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向南星已經很久沒做夢了。
夜裏睡得不安生,早晨七點被鬧鐘吵醒,她睜開眼,躺在單位宿舍的床上,好半天沒反應過來。
有些嫌棄自己。
上回夢到大學開學第一天,她在禮堂裏焦急地尋找他的身影,這回就夢到去機場送他,下回呢?
這都多少年前的事了……
可轉念想想,2011年到2015,似乎也不是很久。
此刻的向南星看着天花板,仿佛還能回想起T3航站樓的穹頂,以及他抱住她時,她的那絲鼻酸。
算了,起床。
向南星前陣子剛參加完主治醫師的職稱考試,桌上全是書,她前陣子輪去中醫急診,忙得都沒空收拾下書桌。
學醫的基本都是這樣,學到老考到老。一桌的書,她要找宿舍的鑰匙被她随手扔哪兒了,都費死了勁。
她昨晚回來得太晚,困得不行,鑰匙亂丢,這下倒是急了,找了半天沒找着,正煩着,所幸想起來抽屜裏應該還有一把備用的——
豁然拉開抽屜,果然有把備用鑰匙。
她取出備用鑰匙,正要合上抽屜,卻一愣。
抽屜最底下壓着一張有些眼熟的銀行卡。
看來夢還是有偏差的,夢裏明明是招行的卡,實際上是建行的……
那夢裏的那絲鼻酸,是不是也是騙人的?
向南星在急診待了一上午,臨中午準備去找同事換班,才去了內科。
碰見相熟的護士長,護士長就跟個小迷妹似的,學着她手底下那些小護士對着新來的帥哥住院醫師發嗲時的語氣,沖向南星打趣:“恭喜呀向大夫,這麽年輕就升主治醫師了。”
哪還年輕?她都快26了。
26……
突然想到這個數字的向南星,下意識地摸了摸脖子上的項鏈,又放下手,問:“姐,徐大夫在辦公室麽?我找她換班。”
“換班?”護士長不可思議,向南星出了名的輕傷不下火線,中醫部閑的時候,都沒見她偷過懶。
最近因為流感頻發,急診那兒忙得不可開交,她反倒臨陣換班?
向南星笑笑:“晚上我有約了。”
此言一出,護士站的待着的小護士都站了起來,她們和向南星基本上是同齡人,“誰呀誰呀?是之前往咱這兒送過花的那位嗎?”
向南星沒回答,眼瞅着走廊拐角,徐大夫現身,趕緊沖那邊招手:“徐大夫!正找你呢。”
借勢溜了。
向南星換完了班,終于能按時下班了,她回宿舍換了身衣服,還畫了個淡妝。
再出門時,正好碰到個和她同期的住院醫師——
她們都在阜立第一附屬待了四年,但同期裏,就向南星最快升主治。向南星本來可以換個大一點的宿舍,但一直沒換,還在和同期的住院醫師們做隔壁鄰居。
同事這回剛從澡堂洗完澡回來,洗漱品、梳子什麽的兜了一面盆,看來晚上也是有約的。
“南星,怎麽打扮這麽漂亮?”
