第20章 歸去來兮
萬裏之外,是你離開。
危難之際,是你歸來。
第二日,落落進宮向聖後辭行。金玉律吩咐下去——收拾殿下的東西,準備明日出發。軒轅接到命令吃了一驚,怎麽突然要走?可金玉律只對他說,“去收拾吧,這是殿下的意思。”無奈,軒轅只能懷着滿腔疑問收拾去了。
金玉律安排妥當,站在院中長嘆一口氣,國教學院,如果他日有機會再回來,只盼不要物是人非。三十六沖了過來,“前輩,前輩,你們怎麽突然要走?落落呢?”金玉律拍了拍三十六的肩膀,什麽都沒說。
長生跟在後面走了過來,恭敬地施了一禮,金玉律看着這個少年,也是什麽都沒說就走開了。該說的,昨晚已經說得差不多。
昨晚,落落離開後,長生去找了金玉律。金玉律看到他來并不驚訝。沒等長生開口便說,我是殿下的長史,負責照顧殿下,聽從殿下的命令。其餘的,我不知道。長生默然,金玉律不是不知道,而是不願說。在少年準備離開之時金玉律終于開口,“不把殿下留下來麽?”長生沉思後搖頭,“我之前也有意讓落落暫回白帝城。神都現在,不太平。”
金玉律了然,最後說了一句,“萬般皆有因果,你要做好準備。”長生疑慮,可金玉律卻終不再多說。
三十六急得跳腳,“陳長生!你真讓落落走?”長生看向那株梨樹,“唐棠,我現在沒有把握護她周全,白帝城更加安全。”
第二日一大早,收拾妥當的落落就要出發了,聖後派了莫雨來為落落送行,就連有容都來了。三十六不舍落落和軒轅,可終究無法。此時,唯獨不見陳長生。衆人疑惑,落落擺擺手:“我走啦,大家再見。”
出了關口,落落的小臉終于垮了下來,趴在李女史的懷裏哭了起來。馬車外的軒轅聽到聲音不禁一驚,金玉律看了他一眼,“專心駕車。”軒轅回過頭,想起臨走前,落落交給他一封信,一直強調,等回了白帝城再看。
金玉律騎在馬上也是心事重重,那一晚,小姑娘提出要回白帝城,她說,金叔叔,我是妖族的公主,應該回去擔負起我的責任了。母後肯定告訴你我在神廟做的事了,我不能再待下去了,要不,先生那麽聰明,肯定會猜出來的,你帶落落回家吧。她還說,金叔叔,如果有一天我不再認識先生了,如果先生需要幫忙,你一定一定要幫他,也一定一定一定要勸我幫他。
黯然銷魂者,惟別而已矣。長生站在暗處看着前方的馬車越走越遠,縮成一點,直至再也看不見。這時,身旁有人說話,“好巧。”
長生轉身,微微颔首,“不巧。”天海勝雪也微颔首,“怎會不巧?我們都是來送落落。”長生不語,天海勝雪接着道:“生在帝王之家的子女,大多殺伐果斷,但又猜忌猶疑。諸事有太多身不由己。難得遇到一個天真靈動,心有他人的,應該珍惜。”
長生看着他,天海勝雪微微一笑,“告辭。”
回到國教學院,長生卻在房內發現一封信,熟悉的字跡,不過寥寥數語:
先生,不管你做什麽,不管為了什麽,請一定要保護好自己。因為在落落心裏,你的命才是最重要的。——徒弟落落
而随信一起留下的,還有一枚千裏紐。
落落走後,長生更加沉默,臉上難見笑容。他把自己關在房間內研究大陣,幾乎整日閉門不出。有容每日也都會過來商議大陣之事。而三十六也不像以前,軒轅走了,沒人給他當試驗品,落落走了,沒人和他鬥嘴,于是他也安靜了不少來沉心修煉。小黑龍倒是搬到了國教學院,因為落落臨走前拜托她過來相助,小黑龍因為落落對陳長生有所埋怨,本不願來,但想了想,好歹陳長生救過她,也就來了。況且,落落臨走前有封信留給她——小黑龍,你是我的朋友,也是先生的朋友,如果有一天先生需要幫助,如果有一天我不再記得先生,那你一定一定要幫他,更一定一定一定要勸我幫他。
一日夜裏,漫天繁星,三十六和小黑龍坐在臺階上一邊吃一邊欣賞星空。小黑龍扔下吃的,悶悶地說道:“三十六,你說,那只笨老虎和熊現在在做什麽?”三十六“哼”一聲,可又掩不住傷心,“這兩個沒良心的,說走就走,誰管他們!”
大陣終于有所進展,長生也難得空閑,聽到院子裏小黑龍和三十六的對話,這些日子被他強行壓下和故意忽略的思念悉數湧來,在這樣一個夜裏,翻湧而至,無處可避。
忘川盡頭白帝城,落落正在城內的最高處,趴在窗戶邊看星星,有流星劃過,小姑娘趕緊閉上眼睛,雙手合十,嘴裏念念有詞,“大家都要平安喜樂呀,尤其是…尤其是”小姑娘忘詞,“尤其是先生,對,是先生。”
軒轅站在一旁确是難過地快要哭出來,回到白帝城的第一天他就迫不及待地打開了信,寥寥數字,言簡意赅——軒轅,如果有一天先生需要幫助,如果有一天我不再記得先生,那你一定一定要幫他,更一定一定一定要勸我幫他。
軒轅破不解,當金玉律将前因後果告訴他後,這個力大無比的妖族少年卻哭得像個孩子一樣,那個無憂無慮,受盡萬千寵愛的妖族公主到底獨自承擔了什麽?又犧牲了多少?
