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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16)

桌子底下輕拍了一下掌心,道:“對啊,就是他。我一直以為,餘飛是個清高不群的人,沒想到竟然還是攀上了上善集團的大公子啊。”

樓先生口中吐出“上善集團”這四個字的時候,餘飛心中有掠過一絲的驚詫。但這似乎又在她意料之中,并未令她臉上露出不安。

尚、單,弱水。

他熟練地松開她緊巴巴的旗袍,一天一夜之間,為她量身定制劉戲蟾的戲服。

一只手退走阿光,一口流利的日語伴随在白居淵身旁。

她早有過這樣的預期,只是Y市的大企業衆多,沒有刻意往上善去想罷了。

若在過去,樓先生這樣嘲諷她,她一定覺得被戳中痛處,羞恥到無地自容。但這時候,她扪心,竟一片光風霁月。

——你這種有錢人家的公子哥兒,什麽都不懂。

——你一口一個有錢人家的公子哥兒,我又不是你想象中的那種有錢人家的公子哥兒。

她回想起來,竟然覺得十分的溫馨可愛。那碗艇仔粥,那盤血豆腐,竟是她今生吃過的最好吃的艇仔粥,血豆腐。

餘飛低了一下頭,笑意溫然:“随您怎麽取笑我。”

樓先生的目光落在她這個笑容上。摯意的笑,會牽動嘴角,臉頰,眼睛,眉毛,和額頭,并不只停留在嘴唇上。

樓先生手中的餐刀,優雅而鋒利地劃過盤中的鵝肝,留下整齊的切面。

他說:“孟小冬,在戲裏,找的是梅蘭芳這樣的俦侶;戲外,跟的是杜月笙這般的枭雄。相比孟小冬這樣的巨眼巾帼,你這孩子,眼光就差太多了。”

餘飛道:“怎麽講?”

樓先生細嗅着鵝肝肥美的香氣,道:“你在戲裏,看上的是倪麟這種空有一副好皮囊,卻極是迂腐無趣之人。繕燈艇都快倒閉了,我給他一千萬,他還能原封不動給我還回來。戲外呢,看中的又是白翡麗這種玩物喪志終日碌碌的富家公子,早些時日他還能靠他那個父親,現在眼看着白居淵就要锒铛入獄,這個白翡麗,沒了他父親,沒了上善集團,還算個什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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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邊說,一邊審視着餘飛臉上的神情變化。然而餘飛除了聽到“锒铛入獄”四個字時眉頭一皺,臉上竟是異常的平靜。

他頗為自信地等待着餘飛的回答,然而餘飛靜了會兒,目光平視着桌上的錦簇團花,微微笑道:

“樓先生,時代已經變了。”

“孟小冬倘若生于今時今朝,也未必會去嫁梅蘭芳、杜月笙,終身孜孜一個名分。

“我就是我,餘飛,我不需要附麗于任何一個人。”

“我的聲音,已經足夠亮。”

樓先生的臉色,明顯的變化了。

“不需要嗎?你要眼睜睜地看着繕燈艇倒?”

“繕燈艇不會倒。”

“那麽上善集團呢?”樓先生忽然站起來,雙手撐住了桌面,“知道白翡麗那天為什麽去找我嗎?為什麽心甘情願上臺給我唱戲嗎?”

他指指自己,伸出一只手來:“他有求于我。現在上善集團的命運,他父親的前途,全都捏在我手心裏。”

樓先生滿意地看到,餘飛那一張平靜而美麗的臉龐,終于一點一點地白了下來。

“你和白翡麗,都只不過還是孩子。”樓先生語重心長地說,“你們很美,比我們這種年紀的,行将腐朽的人,要美多了。但你們再美,也都是給我們欣賞的。在我們看來,你們就和小孩子過家家沒有兩樣。”

餘飛慢慢地站了起來,她慢慢地走到窗邊,從這座華麗的建築向外透出的光線裏,可以看到外面已經飄起了大片大片的雪花。

她又慢慢走回來,問道:“樓先生,這是你的宮殿嗎?”

