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1)
滿月宴後,元漓便抽出更多時間處理堆積了有些時日的軍務。掌管海軍和制造兵器的制造局乃是先帝所托,馬虎不得。
“奇怪,這些賬簿都是最近的嗎?”元漓越翻看手底下人交上來的賬簿,越是疑惑。
海軍和兵器的制造局一直由皇室把控,莫說京城,縱是整個大清王朝,都難有與之抗衡的競争對手,可這交上來的賬簿卻顯示,近期接連虧損,市景低迷,着實有些怪異。
“回王爺,确是近兩月的賬簿,制造局都是自己人,不可能造假。屬下暗中觀察時,制造局的單子,相比往年,确實少了很多。”此人是元漓特意派去暗中監視制造局的動向。
海軍與兵器是國之命脈,上上下下,無數雙眼睛盯着,明裏暗裏,皆是隐患。
“行,你先下去吧。”元漓聞言打發了探子。為今之計,只有向朝廷申請撥款,否則,諾大的制造局将難以周轉下去,屆時,麻煩可就大了。
元漓在書房之中連夜寫了一份詳細的申請書,次日早朝便遞了上去。
這幾日,元漓忙着處理軍務,阮娴忙着安頓郎佳氏與阮钰,兩人已幾日未好好說過話,連一同用膳,好像都沒有過,但這并不影響二人之間的感情。
是夜,阮娴哄着和碩格格睡覺,母親同阮钰已安置妥當。這幾日,她似乎對元漓有些疏于關心了。
恍惚中,連元漓進來了都沒發現。和碩格格睡着了,阮娴站起身來也準備回床上睡覺了。一回身,元漓竟側躺在床上看着她,着實把阮娴吓了一跳。
“你什麽時候進來的?怎連一點動靜都沒有?”阮娴脫下外衣躺在了元漓身旁,才發現元漓竟連衣衫都早已脫下,可她卻一點都沒察覺到。
元漓一把将阮娴攬到了懷裏,“可安置妥當了?”元漓自然指的是郎佳氏與阮钰,這幾日忙于軍務,也未能騰出手來幫她。
“嗯。安置在了京郊的一處莊子。只說是府內的家仆,換了名字,讓他們好生照看着。”阮娴将自己的安排如實告訴了元漓,以免他擔心。
“那我呢?”元漓一個翻身将阮娴壓在了身下,呼吸不自覺地加重。這幾日可是連阮娴的面都沒見到,怎能不想?
“你什麽……”阮娴避開對視,故意裝作不知道他在說什麽,實則耳根都紅了。這幾日,确實是有些虧欠他了。
元漓夜夜睡在書房,她連夜宵茶水都未送去一次,鈕祜祿紫琪都送了好幾趟,雖然都被元漓拒之門外了。她這個嫡福晉,當的确實有些說不過去。
元漓才不管這個小人兒怎麽裝糊塗,這幾日欠下的,今夜,他統統都要收回來。
阮娴察覺到身上男人的異樣,看來今晚是要被吃幹抹淨了。阮娴剛對上元漓的眸子,一個綿長而又激烈的吻便落了下來,吸幹了阮娴胸腔中所有的空氣。
阮娴憋紅了臉想要逃離,元漓擡起頭來,阮娴剛呼吸兩口,便又是一陣掠奪。
衣衫盡褪,元漓略帶懲罰的輕咬阮娴胸前的柔軟,一片喘息之中,一夜翻雨覆雲。憋了這麽久,今夜都要發洩出來。
次日早朝,皇上久久不提海軍同兵器制造局的撥款事宜。元漓不宜當着群臣的面提出,此舉無異于打皇帝的臉。
早朝散後,元漓拉着吏部尚書,詢問為何還不撥款,“已經三日,縱是要核查審批,也該下來了吧?”
