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Chapter 12 捧花
次日夜願醒來,洗臉刷牙的時候忽然發現自己左額頭有一撮頭發非常另類地翹着。
他嘴裏含着牙刷,手指沾了些水揉搓在發根,又捋了捋頭發——沒什麽顯著的效果,濕漉漉的一撮毛仍然特立獨行。他刷好牙洗完臉後,又把更大一片頭發全部打濕,并試圖抓旁邊的頭發來蓋在上面。快沒有時間了,夜願匆匆穿好衣服下樓,指望水幹了之後頭發能夠聽話地回到原位,一邊手腳麻利地給晝司沖泡晨間咖啡。
他剛剛把水燒開,兩排大書架就滑動着朝一旁分開,晝司從裏面走出來——他穿着長褲光着腳,襯衣還沒扣扣子,露出肌肉的陰影。
夜願連忙将現磨粉沖開過濾,咖啡的香氣瞬間喚醒了整間屋子——晝司接過他端過來的咖啡杯,然後微微張開手,由夜願把襯衣扣子一顆一顆地扣起來。
夜願扣好扣子後,仍站在原地目不轉睛地盯着晝司——對方有點疑惑地看着他,一邊輕輕抿了一口咖啡,想了想問:“咱們種的?”
夜願笑着點點頭:“主人覺得怎麽樣?”
晝司又喝了一小口——還有點燙口,但入口濃香醇厚,幾乎沒有什麽回澀味,連他嬌氣的味蕾也挑不出什麽毛病。
“還不錯。”晝司說,他習慣性地想要在表揚夜願的同時揉揉他的頭發,手剛擡起來,夜願卻下意識朝後躲了一下。
晝司有點詫異,手舉在半空中。
夜願伸手按了按那撮不聽話的金毛,笑道:“這個是吧,我用水也弄不下去。”
他神色如常,好像真的只是因為在意那一縷不聽話的頭發,晝司手放下來,目光移開,在咖啡的熱氣中又喝了一口。
夜願見他走到一邊開始查閱郵件,也轉身開始收拾屋子。他分門別類地整理好事務和文件,再把今日的事程設上備注提醒,看見吧臺邊放了一個空的威士忌酒杯,只頓了一下,就把它迅速洗好空在一邊了。
在樓下正式開始工作前,清晨是主仆二人難得的閑适時光,只是今天,不出多時便被門鈴打斷了。
這個門鈴幾乎沒有響過,也很少會有人上來,樓下員工要遞交材料或申請許可通常是通過電子文檔的方式,即使開會也是使用樓下的會議室。偶爾有人需要上到頂層來當面彙報工作,會先由電話申請,才能得到短暫的權限上行。
兩人對視一眼,夜願走到門口打開可視電話——一名地心大廈的員工滿臉忐忑地站在鏡頭裏。
“夜願先生,有人……來給李奧尼斯少爺送,送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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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花?夜願更詫異了,他放大屏幕,果真有人抱着一大束花站在後面。這可不是什麽鮮花的季節啊——這種沒有任何果物價值的觀賞類花夜願幾乎沒怎麽見過,遑論是這麽大一束長相标致豔麗的花,他實在想不到是誰,又是出于什麽目的。
“是替誰來送的?”夜願問。
“是果戈裏小姐。”送貨的員工答道。
“安娜·果戈裏?”夜願不可置信地反問,他聲音太大,連那邊的晝司都從眼鏡上方看過來。
夜願沒辦法,只得叫那人上來并從他手中接過了花,他抱着一大束粉色和白色相間的花束,好像接過了一只四條腿的蝸牛,不知該如何是好。
他湊近了瞧花朵裏好像插着一張燙金的紙卡,動了動鼻子,打了個噴嚏,又打了一個噴嚏,連忙把花舉得遠遠的。
“主人,哈秋!主人您的……您的花哈秋!”夜願狼狽極了,背過身去努力忍耐噴嚏,一邊伸長胳膊叫花遠離自己,好像那是毒蛇的腦袋。晝司沒辦法只得站起來接過花捧,夜願趕忙沖到房間那頭打開了窗。