樓先生笑道:“這叫四季行宮。古時候的皇帝造‘天子明堂’以承天行化,上圓下方,八窗四闼,九室重隅十二堂,不同季節和月份,居住在不同的房間。我這裏,不過拟其一二罷了。”

餘飛道:“您還有當皇帝的心。”

樓先生大笑:“哪個男人不想做皇帝?我倒是沒那麽大的心,你要做孟小冬,我就做個杜月笙終老江湖便夠了。”

餘飛的雙手緩緩地按上了桌面,“杜月笙嗎?冬宮嗎?”

她忽然雙手一抄,将那整張桌布扯了起來!

桌上的東西多重啊,金銀燭臺,錫盤銅瓶,錦簇鮮花,美味珍馐,都随着她那一雙手,飛向空中。

美酒佳肴,汁液潑灑,在這金碧輝煌的空間裏劃出優美繁複的水花和弧線。

如果要配上音樂的話,那一定是進行曲吧!

さあ,異臭を放ち來る,キミの影を喰い

來吧,散發着異臭,來吞噬你的影

恐怖のパレードが來る,キミの名の下に

恐怖的游~行來了,來到你的名下!

餘飛沒有回頭,一腳踏出這座水晶宮殿,一腳踏進了漫天風雪。

她沒有回去拿她的大衣,就這麽穿着一件踏雪尋梅的旗袍,在這漆黑的夜裏去尋覓她的路。

地上已經積了薄薄的一層白雪,鵝毛般的雪片飛上她漆黑的發髻,她抱緊雙臂,她知道她能出去的。

她不知道走了多久,身上的紅梅花紅得奪目耀眼,周身只餘心口一點溫熱。她漠漠地望向前路,滿眼狂風暴雪中,竟有一個人騎着單車劈開黑暗向她來了。

看清那人的樣子,她終于眉開眼笑,淚如雨下。

曾經以為那座樓、那些人就是她唯一的選擇。

現在終于看清,她将要去向的路,會比來時更寬廣。

☆、不一樣的星星

白翡麗說:“我的腰真的要斷了。”

餘飛讪讪地松了點手, 在他後背的衣服上擦了擦鼻涕眼淚。她身上穿着白翡麗的短羽絨服, 兩條腿還光溜溜地露在外面,但她一點都不覺得冷。

所以白翡麗騎得很快, 這輛他從路邊的廢品處理廠撿來的破自行車,一路嘩啦嘩啦地響,像是随時要散架。

白翡麗對這個俱樂部很熟悉, 帶她走了離冬宮更近的西門。俱樂部西側是一片正在建設的工地, 西門被臨時封鎖了起來。白翡麗先把車從門上扔了過去,然後拉着餘飛翻鐵門。餘飛還穿着高跟鞋,趴在門上幾乎是被白翡麗抱下來的, 和方才掀桌子的帥氣簡直天壤之別。

她已經很狼狽了,白翡麗把她抱到地上時還拿大拇指擦了一下她鼻子裏冒出來的清鼻涕,然後順勢抹在了她凍得烏青的臉上。

餘飛:“啊——”

走出工地,外面就是廢品處理廠, 土路上停着一輛打着雙閃的出租車。白翡麗打車到這裏,車就開不進去了。他給了司機三百塊錢,讓司機在這裏等他。

路上, 兩個人都很默契地沒有說話,甚至都沒有挨在一起坐。仿佛剛才的自行車短暫地拉近了兩個人的距離之後, 出租車的空間和司機的存在,又讓兩個人對彼此的關系清醒了幾分。

大雪的夜晚, 路面空曠。司機也想早點回家,車開得很快。到了瞻園的小樓前,白翡麗又給了司機一百塊錢。

進了門, 春日一般烘暖,混雜着熟悉的書墨味道和崖柏香氣。白翡麗掩上門,把寒風冷雪都擋在了外面。

距離餘飛第一次踏進這座小樓,已經差不多整整兩年了。

小樓中沒有任何變化,就連花瓶中的花朵都依然鮮美。餘飛低頭脫鞋,看見地板熟悉如舊的精致木紋,眼眶不由得一熱。

白翡麗脫了鞋,又蹲下來把鞋子擱在鞋架上放好。他一擡頭,見餘飛正低頭看他。

他垂下眸光,微溫的手心覆上了餘飛依然冰涼的膝蓋。

“知道要下雪還穿成這樣,以後老了,老寒腿怎麽辦?”

