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遲佳見她抱着手機五官都擰到一塊的樣子,還挺擔心:“又疼了?”
向南星只能将錯就錯點點頭,咬牙切齒:“大姨媽太狠了……”
她媽太狠了。
下午離校前,向南星收拾起行李來都沒那麽利索了,一邊暗忖着真不想見到他,一邊卻把新買的新裙子塞進書包,準備帶回家周末穿,想想又重新拿出來,直接換上。
這條裙子她前幾天進校穿過一回,報到處的學長都搶着幫她搬行李,高中時她從沒穿過這麽短的裙子,有時候周末都是一套校服了事,畢竟她不是很有天賦的人,四中的學生又個頂個兒的會讀書,她能考年級前一百全靠拼命,唯一的解壓愛好就是看點小黃書,還被商陸嫌棄。
她倒要看看,她穿上這條人見人誇的新裙子,他還怎麽嫌棄?
要她主動去約商陸一起回家是不可能了,直接打電話給她爸向延卿,說自己肚子疼,讓她爸先去接了商陸再來接她。
壓軸登場的畫面她都預先想好了,她也确實是這麽做的,下了宿舍樓,看見她爸的車,直接拉開後座車門,先邁一條腿進去,把那條腿伸得又長又直,然後再矮身坐進後座。
商陸絕對會把副駕駛的王座留給向大夫的寶貝閨女,自己坐到後座去,她倒要讓他看看她的腿有多長,多白,多直。
可她要麽低估了自己的身高,要麽高估了車頂的高度,正準備矮身讓全部身體坐進車裏時,卡住了。
跟個劈叉的蛤`蟆一樣,卡住了。
關鍵是商陸并沒有坐在後座,此時此刻,坐在副駕駛的他和坐在駕駛座的向大夫,表情幾乎一模一樣地看着卡在後座車門處,折成幾何形的向南星——
哪來的神經病?
直到向南星收腿,灰溜溜地縮進後座,假裝低頭玩手機不說話,向大夫才醒過來,發動車子的同時:“你怎麽就帶了一書包?還以為你會提個行李,我還讓商陸把後座空出來給你放行李。”
“我謝謝你哦。爸。”
怎麽閨女的這句感謝聽起來有點……怪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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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大夫忙着發動車子,也沒細琢磨,閨女不搭理他,他和商陸聊也一樣:“你阿姨今天特意做了你最愛吃的炸醬面,等會兒到家一定要多吃兩碗。”
“好。”
商陸眼角一彎,答應得淺淡而真誠。
後座的向南星聽着卻忍不住撇撇嘴。
商陸其實壓根就不喜歡吃炸醬面,他此刻心裏肯定在嘆氣:這一家子怎麽都這麽沒眼力勁?
不過商陸歷來不像她,什麽都寫在臉上,他連附和起人來,都帶着種不集中也不散漫的矜貴感,讓人很想要去相信。
加上他那張臉,整體線條是柔和的,細節處卻又有鋒利的輪廓感,是大人還是少年?在這張臉上的界限顯得有些模糊。
這大概就是他明明傲得不行卻依舊受長輩喜歡的原因吧。
這種技能向南星想學都學不來,索性豎着耳朵聽他還能說出什麽花來。
“對了向叔叔,我姥爺去黃山什麽時候回來?”
難怪商陸不得不住她家,原來商陸姥爺潇灑走一回了……
“現,在,還,不清楚。”
向延卿回答得慢條斯理。
絲毫沒聽出門道來的商陸還在忙着感慨:“我姥爺上周還背痛,我陪他去醫院開藥他走兩步就得歇,這周就去爬黃山,也是心大。”
向南星卻早已是手指懸停在手機屏幕上,斜眼一瞄她爸毫無破綻的側臉。
她爸只有撒謊的時候才會這樣。
向大夫每回被老婆差使着出門買早餐,偷抽了煙回來,被老婆扒開嘴聞他噴了八百遍口氣清新劑的嘴時,就總是這麽臉不紅心不跳、只語速莫名放緩地回答:“我,真,沒抽。”
等車子終于在自家樓下,向大夫剛熄火下車就被閨女喊住:“老媽讓你給她帶豆汁,你是不是忘了?”
向南星還有模有樣地作勢看了眼向大夫如今空着的兩手,導致向大夫一臉茫然:“還有這回事?”
“你看看你,又選擇性遺忘我媽的交待,上去鐵定挨罵,”向南星數落完她爸,這才轉頭對商陸說,“商陸你先上去吧,我陪我爸去買豆汁。”
豆汁這玩意唯獨她媽愛吃,連她和她爸這種純本地土著都受不了這味兒,更別提商陸一聽豆汁這倆字,眉頭就微微一緊。
那分明是,被豆汁支配過的恐懼。
向南星一家一直住着中醫院當年分的房,最初和向南星做鄰居的,其實是陳默一家,陳默的爺爺是中醫院的老院長,在這兒有一套頂層樓中樓,後來陳家沒一個繼承衣缽的,中醫院的房子也賣了。
接手的正是商陸姥爺。
那時的商陸戶籍還有些尴尬,他媽乳腺癌去世後沒多久,他爸就再婚去了深圳,他的戶籍被遷去了深圳,人卻跟着姥爺回了北京。
買房子的錢是商陸他爸出的,也算用錢買斷了內疚。可當年房價如此便宜,商國林對兒子的內疚,大概也是這麽廉價。
後來商陸不得不回深圳讀高三,姥爺身體也大不如前,姥爺被商陸的舅舅接去同住,這兒的房子也就空了整一年沒人打掃。
商陸的後媽倒是幾次提議想把北京這套房子賣了,但也沒能如願。
向南星本來還感嘆幸好商陸姥爺出門出得急,沒來得及打掃這兒的房子,不然商陸肯定不願住她家。現下一覺察到有貓膩,也就忘了這茬,等商陸的身影徹底消失在已有些昏暗的樓棟內,向南星便抱起雙臂,一臉審視地看着她爸:
“老爸,你剛是不是對商陸撒謊了?”
