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1)
之一
“黑丸的原身可能出自蘆屋道滿大人的蠱毒之法呢……”
“啊?”
“嗯?”
博雅或者震撼于蘆滿道滿的大名, 而七葉在意的則是‘蠱毒之法’……
七葉皺眉:“聽起來不像是好東西……”
晴明笑了笑又不說話了。
若說七葉最讨厭晴明大概就是在這個時候了,明明什麽知道,偏偏什麽都不說, 很會裝的感覺。
突地,側面的瓦頂圍牆上依稀有一個人影, 來不及看清是誰,只見那影子輕盈地一躍而下, 站在地上, 然後,緩緩地向這邊走來。
是個身穿褴褛的公卿便服的老人,他的衣衫仿佛在泥漿裏蒸煮過;頭發和胡須不加修飾地胡亂長着;牙齒發黃;若有可取之處便是那一雙眸子炯炯有神。
晴明平靜:“道滿大人終于來了。”
那個人影正是蘆屋道滿。
“安倍晴明的邀請老朽怎能不來?”道滿大大咧咧地走到廊下,坐了下來:“備酒了嗎?”
雖然驚異這人便是蘆屋道滿,但七葉一直控制着自己的表情,不會太過失禮。
酒嗎?她只準備了茶。
“我馬上去準備。”七葉彎腰退下, 随便捎走了神樂, 對于她們來說, 蘆屋道滿只是陌生人,還是一個充滿危險的陌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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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于了一個身着道袍并不是人的女人, 蘆屋道滿對‘她’表現出興趣:“晴明大人的式神真是越發的精致了。”
式神?說的是七葉麽?
“她不是式神。”晴明糾正道:“她是我的夫人。”
“哦?”蘆屋道滿微驚:“賀茂家的那位大少姐?賀茂保憲的妹妹?外面這兩天傳聞滿天飛呀。”
晴明問:“道滿大人認識保憲師兄?”
“是個不錯的小子。”蘆屋道滿看起來神情愉悅:“在他手中吃了不少苦頭……”
這兩人有仇?但是蘆屋道滿的表情明顯不是那麽回事兒。
“輕年的後生什麽的, 總是讓老朽有摧毀的欲、望……”蘆屋道滿閉上眼眼似是在回味什麽, 喃喃自言:“只是那小子總是能給我意外的驚喜……”
所以,是虐人不成反被虐了,還被虐出了幾分回味來了。
那位華華麗麗優優雅雅的師兄大人也總是給他驚喜啊。
“喂!蘆屋道滿,你為什麽要将蠱蟲給露子小姐?”
這時博雅出口了, 顯的十分不滿,而且很生氣,畢竟是自己的未婚妻被人算計着,他不出手打人都是他教養好了。
“因為太無聊了,所以想看一場戲。”蘆屋道滿滿不在乎道:“露子小姐喜歡毛毛蟲,老朽就将蠱蟲放在她經常出現的地方,果然被她發現了……”
“蠱蟲是培養式神的好材料……”晴明有些疑問:“可是,如果您想要式神的話,要多少您盡可以自己弄啊。”
“晴明,自己弄式神什麽的,毫無新意,老朽早就厭煩啦。還是別人做出來的,能夠有點意外驚喜的樂趣。”
“于是您就利用了露子小姐。”
“噢。”蘆屋道滿臉上難見愧疚之色:“被老朽利用是她的榮幸。”
“但是,那蠱蟲是露子小姐養着的,它是按照露子小姐的心思幻化,露子小姐将它做為訂情的信物送了博雅,它現在只認博雅為主,它是博雅的式神。”
“所以,不能據為己有啊。”道滿又自嘲似的嘿嘿笑起來,嘟囔着:“偷雞不成蝕把米。”
聽完這來龍去脈,博雅也總算出口惡氣,然後狠狠的噴道:“活該。”
被博雅這般的罵,好像沒有什麽好反駁的,或者說蘆屋道滿根本就不在意吧。
蘆屋道滿他也是陰陽師,只是他和賀茂家一系官方陰陽師不同,他是游蕩于民間的播磨流陰陽師。
精巧的白瓷杯裏注上清澈的酒液,蘆屋道滿将杯中酒一仰而盡,說看着七葉,只道:“你和你的哥哥有些相似之處。”
“本是親兄妹,自是有相似之處,這不稀奇。”
晴明轉頭将空酒杯遞給七葉,笑問道:“要試試嗎?”