呼吸着清晨的空氣,夜願感覺好了些,問:“安娜小姐為什麽給您送花啊。”
晝司撿出卡片看了一眼就丢回到花束裏,說:“誰知道,這上面噴了什麽,嗆死了,趕緊拿出去丢了。”
夜願只能猜測其中每一支花朵的價錢,猶豫道:“這樣不好吧,您現在不是很需要果戈裏的支持嗎?上次過後林科和馮老都明确表态了,只有果戈裏還在觀望,他現在應當十分重要吧,幾乎算是影響天平平衡的砝碼了。”
晝司擡起眉毛撩了他一眼,說:“哦,看得還挺清楚嘛。”他按開通往樓下辦公層的電話,吩咐道:“上來個人。”
很快就上了一位內務管理的同事,晝司抽出其中的卡片擱在桌子上,擺了擺手說:“花拿下去給大家分掉,家裏有老婆或者女兒的可以先拿。”
同事瞧着這麽大一束花驚呆了——他還從沒親眼看過這玩意兒,連忙一邊道謝一邊抱着下樓了。他關門走後,晝司說:“你還在那吹什麽冷風,快過來。”
屋內的香氣和花粉氣終于散掉了,夜願關上窗子,頭發較先前更亂了,金燦燦毛乎乎的,晝司問:“上次叫你去查的事情。”
夜願了然,掏出一個小小的芯片插在房間投影終端上,數十張照片便依次打開了。
“這是什麽,兩百年前拍的冥王星嗎?”晝司無語地指着幾乎是馬賽克的一張圖說。
夜願笑了兩聲,說:“這就是衛星拍到的探月基地畫面啊,上空有一個幹擾信號的磁力場 。”他又把另外幾張照片劃到前面——是廢土揚塵的荒蠻大地,地平面上遠遠地有幾座建築,是攝像機高倍方大的成像,夜願說:“所以我就去了廢土,但是在探月基地領土和領空五公裏的範圍全都設下了崗哨,不允許進入。”
晝司皺了皺眉頭:“曼德大張旗鼓地高調宣傳探月工程,卻對基地建設嚴格保密?”
“我也覺得奇怪,”夜願說,“上次回到日蝕號,發現曼德經常和夫人會面,頻率基本是一周一次,這還是單純在日蝕號上。而且……”
夜願分心看了一眼桌上倒扣的卡片,晝司問:“而且?”
“而且原來主宅的仆人們都說已經很久沒有見過老爺了。”夜願說,“多恩少爺成年之後分走了百分之十産業資金調動權,再加上夫人手上的百分之五……而且多恩少爺分走了周轉最靈活進賬最快的養殖場和一部分果園,很快應該就不止百分之十的資金份額了。”
他遲疑了一下,但晝司示意他繼續說,于是夜願接着道:“您手上握着百分之三十,大部分是地産,像您之前說的一樣,虛摩提不斷擴建之後地産已經開始貶值了,這樣老爺手中的那百分之四十九偏向何方将會十分關鍵。”
“不,”晝司說,“我爸手裏只有百分之三十九,還有百分之十在我叔叔手裏。”
夜願一愣,才後知後覺地想起來晝司說的是神蒼的同胞弟弟戌暮,納悶道:“您叔叔不是早就已經過世了嗎?”
“是沒錯,”晝司說,“但我從沒見過産權回收的文件,那百分之十仍然需要他的指紋、瞳紋以及聲紋三重解鎖。”
夜願消化了一下這件事,重新整理思路,說:“十大家族裏面,手握命脈型産業的一共五人,夫人的範修連恩家和曼德暫且抛開不談,林科壟斷着所有日用品的輕工業流水線,馮老和馮德維恩手握循環艇開發、造船業和反重力技術核心,他們兩位目前和主人合作的意向都較明顯,而其他人仍保持中立觀望。”
“那麽現在最關鍵的就是穩住掌控物流運輸命脈的果戈裏,這不但是虛摩提賴以維系生存的支柱之一,也是最好制約曼德能源開采生産鏈的一環,但是……果戈裏先生脾氣很軸,又跟主人恰好相反,是個頑固的守舊派,之前的月會裏,您們幾乎沒有同意過對方任何事……”
夜願似乎陷入了苦思,他撐着下巴試圖在腦中整合所有消息來源,找出那個問題的關鍵點。
“而且我還聽說……”他不确定地開口道。
“哦?你聽說什麽。”晝司卻顯得饒有興趣。
“聽說馮老他們在開發一個最新最大的航空艇,比日蝕號還要大上一倍。”夜願說。
晝司點了點頭,證實了這個消息,又搖了搖頭。
夜願奇怪道:“怎麽了,不對嗎?”