落落在白帝城每日也是勤勉練功,神都一行,小姑娘似乎一夕間長大不少,只是伴她成長的那個人,卻越來越模糊。她時不時會去神山,神廟內有一處藏書,閑來無事她倒是翻了不少。其中有半卷殘書,記載着,“共點命星。人妖兩族混血者,關鍵也;加之太宗血脈者,方破之。”可前面的那幾頁去哪裏了呢?這是什麽意思?
落落不解,天色已晚,小姑娘念叨着這幾句話準備回去。剛出神廟大門,夜空中的一顆星辰隕落,落落大吃一驚,那顆命星,那是!顧不得其他,拿出千裏紐趕回宮裏,白帝白後面色凝重地望着星空,“父皇母後!”白後轉過身,“落落,快過來。”白帝沉聲道:“天海的命星隕落,神都內怕是風雨欲來。”落落的猜測終于得到證實,一張小臉頓時煞白。
金玉律匆匆趕來,施禮之後開口,“神都傳來消息,天海聖後魂歸星海,星盤大陣已成功開啓,不過,現已落入教宗手中。金玉律國教學院學長陳長生和聖女徐有容形勢危急。”此話一落,幾人都不約而同的把目光看向落落。
小姑娘陷入沉思,喃喃自語道,“那國教學院豈不是危險?”她擡起頭,“父皇母後,我們要不要相助?”白帝略一沉吟,“此事妖族必然要插手。若教宗真的篡位,定會影響人妖兩族交好,到時候只怕後患無窮。落落,你先回房歇息,我與你母後有事要議。”
落落依言退出,軒轅跟上來,“殿下,你一定要想出辦法來救他們!”“他們?”落落一愣,“三十六和徐姐姐麽?放心,軒轅,此事也關系着妖族安危。”軒轅難過,“還有一個最重要的人,殿下,你必須要救他!國教學院院長陳長生。”落落心頭突然疼痛,她忍住疼痛,拍了拍軒轅的肩膀,“放心吧,既然要救,那就一并救了。”
不知何時,金玉律站到了軒轅身旁,二人看着落落走遠的背影,相對無話。
神都內風雲已起,長生有容等人在小黑龍的帶領下暫避寒潭,思索破陣之法。而商行舟拒下寒潭,他要留在外面,以防不測。關于破陣,連他也無法,只交給長生一本殘缺不全的書,“欲啓星盤大陣,必有太宗血脈者;萬物相生相克,欲破大陣,共點命星,……關鍵也;……方破之。”顯然,中間被撕掉的部分才是破陣的關鍵。
寒潭之下,長生苦思不得破陣之法,而寒潭之上,教宗發力,形勢危急。此時,除了出面應戰,再無它法。長生和有容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小黑龍義不容辭,三人共同赴戰。
教宗已勝券在握,看到來人,不禁仰天長笑,“陳長生,幸虧有你開啓大陣來祝我一臂之力。點亮命星又如何,你們不自量力!萬物相生相克,世間是有破陣之法,只可惜,無人知道,天海不知道,師兄也不知道。惟一知道的人是太宗!只可惜,太宗已逝,這是永遠的秘密!”
長生重壓之下仍在苦苦思索,教宗尋得破綻,預置他于死地,左掌積聚力量,掌風直奔長生而去。有容和小黑龍有心相救,卻無力回天!千鈞一發之際,一道淩厲的鞭意刺破長空而來,硬生生地擋下了教宗這一掌!
死裏逃生,有容和小黑龍松一口氣,長生卻怔住,那道鞭意,他生生世世都不會認錯——落雨鞭!緊接着,一道再熟悉不過的聲音響起,“你這個臭老頭,枉我一直以為你是個好人,騙子!”小黑龍驚呼一聲,“落落!”
落落現身在長生身旁,将落雨鞭收回手中護着兩人,她低聲問長生:“你沒事吧?”長生搖搖頭,她的落落終于還是回來了!危難關頭,妖族公主的氣勢顯露無遺,小姑娘的頭發高高挽起,一身戎裝,似笑非笑地看着教宗,“誰說破陣之法是永遠的秘密了?”
此話一出,其餘四人皆是一驚,長生又驚又喜地看着落落,而教宗也是一臉的不可置信,“你說什麽?”
落落握住長生的手,快速地耳語道:“共點命星。人妖兩族混血者,關鍵也;加之太宗血脈者,方破之。”。
長生恍然大悟,他在心中默念:“萬物相生相克,欲破大陣,共點命星。人妖兩族混血者,關鍵也;加之太宗血脈者,方破之。”原來,破陣的關鍵竟然是落落!人妖兩族混血者!
長生直視教宗,“大陣之始,血脈啓之;大陣之終,血脈結之。成也于此,敗也于此。”教宗剎那面如死灰,“不可能!”長生與落落對視一眼,無垢劍和落雨鞭破空而出,劃破了二人的掌心,人妖兩族混血者加之太宗血脈者,在空中合二為一直指大陣中心——教宗!電光火石之間,無垢劍和落雨鞭穿過教宗身體。教宗仰面倒下,仍在重複着“不可能”。随着教宗的倒下,大陣頃刻崩塌,長生抓起落落的手,對着有容和小黑龍大吼一聲:“走。”四人在大陣崩塌的碎片中穿越而過。
商行舟仰頭看着星空中的璀璨奪目,不禁終于會心一笑,“鳳凰于飛,翺翔九天。黑龍潛水,翻騰四海。白虎馳地,相伴左右。太宗遠慮啊,終究留了後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