喝酒?七葉興奮道:“可以嗎?”
晴明一邊給七葉手中的空酒杯斟上酒,一邊對七葉說:“當然可以。”
七葉喝了一口酒,看看晴明,莞爾一笑,道:“很好喝。”
“你喜歡就好。”
道滿繼續嘀咕:“笑起來的表情也和保憲很像……”
被人虐了一幅開心的模樣,而且還十分的回味,在衆人面前三番兩次的提起這個人,又是一幅很期待的表情……
這人不會對她的哥哥的什麽想法吧?七葉一頭的黑線,轉頭看着晴明和博雅,他們是比自己還驚吓的表情……
“吶,晴明,京都這裏男風盛行嗎?”
“咳咳咳!”
難得見晴明失态,博雅也是目瞪口呆,口吃道:“男、男……男風?”
蘆屋道滿嘿嘿一笑:“夫人倒是很上路呀。”
“果然呀~”七葉惋惜一聲,表情如蜜糖一般有甜美:“道滿大人,你聽說過我的父親的大名嗎?”
“忠行大人?”
七葉點了點頭,反問道:“剩下還用我多說嗎?”
敢打我哥主意,小心我爹拆了你。
“我這算是被夫人威脅了嗎?”
七葉‘呵呵’兩聲:“道滿大人挺有自知之明的。”
道滿笑道:“所以我最近也比較苦惱。”
只是苦惱嗎?并沒有放棄?不知道兄長是什麽樣的态度呢?
“言歸正傳,所以……”道滿嚷道:“晴明,你今天請我來做什麽?”
晴明拿起酒杯手微微的頓了一下,然後又悠悠地端到了紅唇前,輕輕的呷一口酒,雙唇間那種若有若無的笑完全沒有了,将酒杯放在一旁,晴明的神色一下便的凝重了起來。
“請道滿大人過來是為了一件事情……”
道滿樂呵呵道:“有安倍晴明還搞不定的事嗎?”
晴明坦誠道:“對我來說卻是件難事……”
“哦?”
晴明的目光轉向七葉:“夫人的墳墓中有很重要很重要的東西,所以要取回來……”
‘砰’的一聲,博雅不小心将酒杯摔了,聲音顫抖的問道:“你這是要挖夫人的墓嗎?墓裏有什麽重要的東西?”
難道是靈魂勾玉?
聽說要挖墓,而且是安倍晴明夫人的墓,蘆屋道滿兩眼放光。
無視他人,晴明看着七葉認真的問道:“可以嗎?”
好像沒有什麽不可以的,七葉點了點頭:“好。”
“也許裏面會有別的東西呢?”其實晴明自己也不确定。
“什麽東西?”
除去靈魂勾玉和她的屍骨之外,還能有什麽東西呢?
之二
除去靈魂勾玉和她的屍骨之外,還能有什麽東西呢?
晴明道:“還有陰氣……強大的陰氣。”
“屍骨之上有陰氣也不足為奇。”道滿又言:“即被晴明大人特意的提出來,怕是非比尋常吧?”
晴明嘆息一聲,只說當年自己因為白狐之血的原故使身內陰氣過盛無法排解而導致身體無法生長,恰巧沙羅此時出意外,而沙羅的遺言便是用她自己的遺體給他用作排解陰氣的載體……
“這麽多年了,不知那陰氣是否散去了?或者是長成了什麽別的東西……有些麻煩,所以才請了各位來幫忙……”晴明誠肯道。
“夫人對晴明用情至深,真是讓我佩服。”博雅爽快道:“這個忙我一定幫。”
這事兒七葉也只是做為一個旁聽者,并沒有多大有感觸。人死了便是死了,若是她的屍體能救人一命的話,她自然願意幫這個忙,何況需要幫忙的人還是她的夫君。
“這事兒倒是新鮮。”道滿的表情頗為無奈:“來都來了,又喝了你們家的酒,這不幫忙似乎有些說不過去,不過這大白天的挖墳真的好麽?”