這話倒是讓吏部尚書有些雲裏霧裏了,“和親王指的是何事?”什麽核查審批,三日?三日前他們沒收到什麽命令啊。
“制造局向朝堂申請了撥款,大人沒收到消息?”和親王聞言有些震驚,申請書是他親自寫了連同奏折一同承了上去,皇上不可能沒看見。
“什麽?撥款?如此大的事,和親王可說笑不得。”吏部尚書更加摸不着頭腦了,他根本沒收到任何要撥款的消息,莫不是和親王想栽贓,那也不可能阿,堂堂王爺栽贓他一個小小的吏部尚書作何?
突然,吏部尚書倒吸一口涼氣,明白了什麽,不等和親王開口,便稱家裏有急事快步離開了。
元漓更加疑惑,吏部尚書怎麽突然如此慌張,莫不是此事有什麽隐情,到底是哪一環節出了錯?
撥款事宜不宜再拖,元漓回府整理了海軍同兵器制造局的卷宗後,便再次進宮,親自面見皇上。
“皇上,這是海軍同兵器制造局的經營狀況以及申請朝廳撥款的細則,請皇上過目。”元漓恭敬地将手中的卷宗承了上去,他不确定皇上是否看到了之前的申請,但作為臣子,還是不要多生事端。
弘歷聞言将元漓呈上來的卷宗随手翻了幾頁便放置一旁,“此事還有待商議,待朕細細考量之後再議吧。”
那麽皇上之前一定看見了,元漓思忖着,但為何陛下遲遲不撥款,究竟有什麽隐情?
“皇上,海軍同兵器制造局一直是官營,由皇室掌控,如今出現財政危機,朝廷應盡快撥款,否則後患無窮。”元漓雖不知有何隐情,但此事确實不可再拖,拖的越久,工人只會越惶恐。
“朕知道!但此事還需從長計議,行了,你退下吧。”弘歷語氣之中似有些不耐煩了,眼神卻有些躲閃。
元漓聞言更加堅定此事另有隐情,再荒唐的皇帝也不敢怠慢了軍事的戰備,而弘歷遲遲不願撥款,難不成,是國庫之中,早已空虛?
元漓被自己的猜測吓到了,聯想之前吏部尚書突然的驚慌,唯有如此才能解釋弘歷為何假裝看不見之前的申請,如今他親自提出,弘歷又再三推阻。
“可皇上……”元漓還想說些什麽,弘歷一個狠厲的眼神飛了過來,元漓見狀只得說了一句“臣告退”便出了宮。
看來,只能先調查清除這背後的隐情,才能解決此次的危機。
鑒于一大清早的旖旎心思已經被小家夥鬧的了無蹤跡,元漓無奈的笑笑,端正衣冠,準備去書房處理政事。剛邁出清雅苑,就看見柳九在前方的小路等着自己,元漓快走幾步,收起臉上的笑容,正色道:“撥款到了?”
柳九颔首:“是,已經到了,只是……”臉上帶有疑色。
“直言無妨”
“是!只是撥款本定的是一百萬兩銀子,可屬下今天清點,卻只有五十萬兩,少了一半。”
少了一半?元漓俊眉擰成一個疙瘩,随即想起阮娴說過不喜歡自己皺眉,以手撫額,嘆一口氣:“查清楚沒有?怎麽回事?”
柳九小心的看了自家主子一眼,見他雖眉心緊縮,但臉色還算平靜,想來是上次的撥款已經少了一半,于是這次已經見怪不怪了。
柳九随即回複:“查清楚了。銀子撥下來的時候便是這個數額,倒是并無波折。只是有個事屬下不知當講不當講,屬下聽聞最近聖上下朝之後便召集許多歌姬舞女,在寝殿歡聲笑語,好不快活。而且,”他又擡眼看了下主子,元漓已經舒展了眉頭,見他停頓,示意他繼續說下去。
他便繼續說道:“又新建了一座戲閣,聽聞以金磚鋪地,金箔貼牆,室內的屏風上鑲嵌着上好的和田玉,玉質上好。入手溫潤,千金難求,民間已經有議論’天子一念動,民衆舍命從’。就是說聖上想做點什麽事,老百姓就需要傷筋動骨來遵從。好在輿論已經被控制下去了,否則必将會有起義之事發生。”
有錢建戲閣,沒錢建海防,弘歷,你怎麽如此不顧大局?