餘飛怔怔地盯着他,喉嚨像被卡住了。

他彎着腰慢慢站直起來,一只手撫着她的臉頰,端詳着她,說:“你已經不年輕了。”

是啊。他們二十三歲初相識,轉瞬間快三年就要過去了,都二十六歲了,就仿佛那季節一樣,一瞬間的變換,他們從小孩子長成了大人。

餘飛的眼眶終于還是濕了,她別開眼睛,用手背擋着翕張的鼻翼,不讓自己發出聲音,眼淚卻不由自主地潸潸而下。

白翡麗用手指揩過她的淚水,低聲問:“我去晚了嗎?”

餘飛搖頭,卻又垂下頭哽咽着說:“我可能……要害了你爸爸。”

白翡麗問為什麽,餘飛抽噎着給他講了一遍。

他聽完,竟淺淺地笑了起來,伸手将她滿臉的眼淚抹散。她的睫毛被淚水糊在一起,顯得愈發的漆黑濃密。

白翡麗說:“樓先生進京,我也跟着回來了,過來打探消息。樓先生找你之前,我就知道大局已定。聽他俱樂部的人說他這時候約你,我怕他有什麽不軌的想法,就追了過來。”

他的指背輕輕地碰碰她的臉頰,低聲哄道:“幸好你變聰明了,沒有被他騙。”

餘飛本來還好,聽到這句,“哇”的一聲,撲進他的懷裏大哭起來,“我以前不聰明嗎?……”

白翡麗輕輕抱着她,拍她的背,貼着她的頭發只是笑。

餘飛哭了會,急急地扯掉固定發髻的發卡和簪子,把頭發都打散下來,嘴裏叨念:“我過去不傻,現在也不老,都是發型的問題。你……”

她驀地擡頭,才發現他正低眉看着她,一雙眼睛中,竟是她從沒見過的情深。可是目光相遇時,他眼中濃情又恍若不曾存在過,只是淡淡溫情。

餘飛斂起目光,靜思了半晌,踮起腳尖,輕輕去吻他的嘴唇。

不知為何,她總依稀記得那一個晚上,她向他求歡被他拒絕——過去從未曾有的事。然而就那一次,讓她心有餘悸。她到底是個面薄的女孩子,她終于知道愛情再多也不能任由她無度揮霍,白翡麗性情再好,也得由她珍重尊重。言佩珊說的,惜取眼前人,她那時候哪裏聽得明白?她險些就把白翡麗弄丢了。

她睜着眼睛,去看白翡麗的反應。

白翡麗果然還是把她推開了。

餘飛心中有些發涼,原來在Z市酒店的那一晚,他對她的情,不過是他失去理智後的所作所為罷了。他心裏面,還是抗拒着她嗎?

她聽見他說:“我并不想和你談戀愛。”他淺淺地笑着,語氣卻萬分的鄭重。他指指自己的頭,說:“我這裏有問題的,你看到了。”

餘飛有些垂頭喪氣。關九說,他從绫酒那個坑裏爬出來,又掉了她這個坑。現在,他是已經從她這個坑裏爬出來了嗎?他對誰都很好,绫酒即使那樣對待他,他待绫酒,仍然客氣有禮貌。現在他幫她,把她從樓先生那裏帶回來,都是在盡一個前男友轉變為朋友後的責任麽?

