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向南星在幾個同事群裏都問了,一直沒問到任何消息,焦急地如熱鍋上的螞蟻。
只能一邊深呼吸讓自己保持冷靜,一邊分析,如果真是摔下樓,那麽最有可能在腦外或骨科的手術室裏搶救。
腦外在7樓,骨科在9樓,向南星當即直奔電器要先去7樓,緊攥在手中的手機卻在這時接連進了數條微信。
向南星點開來看。
同事告訴她,護士群裏提到那個醫鬧了,說是顱內出血,正在腦外做手術。
向南星連忙問:那個和醫鬧一同摔下樓的院外人員呢?
同事頗為無奈:我正準備問呢,她們護士長就下了封口令,不讓任何人提這事。
不止是護士,全院醫護人員都被下了封口令,向南星除了網上那些真假摻半的消息,也再沒有別的信息來源。
遲佳微信聯系了鄒然,鄒然也一直沒回過。
向南星兩天沒睡好覺,她手臂被劃傷,班也請假不上了,就成天待在宿舍裏,只想做只縮頭烏龜。
阜立第一附屬的醫鬧事件,兩天以來在網上傳得愈演愈烈,院長不得不出面接受采訪,在醫療事故認定結果出來之前,院長并沒有透露任何細節,只說:“這次醫鬧事件并沒有造成人員死亡。”
有院長這句話,向南星的心起碼寬了一半。
向南星剛在午間新聞裏看完這消息,主任就突然打電話給她,讓她回一趟醫院。
語氣十分嚴肅。
這還是向南星這兩天以來第一次出門。
她到了主任辦公室,推門進去,主任正鐵青着臉在那兒等着。
一向和藹的主任這次卻沒叫她坐,只鎖着眉開口:“那個鄒然,是你帶去急診的吧?”
向南星一聽,這兩天來每分每秒都在困擾着她的擔憂,終于有了出口,都沒去思考主任為什麽突然這麽問,顧着反問主任:“她沒事吧?”
主任無奈撫額。
她這明擺着是默認了——人是她帶去急診的,主任都顧不上氣憤了,只是嘆氣:“小向,你上班時間把外人帶到急診去幹嘛?”
問責的口吻,令向南星下意識地渾身一僵。
主任見她這樣子,只是一個勁兒地搖頭:“你要我怎麽說你?你這既違反了醫院規定,還變相害了人家!”
“我……”
主任或許以為她想狡辯,不留情面地打斷了她:“我們都查過了,這個鄒然壓根不是來就診的,就是來找你的。好在她只是脊椎骨折,萬一她真給摔死了呢?這責任你要怎麽扛?”
脊椎骨折——
這不是最糟糕的答案,但也好不到哪兒去,萬一傷着了脊椎神經……向南星的神經突突跳着,不敢往下想。
主任教育了她一番,沉了口氣,這才恢複正色道:“鄒然的家屬現在就在院長辦公室裏坐着,對方指明要見你,我現在帶你過去。”
向南星并沒有料到是會有這麽一出。
她依稀記得遲佳提過,鄒然父母早年離婚,鄒母再嫁嫁得很好,早年就搬到了北京,鄒然生父則一直在廣州,似乎還挺颠沛流離——大概也是因為這個原因,鄒然或多或少覺得商陸的境遇和她很像。
然而無論此刻在院長辦公室裏坐着的是誰,向南星都愧于面對對方。
主任特意先讓向南星來自己辦公室一趟,就是為了提前給她打個預防針,向南星當年是他招進阜立的,也是那一批裏最快升主治的,他對她頂多是怒其不争。
院長辦公室裏那些人,可不會這麽輕易饒了她。
主任只能最後提醒一句:“對方看着教養很好,但也保不齊她見到你會情緒失控,你自己好好擔待着。”
主任的言外之意很明顯,這樁醫鬧事件一出,只會讓醫患關系更緊張,當着鄒然家屬的面,既要她表現悔意,又要她保護好自己。
向南星點點頭。
可就算主任提前給她打了預防針,向南星走進院長辦公室,依舊緊張到手腳僵硬,嗓子幹澀。
尤其是看見坐在沙發上的那位神情憔悴,卻姿态得體的阿姨。
向南星站在門邊沒動。
鄒母看到她,分明是咬牙切齒,恨不得沖過來撕了她,卻強忍着——确實如主任所言,這位阿姨,用盡了教養在克制自己。
院長之所以把向南星叫來,是因為這位鄒太太不見到向南星本人,就不肯開口談條件。
現在院方只希望能盡快平息事端,挽救醫院的名聲,盡快談妥了賠償事宜,免得再出什麽幺蛾子。
“鄒太太,”院長比鄒母大半輪,語氣卻十分恭敬,甚至是小心翼翼,“你可以放心,我們院已經組織專家團為令愛會診,關于賠償方面……”
鄒母平聲靜氣地打斷他:“你們醫院不開除她,我是不會答應和你們醫院和解的。”
鄒母看了向南星一眼,目光極寒。
向南星頭頂發麻,想要避開,身體卻被釘在原地,一動不動地迎接對方投來的恨意。
“我們家不缺錢,就缺一個公道。如果我女兒以後落下殘疾,我不會放過你們。”
“……”
此時此刻的商陸,就站在阜立的宿舍門外。
他叩了叩門,裏頭沒人應。
他在網上看到阜立出了醫鬧傷人的惡性事件,當時他只是想問問向南星的情況,她卻只字不提醫院出的事,反倒和他說,她請了幾天假好好放松一下。
報喜不報憂,其中必有詐,商陸這才趕了回來。
s-lab全面停工,他與其在紐約待着,幹等着葉氏和富通醫療的斡旋結果,不如回到他最放心不下的人身邊。
商陸的航班到了首都機場,剛開手機沒一會兒,特地旁敲側擊問了她一句:你這假期過得,該不會又在宿舍裏,一覺睡到大中午吧?