元漓心中很是失望,轉頭問柳九:“我記得上次番國前來朝拜,除了幾千頭牛羊之外,還上貢了六十萬兩白銀,暫時先拿那些補一下虧空吧。其他的事情,等我見聖上之後再說。”
不料柳九卻難得的露出想說點什麽卻又不敢說的神情,元漓疑惑道:“怎麽?有話直說,不要吞吞吐吐!你有什麽事情瞞我?”
柳九心一橫,閉着眼睛實話實說:“屬下不敢欺瞞,可是那些貢銀…已經大數被皇上都賞給後宮的諸位娘娘及其家人了!現在所剩無幾了!實在是不夠支撐海防建設的銀兩消耗。”
一大清早,元漓被這接二連三的噩耗打擊的心力交瘁,如果聖上不是聖上,元漓真想去狠狠地打他幾拳,然後讓他看看自己現在是什麽鬼樣子。大清先祖抛頭顱灑熱血打下的江山,眼看着就要毀在他的手裏。不行,自己決不能坐視不理。
“我去找皇兄問個清楚!”
元漓一把揮開上前阻攔的柳九,準備當面質問皇上,置大清江山于何處!置天下子民于何處!一個好皇帝,絕不會是這樣的!
柳九阻攔不及,眼瞧着王爺已經走了好幾步,才想起來叫人!對,王爺最聽福晉的話!想到此處,柳九一面跑去繼續阻攔王爺,一面高聲呼喊:“福晉!您快來呀!王爺要出事啦!福晉!福晉快來呀!王爺出事了!”
阮娴剛把孩子哄睡着,正在無限柔情的看着她。多麽可愛呀,這就是自己和元漓的孩子,一雙眼睛靈氣十足,想來元漓小時候也是這樣可愛。想到元漓,又有點好笑,竟然跟自己的孩子賭氣,真真兒是個大孩子。外人看來,他是如竹君子,溫潤如玉,但只有自己知道,他其實就是個表裏不一的大色狼。
想到昨天的雲雨之事,阮娴的臉染上緋色。也不知道今天公事多不多,可不要累壞了身子。幸好有柳九,他最得力的手下,可以幫他分擔一些。說到柳九,自己好像聽到了柳九的聲音?是幻覺?
“福晉!快來呀!福晉!王爺要出事了!”
不是幻覺!阮娴騰的站起來,出門時還絆了一下門檻,向着聲源處跑去。元漓怎麽了!柳九素日裏最是穩重,今日卻如此高聲叫喊,肯定是出了大事!待到見了元漓俊朗的身影,她的心情方才平複下來。腿腳有些發軟,叫了一聲:“元漓,怎麽回事?”
元漓轉頭看見阮娴,她的臉因為一路小跑已經泛起了紅,微微的喘着氣,他趕快上前去扶着,有些心疼的責怪:“你怎麽出來了?”
阮娴對他溫柔的笑笑,表示自己沒事。又轉頭問柳九,剛才高聲叫喊所為何事?
柳九看了一眼王爺的臉色,一五一十的全說了。阮娴震驚于弘歷的荒唐無道,但眼下安撫元漓為先,畢竟他現在情緒激動,不适合面聖。她柔軟的小手輕輕順着元漓的背,柔聲道:“皇上是有些荒唐了,可是你這麽氣沖沖的去斥責他,怕是會适得其反。皇上的性子你也知道的,吃軟不吃硬。不如這樣,你先上一封奏折禀報此事,看皇上态度,如果皇上回心轉意明白事理那自然是好,如果還是行不通,你再親自勸說,那時候你們兄弟倆可以心平氣和的談一談。怎麽樣?”
元漓溫柔的拍一拍阮娴的背,說:“聽你的。”然後與阮娴一同回了清雅苑,臨走還不忘了狠狠瞪柳九一眼。
柳九裝作沒看到,心中不禁感嘆:還是福晉好使啊!
