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商陸喝粥,沒再說話。
蔣方卓拿起茶幾上的遙控,開了電視,一邊換着臺,一邊不經意地問:“你這段時間應該見了不少機構吧?”
“十幾家是有了。”
“怎麽樣,最後決定去哪兒高就?”
商陸放下手裏的一次性勺子。
回頭看坐在沙發這邊的蔣方卓:“你還真是無時無刻不想着要把我挖去葉氏。”
蔣方卓回得坦然:“我老板可是盯上你很久了。你就算現在還不能給我準确答複,起碼透露一下,這麽多家機構抛給你的橄榄枝,有沒有哪家你是比較心儀?”
“一家都沒有。”
商陸回得果決,半點猶豫都沒有。看來真的一家都沒看上?蔣方卓放心了:“那正好,考慮下葉氏吧。”
“……”商陸又繼續低頭喝他的粥去了,只随口答道,“我決定自己創業。”
蔣方卓拿遙控器的手一僵。
下一秒就把剛打開的電視關了。
公寓瞬間一片安靜。
蔣方卓放下遙控器的同時起了身,徑直走到了餐桌旁,拖過商陸一旁的餐椅,坐下,蹙着眉:“資本市場的渾水可不是這麽好淌的。”
蔣方卓都已經逼到眼前,全無笑意,商陸卻忽地笑了:“怎麽樣?我不去葉氏給葉志偉打工,葉氏還打算給我投天使輪麽?”
商陸笑得模棱兩可,蔣方卓一時分辨不出他說真的還是開玩笑。
“什麽方向?”
蔣方卓很嚴肅地問。
“老方向,AI影像。”
“你的團隊全被富通醫療挖走了,同樣的領域,你就算能從頭開始,也已經輸在了起跑線上。”
不愧是蔣方卓,一質疑就質疑到了關鍵點上。
商陸正了正臉色,把粥碗推到一邊。
“s-lab最初是一個學生團隊,我們因為經費的問題,必須節省GPU的內存容量,因此不得不降低 3D 肺部影像的數據像素,然後拆分為多個小分塊,再進行一一識別。”
蔣方卓不是學醫學影像這塊的,商陸的點到即止并不夠他參透:“所以?”
“所以,我不僅沒有輸在起跑線上,反而有先天的優勢。”
“富通醫療拿到手的,是一個有天然缺陷的半成品,如果葉氏能給我投天使輪,我有足夠的資金,不需要節省GPU的容量,可以在3D 數據外,加入附帶時序的核磁共振 4D 數據,大大提高AI診斷的精準度。”
“……”
蔣方卓懂了。
商陸說的是商陸擅長的領域。
蔣方卓自然也要從自己的角度考慮:“想法是好,可惜現在已經不是靠一個想法就能混到一個天使輪的時代了。”
商陸認同。
“後續呢?你最起碼得有團隊吧。你現在手裏惟一的籌碼,是你前s-lab創始人的名號。可現實問題是,就算我老板肯閉眼投,也過不了評估部門那一關。”
商陸料到他會這麽問,微微一笑:“誰說我沒有團隊?”
那一刻,少年時的意氣風發仿佛又回來了。
商陸起身回了趟書房,很快拿了幾份文件回來,推到蔣方卓面前。
“這是一個全新的s-lab。”
蔣方卓狐疑地接過,翻看。
漸漸的,臉上狐疑不再,只剩隐隐的驚嘆。
蔣方卓原本還以為商陸回國,更多的是為了散心,畢竟s-lab被富通醫療毀得屍骨不存,他确實需要一個過渡期。
卻不成想,他半點沒耽誤在負面情緒裏,用回國後者一個月的時間——又或者早在紐約時,他就已經在物色新成員,打算重組一個新的s-lab。
文件上是s-lab全新的人員構成,除了他熟悉的紀行書,鄒然,其他都是陌生名字。
有在中科院幹過的研究員,有IBM的前工程師,甚至有商陸從富通醫療挖來的人。
這大概就叫做,以彼之道還治彼身?
這些人教育背景,工作背景都不盡相同,唯一的共同點,都是華人。
是一個徹徹底底的華人班底。
如今國內AI領域最缺的就是人才,有了名單上這些人,葉氏的評估部門,會為s-lab亮起綠燈。
這份文件犯不着作假,蔣方卓在想,他是怎麽辦到的。
“你這辦事效率有點可怕了。”
前s-lab才解散多久……
商陸重新低頭,把剩下的粥喝完,情緒頗為寡淡:“葉氏不投錢,什麽都白搭。”
……
葉氏有什麽理由不投?
向南星這段日子又過上了兩點一線的生活,生日正好趕上工作日,她也就沒過。
遲佳本還想幫向南星張羅個生日趴,可遲佳進了西區醫院的國際部之後,成天連軸轉,向南星生日那天,遲佳已連續加班近一周,生日趴也就只能作罷。
遲佳倒是惦記着一定要幫她補過生日,可向南星作為剛剛跨入26歲的預備熟女,早就不追求什麽生日的儀式感。
你在豐臺,我在海澱,隔着大半個北京城,能約個飯已經是生死之交了,不用整那些虛的——
向南星的原話。
雖說隔着大半個北京城,但向南星依舊不會錯過遲佳入職後的點點滴滴。
遲佳上上回在微信裏告訴她,國際部的藥劑師多帥多帥;上回又告訴她,那個藥劑師竟然跟倆護士同時有一腿,還被正牌女朋友抓包了;這回又告訴她——
遲佳這回發來的,終于不再是藥劑師的八卦。
而是一張照片。
截自鄒然的朋友圈。
照片上,一群向南星或認識或不認識的人,和葉氏的董事長葉志偉來了張大合影。
照片定位在了葉氏位于紐約的總部。
氛圍融洽,倒不像是什麽公開場合,更像是私底下的聚會。
鄒然配的文字是:新征程。
鄒然,紀行書,葉志偉……這幾個都是熟面孔。
包括商陸。
遲佳不僅發來了照片,還有疑問:商陸怎麽又跑紐約去了?還有紀行書,他不是在清華教書麽,怎麽也去了?