她背着雙手,洩氣地靠到了旁邊的壁櫃上。她的目光沮喪地垂下來,盯着地面上的木紋,道:

“我從來沒覺得你有病。梵高看到的星星和我們不一樣,貝多芬還能聽到月光呢,我們也覺得他是個聾子。你可能就是能看到我們看不到的東西,你運氣比較好。”

白翡麗靜靜地聽着她說話,忽然有點冷笑的意思:“你可能真的是有點傻,拿我和梵高還有貝多芬比。”

餘飛辯解說:“我就是舉個例子,他們比較出名。”她忽然覺得說這些很沒勁,便道:“算了,我還覺得這個世界上有鬼呢,他們都說沒有,那就沒有吧,我也不介意。”

她說着,擡腳往沙發那邊走。她問:“你姥姥姥爺呢?”

白翡麗說:“他們又被邀請出去講學了,這一周都不在。”

“虎妞呢?”

“因為我也不在北京,就暫時寄養了。”

“行吧。”餘飛說,“來都來了,我在沙發上湊合一晚就可以了。”

“餘飛。”白翡麗忽然叫住她。餘飛“唔”地應了一聲,回頭望着他。

“我想帶你上樓。”他擡起下巴指了指樓上,“可以嗎?”

“啊?——”餘飛一臉的困惑,說:“睡閣樓?那更好啊。”

白翡麗淡淡道:“不管是閣樓還是二樓,都是我的床。”

“啊?——”餘飛更困惑了。

“我說不想和你談戀愛,沒說不想娶你做老婆。”白翡麗平靜地說,餘飛聽明白了,宛如五雷轟頂靈魂出竅,嗫嚅道:“我……我不需要想一想嗎?”

“那你現在就想。我就給你最後一次機會,你要不要上樓去,睡我的床。不要的話——”他指了指挂衣架上的幾件羽絨服,“随便拿一件,出去,回你的學校去。”

“我……”餘飛急得一跺腳,“你這人怎麽這樣啊!有你這樣逼婚的嗎?”

白翡麗淡然地點了點自己的腦袋:“我這人有病,就這樣。”

餘飛一見他說自己有病就有些受不了,撲過去抱住他的腰說:“我上我上!”

白翡麗看着她淺淺一笑,眉眼如春山秀水一般徐徐展開。

他微微俯身,一只手抱住她的雙腿,餘飛一個站不穩,趴在了他肩上,就這樣被他扛上了閣樓。

☆、雪月光

餘飛洗完澡, 出來擦頭發, 她走路向來輕手輕腳的沒有聲音,走到白翡麗的房間外, 看見他正在窗臺上喂那只灰喜鵲。

他特別開心的樣子,小聲向那只灰喜鵲報喜:“傻瓜飛回來了,今天給你小魚幹吃。”

餘飛:“……”

去他的傻瓜飛, 去他的小魚幹。

白翡麗洗完澡, 盤坐在床上,餘飛給他吹頭發。用了點熱風,只覺得他的頭發拿在手裏又細又軟, 羽絨一般的手感,仿佛一碰就斷,只好又換了中風。但是手指插在他微濕的頭發裏的感覺極好,餘飛把手在他頭發裏摸來摸去, 又悄默默把臉埋進去蹭了會。傻瓜飛什麽的,在埋進去的一剎那就被她扔腦後去了。

餘飛問:“你剪過短頭發嗎?”

白翡麗“嗯”了一聲,“小學的時候剪過。”

餘飛放下電吹風, 又戀戀不舍地摸了摸他的頭發,說:“這麽細軟, 不打發膠,短頭發應該挺醜。”

白翡麗點點頭, 撐着臉望着她跳下床,去把電吹風放回洗手間。

餘飛把自己的衣服晾完回來,見整棟小樓的燈已經滅了, 白翡麗在房間裏就開了個床頭燈,他靠在枕頭上看書。

餘飛有點發愁:“我睡哪裏?”