白天陽氣重些倒是沒有錯,一旦出來大量的陰氣,那麽衆多的妖魔鬼怪便出蜂擁而來……到時就算他幾個能處理好,也會引起不必要的騷動吧。
“那就等晚上吧。”
晚上陰氣普遍比白天重些,有大量的陰氣也不會比白天更顯眼了,而且人們去都睡了,就算是百鬼夜行也吵不到他們。
晴明望了望天,太陽西斜,天氣有些陰沉,怕是會下雨。
“我們就在此處等待吧。”博雅建議。
蘆屋道滿,笑着讨巧:“只要有酒老朽便好打發了。”
這人真是……即使他不說七葉也會備下美酒佳肴款待他,這般被他要出回口了,七葉只能加快速度了。
差不多傍晚的時候果然下起了雨,正值春季,雨下的并不大,卻一直沒有停。
三個男人在廊下喝酒聽雨真是好不自在,卻沒有因雨而停事的念頭。
天終于黑透了,雨終于停了。
此時,分不清是雨絲還是霧霭的細微水汽,在大氣之中不浮不沉,飄來游去。
月亮似乎躲藏在天空中某一處,夜空的黑色蘊含着隐隐的青光。夜氣仿佛将那依稀散發出微光的青墨,擁入了自己的懷抱。
“夫人,夫人,出來了。”
晴明喚了幾聲,七葉此時領着神樂一起出來。
“神樂醬,那就麻煩了。”
此時紙傘撐開了,神樂稚嫩的臉上寫着無比的認真:“能幫到七葉,我很開心。”
“謝謝。”
七葉對晴明道:“我們準備好了,可以開始了。”
晴明點了點頭,指扇畫出一個五芒星的符咒。
“符咒.開!”
五芒星慢慢的變大,籠罩着整個庭院,然後五芒星‘砰’一聲碎了,閃閃晶晶的碎片四處散落在院中……
碎片是在夜色中延展開來,給庭院帶着新的面貌……
宛如山野或原野的一部分,原封不動地切割下來移置此地,占據着庭院的一隅之地。
誰不曾想晴明家庭院之中竟有那麽一塊地方……
“是被施了結界之術麽?”博雅十分好奇,就先行一步。
七葉突然感有些寒冷,搓了搓用手背,跟在後面。
那是埋着她身體的地方,突然有些……害怕?是害怕的感覺嗎?她不知道了。
越是靠近那個地方,越是感覺到冷,七葉慢慢的走過去……
糟糕,鞋子又濕了。
似乎感覺到她的不安了,晴明笑着伸出手:“夫人,來!”
面對晴明伸出的手,七葉并沒有拒絕,只是他的手同樣也讓人感覺到冷,冷得徹心透骨。
那地方的荒草又高又密;中間還綻開着雪白的花瓣,看着是一株不起眼的小白花,有一棵七葉樹孤高孤高的挺在那裏,葉子厚實而濃密。
饅頭似的墳冢躺在一片荒草之中,沒有墓碑,不注意的話怕是沒有人會發現……
博雅一手一手的撥開荒草,草上全是水珠,衣服靴子都浸濕了,不禁語帶責備:“晴明,你有多久沒有整理過這裏了?”
晴明先是一怔,才苦笑道:“應該是失憶以後吧……”
失憶不到兩個月,然後你妻子墳頭上的草快一人高了,難怪棺材板蓋兒都壓不住了。
“草木屬陰,而此地陰氣極重,有助草木生長……”蘆屋道滿顯的有些興奮:“這墓裏應該有個大寶貝……”
博雅的眉筋跳了跳,指責道:“你能別像個盜墓賊一樣的口氣說話麽?”
蘆屋道滿直接嗆了回去:“老朽偏愛這樣,你管的着嗎?”
“老不羞,你找打嗎?早就看你不順眼了。”博雅哼哼一聲:“咱們新仇舊恨一起算……”
兩個一言不合,眼看就要動手了,晴明只感覺麻煩,這兩位呀,一個是愛惹事,一個是忍不住事,遇在一起就跟那火燭和炮仗相遇了一樣,然後噼裏啪啦響個不停。
此時的七葉感覺不冷了,反而有些熱鬧,道滿大人嘴賤,愛惹事生非,碰到博雅大人這般還好些,大不了打一架,遇到兄長那般當面溫和有禮不計較,背後使陰招玩會腹黑的,道滿大人怕是讨不着好處。
對于蘆屋道滿這種人,七葉同情不起來,純粹自找的,活該。
“第一次見面,博雅君和道滿大人的感情還真不錯。”
且聽晴明是如此說的,七葉馬上會意,附合道:“兩位的感情真好。”
終于那兩個人的吵架聲有默契的停止了。。
“哼!”