遲佳緊接着又來一條:我值了兩個大夜,今天好不容易休息,你知不知道翻到這條朋友圈的時候,整個人都醒了。
鄒然發這條朋友圈是在兩天前。
向南星硬邦邦地回了句:不知道。
又看一眼照片,補了句:不熟。
遲佳:本來我還想着,給你辦生日趴的時候,把大家都叫上,把商陸也叫上,同學一場的,犯不着老死不相往……
向南星直接把手機背扣到辦公桌上,“啪”地一聲。
誰生日要請他?
今天,作為向南星26歲的第一天,她要向遲佳的那位藥劑師同事學習,在醫院裏找兩個賞心悅目的,搞七搞八!
可惜,空有想搞七搞八的心,卻沒這實力的向南星,中午還是照舊和一幫女醫生同桌吃飯。
就很平淡。
一如她昨天在工作中獨自度過自己的26歲生日那樣,平淡,教人嚼不出任何滋味。
其實,若不是遲佳之前一直說要幫她辦生日趴,若不是向爸向媽昨天都給她發了微信紅包,向南星都快不記得昨天是自己生日。
26歲的生日。
她也寧願自己不記得。
因為她忘不掉,有個人曾說過,26歲會娶她……
向南星平淡地吃完了午飯,拿着洗好的飯盒回急診。
中午這頓,向南星吃得出奇快,11點半走的,回到急診還不到12點。
季節交替時人最容易生病,如今已徹底入了春,急診的患者明顯少了,但也容不得向南星回寝室去打個盹,只能坐在辦公桌前,玩會兒手機消磨困意。
護士卻突然進來:“向大夫。”
護士手裏還抱着一束花。
向南星一愣。
“男朋友吧?”
護士羨慕着,把花遞給她。
向南星愣着沒接。
護士便直接把花擱桌上,轉身要走,被向南星連忙叫住:“送花的人呢?”
向南星進阜立這麽久,也就收過一次花,還是學長随便讓助理買的,花店負責送的。
怎麽沒隔多久,又來一束?
如果又是花店送來的,那恐怕又是學長。
難道學長把她生日錯記成了今天?
護士卻不知想到了什麽搞笑的事情,噗嗤一笑:“你男朋友對花粉過敏吧?”
向南星神情猛地一緊。
護士卻未曾注意到,越回想越覺得好笑:“你還告訴他咱醫院挂號難是吧?他還一本正經地說,要先去挂個皮膚科再過來。”
“……”
“可真有意思……”
護士話音未落,向南星已騰地站起,拿着花就往走。
護士那打趣的表情剛僵在臉上,向南星已沒了影。
向南星倒拎着花,一路踩着周圍人的頻頻側目,直奔門診挂號區。
被她倒拎着的花,花瓣三三兩兩地飄落,她也不顧。
等下午放號的隊伍已排了一溜,這烏央烏央的一片,向南星不得不停下,掃視着,尋找着。
很快鎖定隊伍裏一個兜着帽的高挑身影,迅疾的腳步過去,一把拽過那人胳膊——
回過頭來的,卻是個陌生臉孔。
向南星壓根沒心思說“對不起”,咬着牙,扯着嗓子就是一句:“商陸!!”
她這麽一喊,所有人齊刷刷回頭看向她。
只有唯一一個,沒有回頭,站在排隊的人中,僵住了背影。
半晌,當所有人都扭回頭去,各幹各的,不再看向這個表現詭異、穿着白大褂還拎着花的女人。
又唯獨只有一人,逆着所有人的方向,轉過了身。
向南星終于找出他來。
心中卻只有兩個字:活該。
花粉過敏還送花,可不是活該?
裸露在外的皮膚起了疹子,很明顯。
情緒卻隐在平靜眉眼之下,看不透。
向南星抖一抖手裏的花:“幾個意思?”
他依舊沒有表情:“生日快樂。”
向南星死死地咬住牙。
商陸的唇微微一抿。
他在等她說。
要麽罵他,要麽鄙夷他,要麽質問他,要麽……
“我生日在昨天。”
她很平靜地說。
沒有鄙夷,沒有質問,甚至沒有情緒的波瀾。
商陸卻愣了。
他知道,她委屈了。
越是委屈,越是吵不起來。
“我忘了紐約和北京有12小時的時差。”
原本面無表情的臉上,終于急出了一絲懊惱。
他怎麽會犯這種低級錯誤?
大概是太急着往返了。
“……”
向南星沉默着沉默着,突然一把将花扔回他懷裏。
花瓣散落一地。
這什麽鬼扯的理由?
不如說飛機晚點,她還能勉強信一信。
她終于怒了。
商陸反倒稍稍松了口氣。
起碼還是在乎的……
可花香一飄近,商陸就難忍掩鼻,差點打噴嚏,卻對上她含怒的目光。
只得斂眉,又把噴嚏憋了回去。
表面上仍是一貫雲山霧繞的平靜,只搓了搓鼻尖。
而向南星,看地上的花瓣,看他。
突然就哭了。
作者有話要說: 商處:我只聽見觀衆席在喊0.5。
星仔:不不不,觀衆明明在讓我會不遺餘力地拿着玫瑰在你臉上碾壓,讓你腫成豬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