白翡麗眼皮都沒擡,翻了一頁書:“你想睡哪裏就睡哪裏。閣樓上床也鋪好的。”

窗外的大雪已經停了,月亮露了出來,照得地面樹上一片銀光。一只羽毛豐厚的鳥兒從樹上飛起,枝頭簌簌地掉了一捧雪。

餘飛在門口躊躇了半晌,最後咬咬牙,從他床尾爬上去,悉悉索索鑽到床裏側,面朝裏睡下。

床鋪幹燥松軟,溫暖無比,被子裏全是他身上崖柏冷香,一聞到她就要化了。餘飛背對着他抱緊被子,閉着眼保持着矜持,心中卻已經有隐約的躁動和期待,暗潮一般開始搖動平靜的海面。

她足足等了半個小時,也不見白翡麗睡,身後只聽見規律的隔幾分鐘,書頁就翻動一聲。她想翻過去問一聲,但還是深吸了幾口氣,生生克制住了。

她心裏還是亂的。白翡麗說想要和她結婚,到底是什麽意思呢?他是認真的嗎?她到底有什麽特別吸引他的,讓他想和她結婚?是因為她做飯好吃呢,還是因為她身材好呢?她和他都一年多不見了,現在她就穿着一件他的薄汗衫睡在他身邊,他竟然還能這麽心平氣和地看書,連翻頁的節奏都這麽穩定?他是已經對她沒有太大的興趣了嗎?只是希望有她的陪伴?這一年多他經歷了太多事情,而她之前卻一無所知……

餘飛忐忑不安,胡思亂想着,忽然感覺到他伸手掠了下她的額發,輕聲問道:“睡着了?”

嗯,傻瓜飛睡着了。

餘飛緊閉着雙眼,裝睡熟了不理他。

于是聽到他把書本收起來的聲音。雖是閉着眼,眼前的光感也突然沒有了,是他關了燈。

他躺進被子裏,餘飛感到屬于男性的體熱從身後襲來。

他的手輕輕地捋起她的頭發,從她圓潤的肩頭慢慢滑下,順着腰際的曲線慢慢下陷,陷到最低處,又向上而去。

她自己的衣服都洗了,就穿了件他的很大的汗衫,松垮垮的一直長到大腿,然後便再也沒穿別的了。

她感覺到他的手在往不該去的地方而去,等意識到他想做什麽時,已經晚了,雙腿夾緊時他已經一手濕地拿出來了。餘飛在月光下面紅耳赤,羞愧難當,“啊”地大叫了一身,翻過身去以牙還牙地去探他。

然而他敏捷地抓住了她的手腕,沒讓她得逞。他一個翻身,将她壓在了身下,分開她深深地頂了進去。

什麽前戲都沒有。

他緊緊地按着她的雙肩将她釘死在床上,胸膛上下起伏地重重喘息。餘飛的渾身都繃緊了起來,牙關緊咬,一口氣半天也沒出來。半晌,才渾身癱軟下來,簌簌顫抖着發出了一個破碎不堪的聲音。

他撐在她身上,一動不動地半晌,餘飛覺得被他按着的雙肩幾乎都要粉碎,身下更是又深又漲,像滾燙的蛇鑽進她的心裏,帶着風帶着火,帶着無以倫比的勁力。

鑽心的癢。火辣辣的疼。她聳着腰想讓自己從這種折磨中纾解一些,稍一動,她的喉中便溢出一聲她自己都難以控制的低吟。

他猛地抽了出去,翻過去身去從抽屜裏撕了個套戴上。餘飛半閉着眼睛,任由他又将自己占領,她的魂已經掠了出去。

那麽的深啊。她感覺到他一只胳膊着她的背,将她的上半身抱了起來。他隔着薄薄的汗衫吻她的胸,另一只手從她衣底滑上她的後背,在她因為用力而深凹的脊溝中反複地撫摸。

那薄薄的衣料被他舔得全濕了,幾近透明,他便用牙齒去咬,餘飛失神地叫出聲來,那嫣紅的一粒卻愈發地顫巍巍聳立而起,看得他低喘不已,不止歇地撞着她,又向上推開了她的衫子,将她白如象牙色的肌膚全暴露在了月色雪光下。