“切!”
“我怎麽可能和這種老不羞的死斷袖感情好?”
“老朽對這種粗魯無理的後輩不感興。”
“兩位兩位!”晴明馬上插到兩個中間打圓場:“兩位是在下請來幫忙的,看在在下的面子上都少說兩句。”
伸手不打笑臉人,何況晴明真是笑的人畜無害的,讓人心情似乎好了些,畢竟也不關晴明的事。
兩人暫時歇氣。
七葉拔自己墳頭上的草,自己拔自己墳頭上的草倒是新奇的經歷,而其它四個人分別在四個方位各展所長,布下法陣……
月上中天,子時剛剛過,一口薄棺挖了出來。
十年之久,棺材沒的半點腐朽的跡像,沾着泥土,在月夜中烏黑發亮,不知棺材中的遺體怎麽樣了……
一切都風平浪靜,如一往的每一個夜一般,其實只有自己知道自己在夜色的掩護下做了什麽事兒……
“要打開看麽?”
博雅只是禮貌的尋問,或者是讓衆人一個心裏準備。
誰也不知道裏面是什麽樣子的,誰也不知道裏面有什麽,什麽都不知道才可怕……
晴明點了點頭,沉了一口氣。
“我來。”
“我來打開。”
晴明和七葉異口同聲。
那是他的妻子的遺體和他身上的陰氣,理應由他來打開。
“由我來吧!”七葉笑道:“總感覺我來打開會更安全些。”
“這種事兒怎麽能少得了我呢?”
夜色悄悄的被劃分,那人不在溶于夜色,施施然而來。
“黑晴明。”
之三
“黑晴明。”
不知是誰喊了這一聲,衆人的注意力全被他吸引走了。
沒有塗的滿臉油彩,沒有大紅大紫的衣服,純黑色的狩衣、黑發、黑曈、黑靴,如黑夜裏的地顆珍珠……
黑,是罪惡的顏色,黑,又是能包容一切顏色。
不同與晴明博雅的緊張,黑晴明輕輕松松的跟大家打招呼:“各位,晚上好。”
晴明充滿了警惕:“你來做什麽?”
黑晴明完全不理會晴明,直接移步到七葉跟前,語氣十分寵愛:“怎麽見師兄來了也不打聲招呼?啞巴了?”
七葉這才從震驚恢複過來:“是驚到了,沒想到師兄會來。”
“驚?”黑晴明美眸一轉:“是驚喜還是驚吓?”
即驚喜你來了,又怕你和他們打起來,七葉只道:“都有,都有。”
“你這丫頭最會哄師兄開心了。”
黑晴明顯然心情愉悅,不過一旁的晴明就不太好了。
她竟然叫黑晴明‘師兄’?
她竟然對黑晴明撒嬌?
他們的關系什麽時候這麽好啦?
晴明暗暗有些吃味,就是因為黑晴明什麽都記得,所以才知道如何去寵她愛她,所以更得七葉的心麽?
“想要靈魂勾玉?”晴明輕語細問。
七葉如實的點了點頭。
“喏!”
黑晴明一伸手,一個錢袋出現在七葉的面前。
七葉疑惑的看着黑晴明。
“給你。”黑晴明示意:“快打開看。”
七葉解開錢袋上的抽繩,往裏一看,裏面是滿滿有紅色靈魂勾玉……
“我重新走了一遍你喜歡的地方……就找到了這麽點,還全部都是紅色的……”黑晴明微笑道:“幸好你以前出門的時間不多,不然一定累死我。”
“你、你……”七葉感動的說不出話來,只能看着他,再看着他……
晴明此時雖然酸意難忍,但是他不得不承認,雖然這黑晴明壞事做盡,但是對七葉卻有幾分真心,只是今夜他的到來卻增了幾分變數。
晴明又問了一句:“你今夜有何目的?”