下午奏折便呈上了皇上禦書房的書桌,弘歷随意翻開看了幾眼,眉頭都沒皺便扔到一邊,天天都是說教,不勝其煩。随後摟過腿上妖嬈的美人兒,手開始不安分的亂摸,這是番邦新進貢的女子,當真是風情萬種,讓人沉醉其中。不一會便上了龍床,一番颠鸾倒鳳自是不提。
舒服過後,美人仿若無骨的纖纖玉手在弘歷胸前畫着,抱怨禦花園不夠大,自己走了幾圈就沒了。弘歷美人在懷,心滿意足,既然美人提出了要求,哪管的上其他?況且禦花園确實不夠大,顯不出皇家氣派。思及此,立刻召大臣過來,商議擴建禦花園一事。
窗外,已近黃昏,一切事物看起來都籠罩在光裏,但其實這光撐不了多久了。無人無事可預知未來,只是依然美麗着。
聽得屬下向他彙報弘歷近日的奢靡行為,元漓不禁暗自思忖:“自□□□□哈赤打下來江山建立後金,太宗皇太極改國號為大清,歷經順治帝,康熙帝,雍正帝,傳到現在也有一百多年了,已歷經五代帝皇,如今皇上不理朝政,日夜簫歌,只怕這國家不能長久,百姓不得安康。”
他在書房背着手踱來踱去,思前想後,最終決定去觐見皇上,以期皇上能迷途知返,勤于朝政。
“來人,給我拿朝服朝帽,備轎,我這就要進宮去觐見皇上。”和親王一聲斷喝。
坐在镂雕流雲五福左右颠簸的轎子裏,和親王一路上心事重重,在琢磨一會兒在皇上面前的說辭,既能讓皇上接受,又不會讓他太難堪。想來想去,元漓決定不如就直接勸谏方有力度。
轉眼轎子到了皇宮,和親王整理了一下衣冠,緩步下轎。沿着蜿蜒曲折的長廊到了弘歷的行宮。
宦官禀報:“皇上,和親王來訪。”
弘歷正在欣賞歌舞,衆舞姬中中間領舞一人尤為出衆,一身豔紅色的紗衣,烏黑的長發,如瓷器般白皙的肌膚,她的舞步輕盈,身姿纖細,在臺下正中旋轉翩飛,如早春初發的一枝花信,弘歷不錯眼珠地色眯眯地盯着此舞姬。聽得元漓到來,擾了他的雅興,甚為不悅。
“嗯,讓他進來。”
元漓邁着大步走了進來,還未入內室,即聽得歌舞升平,他眉頭皺了一皺,待得入內看到歌姬輕盈起舞,管弦絲竹之聲不絕于耳,觥籌交錯間弘歷咧着嘴笑呵呵地注視着臺下一衆美人翩翩起舞,元漓心下一沉。
“啓禀皇上,”元漓拱手作揖正色道:“海軍和制造局所需錢款一直不夠,難以維持日常運轉,上次呈上的奏疏皇上也已閱必,不知,這錢款何時到位?海軍和制造局那邊業已等得焦急。”
弘歷不耐煩地揮揮手:“着什麽急?暫且放一放。”
元漓再次正色道:“臣知接下來的話皇上不愛聽,但臣不得不說。希望皇上能勤政修德,萬不可日夜不理朝政,皇上近日早睡晚起,經常推遲上朝聽政的時間,朝堂上的文武大臣因為總是苦等,早就抱怨連連。”
弘歷原本聽歌舞正開心不已,聽了元漓的話,面色一沉。
和親王想話已出口,不得不說,執意不管不顧地說下去:“皇上身為天子,肩負造福百姓的大任,如果繼續懶散下去,只怕清王朝的百年基業都要毀在您的手中,那時候皇上豈不是歷史罪人!”