餘飛是長得剛剛好的,胸口并無下墜,卻有着挺拔的、鼓囊囊的曲線。他沿着曲線一路吻上去,餘飛便軟軟地抵在他懷中,雙臂挂在他脖子上,失魂落魄的,随着他一下一下地叫。她叫得這麽好聽,他便忍不住去吻她的喉嚨,去吻她的嘴唇,去掠取她的所有。

他把她翻過來時,餘飛驚叫了一聲“別——”他已經從身後将她壓在了牆上,餘飛骨酥筋軟,身子陡顫,一股熱流突然湧出,将床上濕了一片。她一時間出不來聲,白翡麗便将她從身後抱在懷裏輕吻輕揉,半晌才将她緩了過來。

白翡麗挽着她的腿,從筆直的小腿一直摸到修長的大腿,盡是結實勻稱的肌肉,緊緊的。只是雪白的肌膚上好幾處青紫,月光下都看得分明。

他有些心疼:“早知道不讓你去唱伍子胥了。”

餘飛躺在他懷裏,軟着嗓子說:“那不好,那我就不會變,不會像現在一樣和你在一起。”

白翡麗輕輕吻他的發際,摸她後腦勺那塊硬硬的骨頭,說:“知道你會變,我才賭的。”

餘飛心裏頭忽然有些難過。她想起他在天臺上,背對着她的那一聲“滾吧!”他生日那晚,他其實已經預知有一場暴風雨會降臨到上善集團的頭上。他連夜将她是餘飛的實情告知了尚、單二老,是懷着怎樣一種心情?

他已經知道他在将她推開。

他知道她一定有能力進《鼎盛春秋》,他也知道她一旦有了《鼎盛春秋》的機會,她心中那片荒蕪已久的園子,又會開始瘋狂而蓬勃地生長。她那麽驕傲,不會囿于他的身邊,更不會囿于風荷這個名字,她終将離他而去。

但他還是告訴了二老。

他在天臺上說,他對感情,卻心存僥幸。

他那時候已經知道他未來所要面對的一切,只是心底裏還存着一絲絲不切實際的期望,希望她能懂他,能與他一同面對。

但她那時候是真傻。

他那時候說,“滾吧!”

也不知道他那時候是恨他自己,還是恨她。

她又開始無聲無息地流眼淚。

白翡麗揉揉她的頭發,在她耳邊說:“傻瓜飛,回來了。”

她轉過頭,流着眼淚,勾着他的脖子吻他。他吻吻她,又說:“別哭了,你每哭一次,我就喜歡你多一點,我已經喜歡你夠多了,不要再多了。”

餘飛卻哭得更厲害了。

他将她壓伏在床上,動了動,忍耐着輕喘着說:“真的別哭了,像是我在欺負你一樣。”

餘飛用被子擦眼睛,哽咽着說:“你到底喜歡我什麽呀。”

他說:“喜歡你長得漂亮。”

餘飛抽泣着說:“騙人,你身邊好看的人多了去了。”

他湊在她耳邊說:“你叫得好聽。”

餘飛耳根子都紅了,破涕為笑,反手打他:“你亂講!”

他便弄了她兩下,她果然很好聽地叫了起來,她叫了又覺得無比羞恥,頭埋在被子裏又嘤嘤地哭。

他嘆了口氣,把她撈起來,說:“你自己說過的話,你自己都不記得。罰你自己去想,今天先陪我把事兒辦完,不然不許你睡覺。”

她便紅着臉和他辦事。這一年到底沒有白練,體力總算好了許多,便是從背後,也能由他盡興了。

他最後抱着她說:“讓你去唱伍子胥,也是挺好挺好的。”