“不是不對,而是不準确,”晝司說,“他們在籌備的是新的反重力島,虛摩提2號,新城中的新城。”
夜願呆了:”什,什麽?“
“說是籌備,但這畢竟是個七十年計劃,以現目前的進度來看,還連雛形都算不上。你聽說的那個比日蝕號還大兩倍的飛艇只是島核,是屆時用來架設引力護盾磁場核的地方,如果成功的話,護盾內部的引力會達成地球的五分之一,适用面積将是現在虛摩提的十倍、不,甚至二十倍大。”
夜願想象了一下,呆了半天,才結結巴巴地說:“什,什麽?這麽大功能的動力核要用什麽東西來驅動?”
晝司笑了,放下手中的屏幕,攤開兩只手:“我們又回到了人類文明社會想要發展時面臨的根本問題,能源從哪裏來。”
夜願看着他,明白了:“他們現在有兩個選擇,一是選擇您提議的戴森球計劃,中後期回饋巨大,但難度高,時間線跨度長,且前期投入巨大。”
“二是選擇相信曼德的月球氦三開采計劃,相關技術雖極度滞後,但看起來風險要小很多。而誰提供了能源核的驅動力,誰就是未來虛摩提2號最大的地産商。”
晝司正要說什麽,但夜願此刻腦子轉得飛快,迅速接着說道:“上次月會您就想要把戴森球……不,是戴森泡的推進研究提上主日程,争取十大家族的過半數投票,但是沒有成功,正是因為多恩少爺的生日宴會!”
夜願不喘氣地說完這一大串話,看見晝司正含笑看着他——主人很少笑,他被這樣看着一下有點不好意思,趕忙低下頭小聲道歉。
“總之,”晝司扶了扶眼鏡框,“現在最緊急的事情就是穩住果戈裏,他手下有千萬條能源運輸路線,如果和曼德合作就不好處理了,所以我昨天去他家吃了個晚餐,探了探口風。”
怪不得主人昨天晚上不在呢,夜願想,問:“結果怎麽樣?”
“老奸巨猾,諱莫如深,”晝司說,然後沖桌上的卡片揚了揚眉毛,“而且好像惹上了別的麻煩。”
夜願走上前去,打開淡粉色的卡紙,上面用漂亮的花體字寫着:“感謝您讓我擁有了一個愉快的夜晚。——安娜”
雖然理解對方只是指用餐愉快,但這暧昧的詞句還是叫夜願一時間不知該如何反應。
不過他的嘴巴已經不由自主地發出了聲音:“果戈裏十分寵愛安娜,如果是她要求,果戈裏應該會聽……”
晝司卻有些不屑一顧:“你以為他女兒喜歡我是好事?我估計果戈裏現在,恨不得沖過來殺了我。”
作者有話說
【說情情愛愛的事】
晝司:這人在說啥,下個月的預算報告怎麽還沒拿上來,財務呢?
【說動腦子的正事】
晝司:哦?有意思。
夜願:主人,我喜……我愛……
晝司:嗯?
夜願:我覺得植物園應該多種植觀賞性強花期長的花,主要面向安娜小姐和各位夫人,可以在花園舉辦下午茶會,花期過了的花朵可以加工為幹花或者茶點。
晝司(贊賞):去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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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會有興趣多了解一點氦三和戴森球的概念咩?雖然我也只是個半罐水www