向延卿愣了愣,才反應過來豆汁不過是個借口,恍然大悟之下便是一聲啧嘆:“閨女,你有這聰明伶俐的勁兒,怎麽就沒考上北大?”
“只能怪我爸基因不好,局限了我的智商。”
父女倆互怼起來歷來不留情面,向大夫棋差一招只能投降,擡頭看了眼樓道,确定商陸已經沒影,這才開了口:“商陸姥爺剛做了心髒搭橋還在住院,老人家不讓我們告訴商陸。我和你媽已經統一好口徑,說他姥爺報了個夕陽團去了黃山,你知道就行,可別說漏嘴。”
“心髒搭橋?”向南星沒成想自己一問就問出了個這麽嚴重的真相,“沒危險吧?”
向延卿沉了口氣,雖說着:“暫時沒有。”但看來情況并不是很樂觀。
畢竟商陸姥爺年近七十,一場手術夠折騰。
晚飯時向南星破天荒親自給商陸夾菜,原本低着頭吃飯的商陸一看碗裏多了快排骨,順着對方收回筷子的方向一擡頭就對上了向南星的臉,他還挺詫異,揚了一邊眉。
向南星多少也有那麽點少女脾氣,實屬好心卻非得揶他:“你怎麽就知道吃蔬菜,是不是嫌我媽做得不好吃?”
商陸還沒怎麽着,向南星她媽就已經在桌子底下踹向南星了。
向南星被踢得肩一歪,向南星她媽審慎地朝她遞眼色,分明告訴她,關鍵時刻,要照顧商陸的情緒。
這一家子人的互動落在商陸眼裏,商陸微微抿了嘴。
這時向延卿有正好端着一大碗新鮮出爐的炸醬面從廚房裏出來,面上碼着脆生生的黃瓜絲,向延卿的聲音也打斷了:“來來來,先給商陸乘一碗,炸醬面現做現乘才勁道。”
商陸斂了唇邊有些僵硬的線條,笑着接過說謝謝。
晚上商陸就睡在向南星的書房裏。
書房裏有床,向南星特地幫他鋪上了她的床單。
商陸一看被面正中央的美少女戰士,不由眼睛微微一眯。
被面上的圖案只有美少女戰士的身體,他如果睡這床被子,等于是拿他的腦袋去配美少女戰士的身體。
等向南星鋪好被子一起身,正對上他質詢的目光。
顯然他已經發現了她的惡趣味。
向南星卻還明知故問:“幹嘛?”
“幼不幼稚?”
向南星聳聳肩,無所畏懼。
反正這是她的地盤,她笑吟吟地揮了揮手:“晚上早點睡,沒事別瞎跑。”
說完就溜了,可不給他開口讓她換床單。
向南星睡前喝了姜絲紅糖,生理痛果然緩解了不少,可手腳是暖了,起夜那會兒卻燥得不行,好了傷就忘了疼,從廁所出來之後,想也沒想就貓進了廚房拿冰可樂喝。
向南星媽媽平常就管兩件事,老向偷抽煙,小向吃壞東西,她媽睡眠又一向清淺,老房子隔音又不好,導致向南星想要喝瓶冰可樂都跟做賊似的。
開冰箱的動作都放得一輕再輕,就怕被逮個正着。
廚房的燈都不敢開。
成功拿到冰可樂,關上冰箱門正準備轉身那刻,向南星卻猛地一驚。
廚房門口站着個人。背着光,看不清臉。
再一看對方個頭起碼一米八,向南星才松了口氣,拍着胸脯連連感嘆:“吓死我了,我還以為是我媽……”
向南星一邊擰瓶蓋一邊走向倚在門邊不發一言的商陸。
噗呲一聲,瓶蓋擰開了,向南星剛要仰頭灌一口,商陸順手就把她手中的可樂抄走。
“你……”
向南星剛來得及說一個字,他就已仰頭喝起了她的可樂。
占了便宜還賣乖:“謝了,還特地幫我擰瓶蓋。”
向南星伸手要搶,可他一擡胳膊她就夠不着了,氣得向南星調頭就要回去重新拿一瓶。
卻被他一句話定住:
“剛到你家樓下那會兒,你故意支開我,都和你爸聊了些什麽?”
商陸明顯感覺到她背影一僵。
他其實都感受得到,只是看破不說破。
向南星借口要去買豆汁把他支上樓之後,他在樓上往下望,向南星和她爸壓根沒走,還站在車位旁。
尤其是向叔叔,不知道和向南星聊到了些什麽之後,還特別謹慎地擡頭看了眼。
向南星終是咬着牙,特別不甘心地轉回身來,把她爸揶她的話原封不動給了商陸:“你有這聰明伶俐的勁兒,怎麽就沒考上北大?”
商陸不為所動:“別岔開話……”
卻陡然掐了尾音。
向南星沒明白他突然的欲言又止,看向他的眼睛,有些發懵。
發懵的又何止她?
他的眼睛正看向何處?
此時此刻,走廊的燈光氤氲着背投而來,令周圍的光線都帶上了某種透視感,向南星身上那件睡裙有些大,透着光的部分輕易勾勒出她的身材曲線。
她分明是,沒穿內衣。
當然,誰睡覺的時候睡裙裏還加件內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