“放肆!”弘歷一拍案幾,大怒。此時臺下歌姬樂師霎時停舞停樂震驚地伏地跪拜,生怕龍顏大怒,惹禍上身。
和親王見此情此景索性跪于地下,雙手作揖舉于頭頂,言辭懇切:“皇上如今疏于朝政,耽于女色,每日只圖安逸享樂,經常遲遲不上朝,宮廷之中已有傳聞,評價皇上好色無德。若是長此以往,因迷戀女色而窮奢極欲,最後衆叛親離,國家覆滅,不僅僅是皇上,臣爾等均為罪人。為防患于未然,臣今日以死相谏,如有過之,還請皇上治臣下的罪過!”
元漓這話說得極重。弘歷臉上紅一陣白一陣,臺下舞姬樂師等人早已伏地瑟瑟發抖。
弘歷拍案而起,大怒指着跪在地下的和親王,“你……!你……!”
元漓伏地不敢擡頭,“臣是為了皇上好,還請皇上三思啊!”
弘歷萬般念頭轉于心間,想至和親王才華卓越,知人善任,尚可繼續利用,此時治了他的罪,未免惹朝廷上下非議,于己不利。再說,江山已在他的手中,自己位于權利之巅,縱然和親王對他不滿又能如何?
思至此,弘歷重重坐下,微閉雙目,忍了怒氣,沖元漓揮一揮手,淡淡道“你且回去。”
“是。”和親王自知多說無益,急急退下,待得走出寝宮方才發覺身上內裏的襦衣早已濕透,倒是驚出了一身的冷汗。
那邊的寝宮中,衆人仍不敢大出一聲,皆伏地不起。弘歷微怒,拍了拍案幾,“奏樂啊!還愣着幹什麽?”
于是樂師們趕緊起身重新拉響手中的琴弦,歌姬重新翩翩起舞,歌聲響遏行雲。弘歷傾斜着身子依靠在椅子上,醉眼醺醺,這重新奏響的樂曲,似乎沖淡了方才和親王給他帶來的不快。
這邊兒元漓起轎回返親王府,憂心忡忡。
坐在雕刻着祥雲瑞獸的轎子上,元漓心想,此次勸谏觸怒龍顏,也不知這烏紗帽是否還能保得住。雖說弘歷帝沒有即時賜罪,但皇上城府深沉,又怎知他是否另有打算?思至此,和親王脊背上一片發涼。
“唉,我原本因着母妃身份低微,平時不願出頭,今日為了海軍之事強行勸谏,也是超出了自己的底線。”恍惚間,元漓到了親王府。
剛下轎尚未站穩,即有加急快報呈來,“大人,”屬下跪地呈報,“海軍和制造局的銀兩朝廷已撥款到位,因着知曉大人心急此事,故攔轎呈報。”
元漓心下大喜,“怕不是我冒死勸谏有了效果?想來是我走後皇上回心轉意,特意撥了款項來,也不枉我廢這番口舌了!”
他仰頭哈哈大笑,向着侍從迫不及待地伸出手來,“速速遞于我一閱。”
屬下低頭呈上文件,和親王顧不得尚在王府門口,欣喜地低頭看起來。
屬下小心地擡眼觀察着元漓的神色,“大人,只是……”
“嗯?”元漓尚沉浸在朝廷撥款的喜悅中,沒太理會侍從。
“大人,此次款項極少。”
“嗯!”元漓顧不上再看文件,極速擡頭盯着侍衛,“你說什麽?”
