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重生
“你放我走？”水栖霜不動聲色，試探地問了一句。
葉情冷笑了一聲，見她還敢這樣問，想起她剛先前的作為，頓時怒火中燒。
自水栖霜被他扣下，兩人朝夕相處三百餘載，因緣際會之下，暗生情愫，正是因此他對水栖霜的防備放下不少。
誰知後來，水栖霜才證聖人道果沒幾日，就敢用秘法，殺了血海宗的一位新晉至境長老。他力排衆議保了她性命，水栖霜仗着他庇護，就悄悄用那位全身修為當陣眼，布下了一個燭照八方的陣法，引她師尊前去。
偏巧她師尊水韶顏那時正和靈犀道尊在一處，兩人交情匪淺，水韶顏說了徒兒被葉情抓去，囚在血魔宗內，靈犀道尊當即和她一道她來血海宗要人。
血海魔宗與萬象殿、噬魂宗并為當時三大魔門，葉情身為一宗之主，在宗門之中哪懼她們？自不肯交人。如此糾纏了數日，靈犀道尊傳訊給她道侶——當今之世，真人不出，至尊稱雄。她那道侶卓言早數百年前就已是當今天下，至尊之中的第一人，他甚至有。
那人打上血海宗，逼得葉情不得不放人。葉情才放了水栖霜，恍惚間又見她沒走，本還歡喜，見着她這樣問，簡直是在往他臉上狠狠扇了兩記響亮的耳光。
不放她走，血海宗非給卓言三人聯手給砸了！
葉情冷聲道：“你還不滾，等着老夫改變主意嗎？”
水栖霜見他剛才語氣還好，如今無端發火，還要她滾，心中百思不得其解，懷疑他有什麽陰謀，又不願棄了機會。禁制也不敢要他解開，拱手幹巴巴說了句謝，就匆匆離開。
她才輾轉尋到坊間尋到昆侖置在人間的産業，卻有些猶豫，最終還是怕拖累了人，沒敢進去。她如今修為盡數被鎖在體內，想要禦劍回昆侖自然不行了。但尋傳送陣回轉，還是可行的。
只是凡間城池不同仙城，問凡人自然得不出什麽結果來的。她隐約知道，凡間城池之中，原也是有傳送陣的，只是有的棄置多年，位置十分隐蔽。
她正一面尋覓，一面恐葉情反悔——葉情動念間，疾行萬裏不在話下，除非她能尋傳送陣回昆侖，否則，葉情只要想抓她，她絕沒有絲毫反抗之力。
正焦躁苦惱間，她迎面遇上了一個羽衣鶴氅，頭戴七星冠，俊逸出塵的中年道者，打扮與适才那樵夫口中所言的仙人一般無二，果然是昆侖一位仙真。栖霜又驚又喜：“素師叔。”
道者見她，先是灑然一笑。其目光如電，打量了水栖霜一眼：“水師侄，貧道數日前見你留下了求救的印記，又在點蒼山附近發現你劍訣的痕跡，可是遇見了強敵？”
水栖霜正想說是遇見了葉情，轉念想起葉情還在附近，此處正在他神念所及，遂改口道：“先前是遇見了強敵，如今好了，只是法力被禁制住了，還有勞師叔送弟子回昆侖，求師長解了禁制。”
道者素清乃是道境仙真，水栖霜的境況，他心裏清楚，但那禁制手段厲害，他也沒法消解，對水栖霜的提議，他頗為贊同。
素清也沒多寒暄，引她到凡人罕至處，化出一道橫跨天地的金橋，這一門神通喚作太上金橋，修行至精深處可鎮壓天地、動念間天地各處皆可去得。縱然素清修行不過小成，施展兩三次，回轉昆侖卻不成問題。比法陣要便宜許多。
水栖霜心中羨慕，思索着凝結藏象，築道基時，就将這門神通凝煉在道基之中，作本命神通使。
她向素清請教，素清也沒藏私，講到金橋鎮壓天地，需天地山川之精為根基，陰陽天罡地煞之氣祭煉溫養方可成形。
其中關竅處，素清提了幾句，水栖霜天資聰穎，輕易舉一反三，叫素清十分欣慰，勉勵了幾句，将自己祭煉剩下的天地山川之精，和前些日子素清除妖得的一枚玉珏也一并贈了她。聽說那玉珏是一件極陰靈物，素清修的是純陽大道，與之相沖，見栖霜和此物相合，便順手給了。