向南星笑笑:“我去機場接個人。”
“接誰啊?還特意換身衣服化個妝。”
“我這段時間不是輪急診那兒去了嘛?昨兒就睡了仨小時。蓋蓋黑眼圈。”
這次的流感來勢洶洶,市裏不少三甲醫院,達菲都售罄了,現在又出了規定,不讓輕易輸液,西醫急診那邊忙得昏天暗地,還讨不了好,中醫急診也沒好到哪兒去,兩班倒人手都不夠。
同事瞅低頭一眼自己梳子上掉的那些頭發,同樣也很是感慨:“現在網上不都說嘛,勸人學醫,天打雷劈。”
向南星深表贊同地點點頭,打完了照面就走。
她還得先坐地鐵去三元橋那兒,再轉機場快線去機場。
本來向南星工作以後,向大夫想把家裏的車讓給她開的,不成想向南星試用期剛滿一年,就急吼吼考了執業資格證,有了證,就有資格申請醫生宿舍,當下她就搬宿舍住去了,不再住家裏。
宿舍一住就是三年多。
再者,她爸的車都是老古董了,特別燒油還特別不好開,還不如地鐵方便,向南星又是難得周末才回趟家,她爸的車她就沒要。
等向南星終于到了T3航站樓,已經是一個多小時之後。
冬春交替的季節,流感和霧霾的雙重夾擊下,從地鐵到機場,無不是戴着口罩,行色匆匆的路人。
向南星不僅自己戴了口罩,包裏還備着個新的。
看着大屏幕上實時更新的航班信息,她等的AA187號航班已經入港,向南星真挺激動。
畢竟距離上一次見面已經一年多過去。
周圍接機的人,有的拿着名牌,有人拿着玫瑰,她倒好,拿着一口罩。
向南星站在欄杆外,眼看出口處的感應門開開合合,膚色各異的旅客陸陸續續走出,向南星也開始在這些人裏尋找熟悉的聲音。
終于,她等的人到了。
向南星趕緊朝對方揮手。
因向南星戴着口罩,那人的目光也在欄杆外搜尋了一輪,才确定了正揮着手的人确實是向南星,這才嘴邊揚起笑容,推着行李車一路小跑過來。
向南星快步迎上去。
順便把口罩摘了。
可她張開雙臂,正要給對方一個擁抱,對方卻是目光一定,随即退後半步,又将她上下打量一下。
最終,目光又回到了向南星剛及肩的短發上。
“嚯,你怎麽把頭發剪了?”
這是遲佳見到她的第一句評價。
向南星叫了輛滴滴,等車來的工夫,正好買兩杯星巴克。
遲佳回來一趟不容易,底特律轉芝加哥,再從芝加哥回北京。
遙想八年前去他們一夥人從杭州去烏鎮,她請大家喝杯星巴克還得掰着手指頭算錢,如今随随便便刷個手機就能買。
遲佳跟在後頭,喝着咖啡啧啧嘆:“別說,國內現在還真方便,哪兒都可以刷手機。”
“你不正好畢業回來了麽?不再走了吧?”
“不走了!感謝上帝讓我順利畢業,打死不再回美村了。”
向南星笑她:“你才出去幾年,就信上帝了?”
遲佳立馬改口:“感謝菩薩感謝菩薩!”
倆姑娘嚴肅對視一眼,都忍不住仰着頭笑了。
車很快到了。
遲佳的行李塞滿了整個後備箱,司機幫她們把行李放好,回到駕駛座,點了确認乘客上車,導航便自動報出了目的地。
向南星叫車時直接把終點定在了遲佳家,遲佳一聽,卻說:“我這兩天先住酒店吧。”
“幹嘛不回家住?”
遲佳自嘲地笑笑:“我媽還等着我和陳默一起回國,見完了親家,就直接把事辦了呢。”
“你倆分手的事,你還沒跟你媽說?”
“我哪敢?她花那麽多錢送我出去,要被她知道我連個男人都沒套牢,不得砍死我?”
趙伯言追遲佳那會兒,遲媽就特別中意趙伯言,尤其是在知道了趙伯言家做的是什麽生意之後。
對于遲佳拒絕趙伯言一事,她媽念叨了好幾年,遲佳後來和陳默在一起,經常給她媽洗腦,說牙醫收入多高,遲媽才勉強接受。
遲媽自己嫁了個一輩子沒出息的窮男人,就不希望女兒也重蹈覆轍。
可惜到頭來,遲佳辛辛苦苦追到的男人,也還是遲佳心灰意冷提的分手。
向南星作為在這件事上幫過倒忙的人,一時半會兒都不知該怎麽接話。
遲佳卻突然拍了下向南星的肩:“嗨!那事你還放在心上呢?我早放下啦。”
說不放在心上,那肯定是假的。
一年多前倆人見的那次面,向南星還記得遲佳抱着她哭的樣子。
後來遲佳和陳默又斷斷續續牽扯不清了一年,到頭來,遲佳獨自回國,為一切,徹底畫上句號:“這事誰都不怪,就怪他陳默不懂珍惜我。我現在要學歷有學歷,要樣貌有樣貌,找個比陳默強的,不是分分鐘的事兒?”