“大人,此次朝廷所撥之款,尚不及上次的三分之一。”屬下跪地,如實相報。
“什麽?”元漓頓時睜大了雙眼,沮喪之極,将手中的文件窩成一團,擲于地上,長嘆一聲,轉身步履沉重地走進親王府。
“你且幫我将這碗炖了四個時辰的雞湯送于老爺。”輝發那拉氏阮娴,也就是現在的舞姬良歌,得知和親王回府,特意囑咐丫鬟送雞湯到書房。
雖然舞姬的身份尚不配有丫鬟,但和親王心疼她,特意派了一名丫鬟,名義上是姐妹,實則是給她做事的丫鬟。
“算了,”阮娴想了一想,“還是我親自送去比較穩妥。”
分開不過半日,心裏便想着他,阮娴心裏暗笑自己。
她今日身上着了一件雨過天晴色的旗裝,繡着天水碧的回雲暗紋,馬蹄狀的袖口上繡了暗黛色的滾邊兒花紋。按說這麽清冷的顏色,若是別的女子穿起,必然顯得臉色黯淡,而穿在阮娴的身上,反倒襯托出她白皙的肌膚更為通透,清冷的氣質更為脫俗。
阮娴端了那碗雞湯,款款間已行走至書房。
書房的門虛掩着,阮娴咯吱一聲推開門,走了進去。
進門便瞧見和親王垂首坐在椅子上,阮娴心下奇怪,平時親王回府都會先去她那兒望上一望,呆上一會兒。就算是有了緊急公務需要辦理,親王此時不是當該閱公文麽?何故悶坐于此?
聽得門響,元漓無精打采地擡眼,見得是阮娴,也不似往日那般高興。
阮娴見得親王臉色不對,輕輕地将手中雞湯端放于書桌之上,柔柔地詢問:“王爺今日是怎麽了?一副垂頭喪氣的樣子?”
元漓心中苦悶,見得阮娴出聲問詢,便向她敘述一番今日宮中所行,以及海軍撥款之事,末了,不禁輕嘆:“想當年,先帝将海軍與制造司囑咐于我,本是對我信任有加,如今局面至此,有負先帝之望,我愧對于他啊。”
阮娴了解了事情的前情後脈,輕移蓮步走到元漓身旁,兩只粉拳邊捶打着他的肩膀按摩邊出聲安慰:“又不全是你的錯,皇帝執意不肯撥款,你也奈何不得此事。況且你已出口勸谏,是皇上被美色迷了心竅,聽不進去,怪不得你。”
看着元漓一臉的憔悴,阮娴心疼不已,伸手端過之前放在書桌上的那碗雞湯,“別生氣了,自個兒的身子骨要緊,來,快喝了,一會兒就涼了。”
元漓沒有伸手接雞湯,反而伸出雙手捉住了阮娴的手,他微微擡眼看着她的面容,長長的睫毛卷翹着微微顫抖,覆蓋在她那雙黑漆漆幽深如潭的雙眸之上,午後的陽光透過窗棂,在她的眼波上滑過,光華幽微。認識她許久,偶爾看她,還是一如當初那驚鴻一瞥的驚豔。
“阮娴,謝謝你寬我的心,得妻如此,夫複何求?”元漓的神色有所緩和。
金碧輝煌的宮殿中,絲竹靡靡之聲,管弦相奏之曲徹夜不息。
第二日淩晨,元漓進宮之後,聽見大殿之中管弦絲竹,男女歡笑之聲,一時間,俊逸的面容彌漫出了一抹鐵青之色。
九龍金椅上,年輕的皇帝衣衫不整,玉帶半解,身旁或坐着或趴着幾個身形火辣,極具異域風情的女子。
弘歷雙手環抱着美人,身上的美人端着杯盞,不時妖嬈輕笑兩聲,将手中的美酒送到他的嘴邊,弘歷自然也不客氣,張嘴一飲,滿口香醇。
“皇上,吃葡萄~”身旁的女子白嫩的纖纖玉手捏起一個透綠的葡萄果肉,遞到他嘴邊。
弘歷吃進嘴中,大笑一聲,一伸手将女子攏入懷中,上下其手:“果然是美人,喂的葡萄都比旁人的甜。”
正享樂着,門突然被人一把推開,發出兩聲沉重的哀鳴。
大殿中的人皆是一驚,絲竹之樂戛然而止,妖豔的舞姬停下妖嬈的舞姿,紛紛擡頭望去。
弘歷将手中的女人推開,冷眸看着大殿中逆光而來的男人,嘴角挑起一道不耐的弧度。
“今兒是吹了什麽風了?竟然把我們日理萬機的和親王都給刮來了?”