她沒有力氣說話,就狠狠地掐他。

瞻園裏,大雪壓得松枝沉沉向下墜去,時不時有鳥兒在銀亮的雪地上撲閃着翅膀低空掠過,一盤白月壓得低低的,靜谧而安詳。

小樓之中,暖意融融,枕邊交纏着漆黑的發,空氣中彌漫着幽豔的香,像暗夜中盛綻的繁花一樣,愈晚愈濃。

☆、花與劍

作者有話要說: 前一章有不少錯字,不敢動了

餘飛這晚上做了一個漫長的夢。

一個漫長到讓她覺得再也走不出來的夢。

她看到一個小孩子在曠野中走路, 一個人走路, 左手裏拿着一朵小白花。

他粉妝玉琢,像個薄胎細瓷的娃娃。曠野四周有狂風, 有野獸的吼叫,她擔心無比,然而他就這麽慢慢地走, 搖搖擺擺的, 仿佛無知無畏。

這孩子慢慢走着走着,就長大了。他手裏拿着的那朵花的花頭,竟然也跟着越長越大, 花瓣一層緊疊一層,天香夜染,國色朝酣;随風搖曳,美妙如極樂淨土。

當他初初長成一個十二三歲的少年時, 餘飛喊了一聲:“白翡麗!”

他像是被驚醒了一樣,第一次擡起頭來向四面張望,卻沒有看到餘飛。餘飛看到他身上開始出現了薄薄的重影。

他繼續向前走, 步子慢慢的快了起來,那道重影卻越來越清晰, 重影的右手中拿着一樣東西,漸漸的餘飛看清楚了, 是一柄利劍。

他臉上的稚氣漸漸褪去,從青澀的少年變作一個成人;他身上的重影,也漸漸幻化出了一個一模一樣的白翡麗。那兩個白翡麗競步而行, 時前時後,最終,卻是執劍的白翡麗走在了前面。

執劍的白翡麗向持花的白翡麗喊道:“阿水!”

但持花的白翡麗偏過頭去,不願意搭理他。

執劍的白翡麗說:“阿水,為什麽要生氣呢?他們不喜歡你,害怕你,所以讓你藏起來,這樣不好嗎?”

持花的白翡麗依然很生氣,但是乖乖地站在了他身後。

他們從孤寂的曠野走進了浮華世界。這個世界烏飛兔走,五顏六色的人形宛如浮光掠影,随波逐流。但餘飛總能從漫漫人海中将他們一眼認出來,因為持花的白翡麗雖然始終半閉着眼走在執劍的白翡麗身後,如在夢醒之間,他手中的那朵花卻還在穢土之上逆風生長,長成了一朵奇大的優昙花;而走在前面的執劍白翡麗,他手中那把鋒利的劍也漸漸地藏了起來,隐沒在他的身體裏。

餘飛突然就看見了自己。

午夜時分,大霧茫茫不見前路,她提燈去照白翡麗。

她說:“唉,是男是女有什麽關系?是妖怪是鬼我都認了。”

白翡麗便低下頭,吻她。

餘飛看着白翡麗和她自己接吻,将她一步一步,引入他的房中。她忽然就看得清清楚楚,白翡麗背在身後的左手裏,拿着一朵大如華蓋的香花,潔淨如佛法。

後來,執劍白翡麗醒來,他終于生氣,他說:“阿水,你瘋了!”

持花白翡麗第一次開口,慢慢道:“我才是白翡麗,我是阿翡,不要叫我阿水。”他的聲音無比的空靈。

執劍白翡麗說:“她喝醉了,你是在誘騙她你知道嗎?”

持花白翡麗說:“她無比清醒。”

執劍白翡麗說:“你會吓到她的,現在不吓到,總有一天會吓壞她。”

持花白翡麗固執地說:“我看得穿結局,三十年後她只會牽我更緊。”

他們說話的方式都如此不同,持花白翡麗的語言和表情,都帶着一種戲劇性,懸浮于現實之上。

執劍白翡麗陰沉着臉說:“我會推開她。”

他便向前走,持花白翡麗在他身後說:“你就是我,我就是你,我愛她,你遲早也會愛上她。”

再後面的事,她就都知道了。榮華酒家那一曲《香夭》唱完,兩人在木棉花樹下相會,餘飛看到自己先回家了,白翡麗一個人卻又在木棉花樹下站了很久很久,久到風吹落一地紅花。

持花的白翡麗恹恹欲睡,執劍的白翡麗卻定定地望着滿地的木棉花。他喃喃地說:

“兩個人一生的事情,我怎能不思前想後……瞻前顧後……”

……

第二天清晨,餘飛依然早早醒來。她披了件衣服下床,滑開窗子,寒冷而清新的空氣夾雜了雪粒迎面撲來,她一個冷戰,睜開眼,忽然覺得整個世界在她眼中,仿佛都不一樣了,清晰了許多,明亮了許多。

她去洗手間洗漱回來,白翡麗仍在睡覺,一如既往,大半張臉埋在被子裏。

她捏捏白翡麗三個耳洞的耳垂,又湊上去親了親,咬着他的耳朵說:“我要出去練功了。”

他閉着眼睛“嗯”了一聲,像是癢,把整個頭都埋進被子了,又迷迷糊糊說:“晚上回家給我做飯。”

“……”

餘飛把他滾了個蛋卷,踹進牆角,“你想得真美!”

但她晚上六點還是回來了,她發現小樓外的雪地上除了她早上的足跡外,就只有白翡麗的兩道足跡。瞻園住的人不多,她順着足跡過去看了看,一直走到了瞻園外的小菜店。

餘飛:“……”

這個人看來是真的很認真在等她回家做飯。

後面的十來天時間,她只要晚上沒課,就過來瞻園住。後面尚、單二老回來,她也大大方方就住在這裏。晚上做飯一桌子人吃,尚、單二老甚是開心,就仿佛之前什麽事情都沒有發生過一樣,僅有的不高興的就只是虎妞了。

白翡麗大多數時間在家裏看書,在瞻園裏跑步、喂鳥、打理樹樹草草,連鸠白工作室都沒去過。關九告訴餘飛,這是白翡麗的療養期,他每次犯病之後,都需要有一段時間遠離人群,慢慢恢複能正常和人打交道的狀态。

餘飛心想她也沒覺得白翡麗這段時間和別人打交道有什麽問題啊,打車買菜都挺順利。

然而中間有一次,她去排練《鼎盛春秋》,例假意外提前到來,把衣服給弄髒了。她那天沒去學校,校園卡和鑰匙都擱在白翡麗那裏。她挺不好意思地給白翡麗打電話,讓他去她寝室幫她拿一套衣服過來。

白翡麗在她寝室找衣服,沒想到竟然碰到她室友回來。

室友當時看到白翡麗在她們寝室裏,都傻眼了。室友後來和餘飛描述,白翡麗當時看到她進來,萬分不自在,也不在衣櫃找了,直接拿了她的空箱子,把所有的衣服一股腦塞進去,然後推了箱子準備走。室友當時反應過來了,攔着他問跟餘飛什麽關系,他一個字都沒說,繞開室友徑直出門,還做了個“別靠近我”的手勢。

室友說,她對白翡麗就三個評價:脾氣大,有架子,情商低。還告誡餘飛:明星一樣的男朋友要不得,泡一下趕緊分手。

餘飛想,泡是早就泡過了……分手怕是分不掉了。不過,白翡麗那晚說過要娶她做老婆的事情之後,就再也沒提過。餘飛本來以為接下來的程序就是和姥姥姥爺,還有她爸爸餘清去溝通,結果白翡麗就像完全忘了這回事一樣。

餘飛倒是松了口氣,她總覺得要和白翡麗談婚論嫁,似乎總還差了那麽一點東西。但差的是什麽,她自己也說不清楚,就好像她心裏頭,還有一個坎兒一樣,她始終沒有邁過去。

繕燈艇那邊,在南懷明、尚單二老,還有她的導師的協力幫助下,開始有了轉機。整個佛海區域申請非物質文化遺産最終得到通過,繕燈艇的運營模式開始向現代化轉變,改為演員簽約制,并且除了演出繕燈艇本身的京劇之外,也開始容納其他風格氣質相符合的演出,打造全新的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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