向南星看她長發披肩,小腿疊着坐那兒喝咖啡——
遲佳确實比以前漂亮多了。
向南星特意給她帶的口罩,她也沒戴,說是戴了會花妝。
比以前更臭美了。
遲佳自己也說:“有時候想想,我确實該感謝他。要不是因為他,我這輩子也沒想過,我也能成海歸。”
說完不忘湊到向南星跟前,撩一撩她的長發。
這嘚瑟樣,才是向南星熟悉的遲佳。向南星被她的發尾掃到,趕緊讓她打住:“行啦,夠美啦,別再撩啦。”
越不讓她撩,她撩得越起勁兒:“我回國前剛做的魚子醬護理。香吧?順吧?”
“司機師傅都開空氣淨化器了,你說呢?”
這兩年北京霧霾太重,很多車都裝了淨化器,向南星故意曲解司機的用意,倆姑娘間的氣氛也瞬間恢複了。
向南星逮着空說正緊的:“那你暫時住在阜立第一附屬附近的酒店?我下班還可以陪陪你。”
遲佳一邊回着她手機開機後,收到的信息,一邊揚眉:“我還以為你已經打算嫁給工作了呢,竟然有時間陪我?”
“我也沒那麽忙啦。”
也不知遲佳突然劃到了什麽信息,突然手上一頓,剛輕松下來的表情随之又一緊。
向南星也正抱着手機,忙着搜尋阜立附近的酒店。遲佳突然嚴肅地看向她,她也沒發現。
遲佳猶豫了一下要不要開口:“你知道嗎,我聽說商陸他……”
向南星劃着屏幕的手驀地懸停。
等向南星放下手機擡起頭,正對上遲佳欲言又止的目光。
向南星心裏一緊,卻促狹地笑了:“怎麽,你聽說他結婚了?”
遲佳一愣。
幾乎是有些誇張地否認道:“怎麽可能?他能跟誰結?跟他的科研成果結麽?”
這回向南星是真的笑了。
遲佳對商陸的評價永遠這麽到位。
可唇角勾起的弧度,不過一秒,又被斂去。
遲佳之前一直覺得,向南星比她看得開。
她跟陳默扯了這麽久,心思都耗盡了,才徹底分開,而向南星……
卻能和商陸分手得那麽平淡,所有人都始料不及。
“自從出了那件事之後,你倆就再沒見過了?”
向南星點點頭。
除了剛開始聽見“商陸”這個名字的那一刻,向南星還有點反應之外,如今再看向南星的表情……
大概真的放下了吧。
遲佳也就放心說了:“你知不知道他現在可牛了,他們團隊開發的那個什麽……AI精準篩查與輔助診斷項目,聽說富通醫療想全資拿下。”
“好事啊。”
向南星回得很平淡。
遲佳當然也知道這是天大的好事,富通醫療,是全球知名的醫療公司,多少人寧願放棄前期利潤也要求合作。
“可關鍵是,商陸開口就是60%的占股,我當時聽到這消息,還以為是誤傳。他這麽個科研高于一切,視金錢如糞土的人,怎麽突然轉性,要起價來這麽狠?”
“……”
“……”
“人都會變的吧。”
可為什麽向南星說這話時,自己都想嘆氣。
作者有話要說: 考慮很久,決定直接進都市篇,再穿插着用插敘交代過渡期的那五年,不然商處露臉機會少,波折多,怕你們扛不住。現在這樣進度剛好,還能有更多的0.5,兼顧進度與觀衆觀影感受的作者,是不是很靠譜?值不值得誇?挑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