他慵懶的半倒在九龍金椅上,看着來人嗤聲道。
元漓剛走進大殿,迎面而來便是一股脂粉的味道,熏得他不禁後退了半步。
眉頭緊皺,放眼看去,殿中滿含異域風情的舞姬驚慌失措的站在一旁,龍椅上弘歷衣衫不整,左擁右抱,荒唐至極!
他大步走了進去,行了一禮道:“微臣元漓參見皇上。”
“起來吧。”弘歷擡了擡手,又順勢一旁的美人攬入懷中。
元漓起身之後,站在一旁,冷眼看着高臺上,紙醉金迷的君王,并未說話。
弘歷等了一會,發現這人只站在中間,一句話也不說,不由得奇怪:“和親王,怎麽一句話也不說?莫非你是專門來找朕共賞西域舞曲的不成?”
見弘歷問他,元漓才道:“西域之舞再美,在微臣心中,也比不上大清數萬疆土,比不上沿海邊關的數十萬将士!”
他聲音冷肅,以往溫雅的臉龐上遍布寒意。
弘歷靜靜的看着他,無聲的氣流在兩人之間湧動。
突然,弘歷将懷中的人一把推開,坐直了身子,看着下方背脊挺直猶如孤松的男人,冷笑:“怎麽?和親王這是在暗諷朕,荒淫無度,不問朝政,不知将士之語,不聞百姓之聲,是個昏君不成?”
元漓從容下跪請罪:“皇上恕罪,微臣并無此意。”
“朕看你就是這個意思!”弘歷發了火,怒氣高漲。
他是這個王朝的皇帝!是主宰!誰敢置喙他做的決定,又有誰敢評判他的不是?
可偏偏元漓總是這般不知好歹,一次又一次的挑戰他的底線。
面對弘歷的怒火,元漓并沒有懼怕,而是擡起頭,黑亮的眸子落在弘歷身上,他道:“皇上,如今國庫空虛,日常生活用度如此奢靡,浪費嚴重,邊關數十萬将士以及周邊海軍,申領俸祿與物資,卻一次比一次削少,若再這樣下去,将士衣不蔽體食不果腹,連手中的刀都生了鏽,如何能替我大清,上陣殺敵,保家衛國?”
“夠了!”弘歷不耐煩的冷哼一聲。
伸手指着他:“元漓,你別以為朕不知道,你所言也不過是為了你手上的海軍,何必說的如此冠冕堂皇,我大清地大物博,國力雄厚,誰敢來犯?你有心操心這些,不如好好管管你手下的海軍将士,讓他們有朝一日,能為我大清争光,開疆擴土!”
元漓眼中劃過一絲失望,正準備說什麽,弘歷卻擺擺手道:“今日朕心情好,不計較你無心之言,若是再有下次,別怪朕不顧兄弟情分!”
“退下吧!”
元漓心有不甘,但是看着弘歷已經變冷的臉色,心中嘆了一口氣,只得退下。
殿門緊閉,弘歷倒在九龍金椅上,斜睨着眼睛看着下方愣怔的一衆琴師和舞姬,不耐煩道:“還愣着做什麽?給朕彈起來跳起來!”
很快,殿內男女的嬌笑聲,絲竹管弦的樂器聲,交相呼應,奏出了一曲混雜的靡靡之音。
元漓站在殿外,良久,才憤憤甩袖而去。
丞相府
“和親王,無事不登三寶殿,今日莅臨丞相府,本相有失遠迎,還望擔待。”
大廳之中,元漓坐在主位之上,下方坐着年邁的丞相。
聽此,元漓不禁輕笑一聲:“丞相哪裏的話,本王不請自來,倒是失了禮數,還望丞相別見怪才是。”
“哎,和親王此舉,當真是折煞老臣了。”丞相拱了拱手,連忙說道。
元漓嘆了口氣,随後道:“實不相瞞,本王今日來,是有要事,同丞相商議。”
“哦?還請和親王之言。”丞相拱手道。
“丞相也知,如今時局動蕩,國庫空虛,邊關将士連同本王手上的海軍将士,每月所領津貼少的可憐,皇上奢侈無度,整日只知醉生夢死,紙醉金迷,若是再這樣下去,叫邊關将士可怎麽活?又怎麽上陣殺敵?保家衛國?”
