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番外 餘璟獨白
看到掙紮在病魔中的母親，我的心随着靈魂一起被帶走般空洞，難過得已經麻痹了。從小就被父親抛棄，身體不好的母親獨自一人撐起這個家，雖然我沒出息，沒有考取一流大學回報母親，但我的本性并未改變過，這都有賴于母親給我完整的愛的教育。生在單親家庭的我不像其他孩子那樣叛逆，再也不信任愛情。正因無情的父親對我們造成了難以彌補的傷害，我更懂怎麽去珍惜一個對我好的人。小時候朋友不多，個性內向，唯一搭理我肯和我玩的就是姥姥家旁邊的雲妍了。
那時候我只有13歲，正是情窦初開的時節，雲妍是個非常樂觀開朗的漂亮女孩，在班上很受歡迎，能有一個這樣的姑娘不嫌棄自己，肯聆聽我說的無趣的話，那是我青春期最大的快樂。
高中後母親身體每況愈下，回姥姥家的次數也變少了，高二的時候唯一疼我們的姥姥也離開人世。媽媽說回到那個家，也只有蠻不講理、至今還責怪自己嫁給父親的姥爺。我們什麽都沒有了，而我，連那個讓我牽挂的小女孩的面也不能見了。高中的我只有發奮學習，在這個競争激烈的大城市，只有出色的成績才能實現更多的願望。我那時的願望是，讓母親過上好的生活，帶她看最好的醫生。
大學辍學後我一直在面試各種公司，每個公司看到我陰郁的氣質都不太喜歡，一看到我只有高中學歷，又無特長，更是拒我于門外。後來我進了一家房地産公司，工作的第二個月終于賣出了一間二手房，可帶我的經理說那是他一個人賣的，我只是幫他聯系客人。當時我非常缺錢用，母親二期化療的錢還差一半，好不容易做成了一單交易居然讓無恥的經理占了便宜。無論我怎麽辯解都沒有用，這個經理是董事長的親戚，根本不會聽我的話。我只拿到了微薄的底薪，後來再做下去也沒有心思了，整天被經理打壓。我實在受不了了，一氣之下辭職，并且再也不想做全職工作。為了更好地照顧母親，我同時打三份工，每天只有不到四個小時的睡眠時間，加上中午在母親病床旁靠着歇一會兒，這樣就算完成休息了。
那天我在便利店買東西，無意中看到貼在電線杆上的一個廣告，內容聞所未聞，招聘角色扮演的人，男女即可，年輕男生優先。剛開始我猜着會不會是見不得光的色情工作，打了電話後負責人說現在最缺的是一個年輕男生，那是受一個男友去世的女孩所托。他把女孩的癡情描述得令我動容，失去摯愛的确是很痛苦的事，假設有一天我母親也離我而去，我會難過成什麽樣子？加上不菲的薪水和補貼，我答應去面試。沒想到負責人一見到我就錄用了。他說我的氣質非常接近委托人的男友。既然能幫到他人，又能解決自己的問題，這個工作應該是很有意義的。
第一次去琉璃家的時候我十分緊張，很少單獨與年輕女孩相處，我根本不會講話。好在負責人給我發了一個文件，裏面寫了女孩和男友的日常愛好，相處模式，我大概知道說什麽會令她開心。琉璃是個清冷的女孩，可清冷中又帶着一絲甜美。大學裏我見到過很多打扮時尚的漂亮女生，她們都沒有這種氣質。在她遞給我木棉花讓我送給母親的那一刻，我就動心了。公司規定我是決不能和委托人發展成為情侶關系的，要是那樣我就會被開除，之前的酬勞也要全數歸還。其實這份兼職我并沒有掙到多少錢，答應了別人辦事就不能違背他人的意思。我一直堅守這條底線，再怎麽動心都不能有所行動。
顧真是琉璃的全部啊，失去他的她魂不守舍，每次見到我都表現出熱烈的感情。那時候我真是羨慕死顧真了，有一個這麽愛自己的女友，只因多望了他一眼，琉璃說她再也失去了愛人的能力。除卻巫山不是雲，世上沒有人能比得上顧真，也不可能取代他。我自不量力地以為琉璃只是太過孤獨，要是我對她溫柔一些，體貼一些，她也會對我産生依戀的。可是我始終不敢踏出那一步，對她表明心意。回到家有時會想也許我不是真的喜歡琉璃，只是嫉妒顧真，在我如此空虛的時光裏突然來了一個年輕女孩，對我示好，說着不是說給我聽的真情密語。我越來越渴望得到琉璃的心。