有金橋在，盞茶功夫，兩人就到了昆侖附近，離山門已不遠，山門之中，不便再動用神通術法，素清将水栖霜送至此處，兩人便就此分別。
水栖霜拾級而上，眼見山門愈近，心情十分愉悅，就在她踏進山門的當口，被禁制鎖住的法力立時——奔湧而出。法力充盈軀殼的那一剎，水栖霜駭然驚覺，她動彈不得。
——她手腕已被一只修長有力的手牢牢握住。
葉情放走水栖霜後，腦子漸漸清明起來。他立時發現個中蹊跷之處，他和水栖霜早就回轉血海宗，為什麽還會在市井之中？
水栖霜的修為，怎麽只有閉藏初期？
倒似是三百年前，他們初遇的情景。
葉情疑心極重，對于修界中傳的那些志怪重生之說，他将信将疑。也不急着追她回來，就放了一縷神識在水栖霜身上，看她一路回了昆侖。直到素清送了水栖霜那東西，葉情才有七分肯定他是重生了。
于是他才出手制止了水栖霜回昆侖。随手劃破虛空，将水栖霜重新拽回了那座城邑。
水栖霜被虛空亂流颠得有些神魂迷亂，稍一清醒，赫然發現自己坐在葉情的大腿上——葉情環着她的纖腰。
她氣得三屍神暴跳，“你……你……”你了半天沒說出話來。栖霜簡直殺人的心都有了。她離回到昆侖，就差半步！半步！這就好比她每年在真傳素質考核之中，九州地理那一門永遠只能拿到五十九分一樣，就差那麽一點……
憋屈和憤懑卻遠比不能逃走還要強烈千百倍。
葉情微笑着撫摸着她烏黑的青絲，水栖霜覺得這樣摸跟給狗順毛沒什麽兩樣——葉情就是把她當狗逗呢！放她出去，給一線生機，就差半步，再把她拽回來。
好氣啊！
葉情又問道：“你就這麽想回昆侖，嗯？”
凄霜沒有回答，葉情卻仿佛見到她的左唇微微上翹，梨渦淺淺，那是令人心驚肉跳的譏诮：“不是想，是一定。”
那是她上次的回答。葉情一時恍惚了。
水栖霜見他發怔，一時惡向膽邊生，反手就是個清脆響亮的耳光。葉情頂着臉上鮮紅的巴掌印，縱聲大笑，水栖霜又想動術法，沖葉情卻怎麽也不能施出來。
葉情捏着她下巴，輕輕拍了拍她的面頰，道：“那你一定記清楚了，從今日起，你離了葉某內景範圍之地，或是回到昆侖，就別活了。”
所謂內景，即道境修家的道果顯化，譬如水栖霜的根本功法上清寶錄，有含元玉章、上清洞玄星樞秘典、九霄劍經三門在體內顯化，又據個人修行，顯化出的內景又有星河、劍獄等，一切大道皆是內景之主感悟。道境修家一旦放出內景，其主即等同天道。
葉情的意思很明白，離開他的掌控，水栖霜這條命就別想要了。他身上沒有洩露出半分殺意，但卻真動了殺機。
水栖霜猶自不敢置信，她嗓音有些顫抖：“那傳承呢？”
葉情貼在她耳邊，木然道：“葉某得不到，讓它去九幽，也算死得其所。”
男子嘴唇開阖吐出的熱氣，卻叫水栖霜深深戰栗。
他沒有開玩笑。
葉情從不玩笑。
他真的要殺她。
一直倚仗着傳承，而有恃無恐的水栖霜，第一次感到這位成名已久的魔道至尊，殺人不眨眼。
她定了定心神，道：“那葉前輩可否告知晚輩，您內景究竟有多大？”
葉情道：“你可知你師尊內景方圓？”
水栖霜幹脆道：“知之不詳。”
她當然知道水韶顏內景，但她哪裏會透露給葉情。
葉情“哦”了聲，不以為意。只道：“內景方圓這般隐秘，你師尊都不曾告訴你，葉某為何要告訴你？”
水栖霜啞口無言。
葉情将她摟緊了幾分，溫言道：“所以，你只要寸步不離，葉某也不會殺你不是？”
水栖霜臉色一黑，撥開他放在腰間的手，冷冷道：“葉前輩，自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