“再加上,國庫的金銀已經滿足不了皇宮的奢侈,賦稅嚴重,百姓苦不堪言,食子之事,揭竿起義時常有之,若非各郡各縣派兵鎮壓,恐怕那浩浩蕩蕩的起義軍,就要打進我王朝的大門了。”
元漓頗有些恨鐵不成鋼的意思,天家兄弟,即便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丞相,也不敢妄加評論。
丞相沉吟一聲,才道:“王爺所言甚是,只是老臣,恐有心無力啊。”
當今天子,獨斷專行,手段狠厲,再加上大權在握,有誰敢忤逆于他,這趟渾水,他還是不要沾染為好。
元漓卻道:“丞相何須擔心,本王的意思,是希望丞相集結衆位大臣,進宮勸谏,皇上即便再獨斷,也必不會視這麽多大臣于不顧。”
見丞相臉上仍有糾結之意,元漓連忙保證:“丞相放心,此事都是本王一人所做,若是皇上怪罪,本王一力承擔。”
見元漓這樣說,丞相點點頭:“那老臣便依王爺所言。”
“多謝丞相。”元漓拱手道。
丞相誠惶誠恐的站起身:“這都是老臣應該做的,王爺切莫如此。”
寒暄了一會,元漓便離開了丞相府。
弘歷坐在龍椅上,一邊喝着美酒一邊吃着美食,正舒舒服服的享受美人兒的伺候,卻聽得太監來報,說和親王同丞相以及各位大臣正跪在殿外,請見皇上。
弘歷一聽,猛的拿起桌上的杯盞,一把摔在高臺之下,馥郁的酒香飄了出來,只是現在,弘歷卻沒了再去飲酒作樂的心思。
“該死的!”弘歷低咒一聲,一腳踢開旁邊的美人,冷聲道:“給朕更衣!”
殿門推開,弘歷一身龍袍站在衆人面前,冷言道:“衆位愛卿跪在朕的殿門口,怎麽?是做了什麽虧心事,想要請罪不成?”
這時,元漓沉聲道:“請皇上為天下民生着想,為大清王朝着想,為邊關将士着想!”
下方自是一群擁和之聲。
弘歷面色鐵青:“元漓,你什麽意思?”
元漓磕了一個頭,面容冷沉:“皇上,皇宮奢侈無度,民間賦稅嚴重,百姓苦不堪言,各個地方都有小規模的揭竿起義,若是皇上在繼續奢侈靡靡之風,王朝動蕩,屆時,對于大清王朝來說,又是一場不小災難!”
“臣懇請皇上,棄絲竹管弦享樂之風,行治國□□愛民之責!”
“臣懇請皇上,棄絲竹管弦享樂之風,行治國□□愛民之責!”
“臣……”
浩蕩之聲疊起,弘歷的面色越來越難看,盯着元漓的眼神,也越來越冷。
半晌,他擡起手,輕輕往下一壓,衆位大臣瞬間啞口無音,弘歷道:“朕,愛新覺羅弘歷,大清的帝王,定當勤政愛民,勉于政事,但是朕的私事,和親王還是少管,否則,朕自己都不知道,會做出什麽事來。”
元漓低着頭,沒有說話。
“今日之事,朕不予追究,但是和親王,你也別挑戰朕的耐性!”
“都給朕退下!”
弘歷冷聲道。
衆位大臣面面相觑,都看着前方跪着的和親王元漓。
弘歷見此,怒氣更甚:“怎麽?朕說的話,已經沒人聽了是不是?”
“皇上恕罪。”衆大臣連忙請罪,唯恐被遷怒。
元漓站起身,看着弘歷,黑白的眸子分明:“皇上今日這話,微臣與衆位大臣都記住了,還望皇上能兌現自己的承諾。”
随後行了一禮,便轉身退去。
其他人見和親王都離開了,自然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