母親病危，早已下了通知書。唯一的親人即将離我而去，我感受到前所未有的空虛和恐懼。我想琉璃要是能被母親看一眼，知道我遇到了個這麽溫暖的女孩，她也許就能放心地走了。琉璃知道母親的病情後主動提出要去見她，我沒看錯人，琉璃确實是個很好的女孩。從醫院出來後我突然改變主意，想在母親最後一段時間裏一直陪在她身旁，我不能總去琉璃家了。還有擔心連累琉璃，我一無所有，拿什麽和琉璃在一起呢？說完那番話後我狠心離開，母親要不行的前一個晚上問我，那個女孩怎麽沒再來過。心裏對琉璃的感情一下就決堤而湧，要是她知道母親快要走了肯定會再來看望她的，但我不能這麽做。我們什麽關系都不是，有什麽立場讓她來呢？母親讓我不要為她的事而放棄自己的幸福，女生不是都需要物質保障才會和一個人在一起的，我身家清白，人品良好，這就是我最大的資本。為了讓母親在天上也能看到我繼續歡笑，我決定回去找琉璃。
才隔了一個月沒有見到她，仿佛已過去好幾年。琉璃看到我那一瞬的眼神，我知道她一直都在等着我回來。孤傲的她很少會央求別人為她做什麽，她需要我，此刻她很需要我。而我也很需要她。
由于我的告別，我們關系冷了很多，她有些賭氣地不和我講話，我也不知道怎麽表達我的心情，越說越讓她生氣。那天晚上我們僵持着，沒想到琉璃突然吻了我。我心裏是狂喜的，但不能表現出來，那時我還不确定能否與琉璃進一步發展。第二天她打電話說被跟蹤狂跟蹤，我擔心她的安危，提前下班走了。她給我做了很多菜，雖然我不太吃得慣，但那是除了母親和姥姥外第一個對我這麽好的女生。我知道她是把我當成去世的男友了，那又怎麽樣，我才是活生生的出現在她面前，我相信時間一定能幫我在她心中占有一席之地。我不奢求她把前男友完全忘記，只要能在她心中有些位置屬于我，就滿足了。
換上了顧真穿過的衣服，琉璃更加把我當成他。她抱着我時我的情感劇烈地沸騰，我再也壓制不住，對她做下了極其無禮的事情。沒想到她不厭惡我，我們第一次在一起的那個晚上，是我做過的最不可思議的事情。
然後就自然而然地在一起了，我換了工作，想給琉璃一個看得見的未來。回到家看到琉璃的身影，有什麽比這更幸福的呢？我們相敬如賓，中間雖也發生過争吵，那是正常不過的。琉璃是個不要名分、錢財的女孩，這又令我擔憂，她究竟想要什麽呢，我能不能給她這些？和她在一起的時間我都覺得過一天就少一天，這種強烈的不安感讓我不知所措。我們會為了什麽而分離？是生活的壓力，還是她依然思念死去的男友？顧真的忌日那天我早早回家，之前我還不知道是什麽日子，只想着多陪琉璃。看到她拿着一束白玫瑰，神情悲傷，心裏嫉妒又難過。離開的人永遠留給人無窮無盡的想念，得不到的才是最難忘的。我很沒有自信，覺得根本無法和顧真相比，一個人在床上裝作睡下生悶氣。琉璃卻不計較我的态度，對我溫存，那一刻我覺得自己太對不住琉璃了，不能體諒她的心意，還去嫉妒死去了的人。
我想，要是我們能有個孩子就好了，第一次向琉璃求婚不成，那時确實倉促了些。只要有了孩子，琉璃再也不想離開我了。自私的念頭讓琉璃看在眼裏，發現她努力地備孕，調理好自己的身體，看到這樣我開心極了，沒有考慮琉璃的心情。她是否想要孩子，是否真的想一直和我在一起。只要我想這樣做，她幾乎都會去執行。
檢查出肺癌的時候我的怨憤蓋過了理智，為什麽命運對我這麽不公平，接連的重病打擊得我無法翻身。好不容易握住了幸福，現在又将失去。我不敢直接對琉璃說，只能騙她會治好的。心裏也的确這麽希望。要是治好了癌症，我就立馬和琉璃結婚，不能再等了，一刻都不能。結果我還是沒有被命運垂青，已經到了晚期，癌細胞大面積轉移，我活不成了。煎熬着內心瞞着琉璃，和她一起做她喜歡的事。我們買了新家具，好像新婚夫婦一樣濃情蜜意。這時我再也不敢想迎娶琉璃了，可又舍不得離開她。她的脾氣知道我自行離開不知會做出什麽可怕的事情。我懦弱地留在她身邊，想着哪一天覺得自己不行了就找個借口出去，去一片森林或是海邊，一個人靜靜地死在那裏。不能讓她親眼看到我死去，這是我唯一的請求。
我後悔了，當初不去故意接近琉璃，冷着她，就不會發生這一切。自己是個不祥人，接近我的人都沒有好下場，怎麽就想不到呢？
我知道琉璃對我的感情更多是出于憐憫，只要她能憐憫我，那麽我再悲慘也是值得的。這麽想來，死亡對我來說反而是一種獎賞，這樣我也能和顧真一樣，永遠地留在琉璃的心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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