她還回他:剛叫了外賣,準備吃完再睡個午覺。我得把工作五年缺的覺都補回來。
站在門外的商陸低頭一瞧,門口的把手上确實挂着份外賣。
她卻不在屋裏。
商陸一邊往樓梯走去,一邊摸出手機,正猶豫着要不要給向南星打個電話,卻聽一串腳步聲伴随着交談聲,從通往樓下的樓梯口那邊傳來。
午休時間,兩個阜立的醫生,在食堂打了飯,帶回宿舍。
在醫院裏不敢說的事,此刻大可肆無忌憚:“我還以為這事一出,汪主任鐵定下臺呢,怎麽我反而在出國研修的名單裏,看到了汪主任的名字?”
“院長肯定會保住汪主任的,誰讓汪主任是他的愛婿呢。先借着出國研修,躲到國外去避一避風頭,等一切平息了,照樣該幹嘛幹嘛。”
“那倒也是,反正被汪主任治死的那人家屬這麽一鬧,有理也變沒理,不止沒理,還成了罪犯,自身都難保了,還怎麽找汪主任算賬?”
“那醫鬧也不是什麽省油的燈,說是要替死去的老婆讨公道,其實呢,還不是因為欠了債,把老婆氣得心髒病發,他也不管。好了,現在人死了,他終于盼來了錢的味兒,張口就要醫院賠1000萬。不過話說回來,這是鬧那麽大,總歸得有個人背鍋吧?都上新聞了……”
“就看院長能找到哪個倒黴蛋,替汪主任背鍋咯。”
“……”
二人交談着上了臺階,忽見臺階口杵着個人,全都吓得噤了聲。
再一看,對方應該不是阜立的人,二人這才放下心來——
還好是個外人,不然被阜立的同事聽見她倆這麽八卦,總歸是影響不好。
二人就這麽交換了個眼色,便繞過了商陸,朝各自的宿舍走去。
商陸看一眼那二人的背影,收回目光,走下樓去。
人雖已拾階而下,思緒卻停留在了剛聽見的那番話裏。
姓汪的主任肯定不止一個,但一說院長的女婿,商陸腦中就已浮現出了心外主任,汪洋的那張臉。
當年這位院長就是為了維護汪洋,找去了阜立大學,以勢壓人,他不肯妥協,才退學重讀。
這次的醫鬧,又和汪洋有關?
醫界毒瘤。
商陸忙着思考,等走到了路邊,才記起自己忘了打電話給向南星。
他摸出手機,撥她電話。通了,但她沒接。
他又打了第二遍。
打電話對方不接,絕對不打第二遍的傳統,從來不适用于她。商陸又打了第三遍。
出了宿舍,再拐過面前的岔路口,就是阜立第一附屬醫院的正門,前幾天在醫院外擺出的陣勢吓人靈堂如今全撤了,但大門口進進出出的患者人數,依舊是肉眼可見的少——
最近阜立的負面新聞實在太多。
商陸在想,還能去哪找她?
卻被一串熟悉的手機鈴聲引得一蹙眉——
爺爺,孫子給您來電話了。
那是向南星為他專設的手機鈴聲。
他幾次讓她換掉,她都沒換。
商陸還湊在耳邊的手機傳來提示:對不起,您撥打的電話無人接聽。
同時,那鈴聲也斷了。
商陸挂斷,繼續撥。
鈴聲再次響起。
商陸循着這鈴聲快步拐過岔路口,腳步忽地一收。
向南星就坐在岔路口的牆根處,抱着膝蓋埋着腦袋。
很安靜,肩膀不見起伏,也不聞抽咽聲。
卻依舊顯得有點悲傷。
商陸下意識要拉起她。
手卻在碰到她肩膀前的一瞬間,僵住,又收回。
這樣的她,令他有些手足無措。
他挺怕拉起她時,看見她在掉眼淚。
終是雙手往口袋裏一放,斂去所有該有的不該有的情緒,語氣平常,帶着點兒他一貫的不滿,問:“能不能把這鈴聲換了?”
他能看出她肩膀一僵。
她緩慢地擡起頭來。
還好,她沒哭。
只是很無力。
像個很久沒有睡飽覺的可憐蟲:“你怎麽在這兒?”
商陸鹦鹉學舌:“你怎麽在這兒?”……還,這麽喪氣?
他只說了前半句,便沒了聲,沉默地朝她伸出手。
向南星沒接。
她看看他的手,目光又順着他精瘦的胳膊,來到他臉上。表情很是慘淡,這慘淡的表情還稍稍猶豫了一下,才說道:“能暫時收留我幾天嗎?”
“……”
“我得搬出宿舍了。”
作者有話要說: 不要瞎猜,只需相信,一切阻礙到我這兒都能變成助攻,親媽認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