“我嘛!”黑晴明笑着,仿佛明晴問了一個愚蠢的問題一般。
“我當然是來幫我的夫人。”
這實體精分的場面有些混亂,自己和自己搶争妻子的畫面真是太美了,不敢讓人看……
蘆屋道滿則有些唯恐天下不亂:“今天終于開眼界了。”
不用懷疑,此時兩個晴明都想揍他。
“可以讓他加入我們嗎?”七葉乞求的看着晴明:“拜托了。”
晴明只得嘆息一聲:“你知道我無法拒絕你的。”
語畢,晴明蜻蜓點水一般的吻落到七葉的額上……
說是示威也罷,說是吃醋也罷,也許真是他腦抽了,他就是無法面對黑晴明對七葉百般示好,而他卻什麽也不能做……
面對這個淺吻七葉好像并沒有生氣,只是微微的臉紅了。
“咔嚓”一聲,黑晴明折了斷了他手中的折扇。
“喲喲喲!兩位晴明大人争風吃醋了。”←_←嘴一直很欠的蘆屋道滿大人。
博雅有些急燥了:“即然都決定讓黑晴明加入了,還愣着幹什麽?等天亮麽?”
于是,晴明、博雅、神樂、蘆屋道滿站在各自己的方位上,開棺的是黑晴明和七葉。
棺木打開的瞬間,紫黑色陰氣直沖上天,在半途卻被一個半透明罩子攔住了。
是四人聯手布的結界。
而結界中的幾個人同時被陰氣襲體,頓時感覺寒冷無比,連視線都有些模糊了。
而棺材中沙羅的屍身竟然完好無缺的保存着……
那身着十二件單衣的女子,除去面色蒼白一些,看起來真真的像個活人一般。
瞬間,那痛苦的記憶從七葉的腦袋裏飛過,抓住的只是片斷……
那是她?感覺好不真實。
“沙羅……”黑晴明也有些恍惚了,曾經的她躺在棺材中,而現在的她站在他的身邊……一切都來的及,不是嗎?
“靈魂勾玉在那裏。”
順着黑晴明手指的方位,沙羅胸口的地方果然看見幾片紫色勾玉,那是她靈魂結晶。
“自己看見自己的屍體,這感覺真不好。”
黑晴明笑道:“就如我看見晴明一樣嗎?”
“比那個糟糕一萬倍。”七葉繼續吐槽,手上的動作卻沒有停,将勾玉一片一片有撿了回來:“有一種搶死人東西的感覺,而且這次的靈魂勾玉有些冷。”
“冷?”黑晴明不解。
沙羅留在他們這些親人身上的是不舍、是挂念,是生魂,屍體上卻是死魂,所以才冰冷。
随着屍體上的靈魂勾玉一片一片的減少,周圍的陰氣越發的濃烈了。
拾起最後一片勾玉,周圍除了自己早以看不見任何的影人……
又只剩她自己了嗎?
她是鬼魂,所以她并不怕陰氣,陰氣除了冷之外,就是她的補品。
而且她也早就習慣了一個人呆着了。
霧中有靈魂的味道,只有血腥的味道,還有……依稀辨得有人在說話。
——生了生了,大小姐生了一對男孩兒,真是好福氣啊。
只是這福氣并不長,不過一杯茶的功夫。
——不好了,不好了,大小姐産後見大紅……
——這血怎麽也止不住,怕是命保不住了。
侍人慌亂的腳步聲,嬰兒的哭聲,還有那浸濕地板的血不斷蔓延着……
一轉眼之間,竟是她躺在血泊之中……
“七葉。”
有人突然喚她的名字,并一把抓住了她,将她從幻覺中拉了回來。
冷得讓她發抖的手,她只牽過一個人的手。
那人穿着白色的狩衣,在黑夜中隔外顯眼。
“晴明。”
這一句話用盡了她全身的力氣。
***
外面的雨滴嗒滴嗒的下着,天亮了,七葉是被雨聲吵醒了,睜開眼睛,就看見一個人。
晴明坐在外廊內,背靠着廊柱子。他随意地曲起左膝橫在地板上,豎起右膝,右肘支在右膝上,右手托着右頰。微傾着頭,頸部與頭部勾勒出的曲線,似乎飄溢着一種妙不可言的風情。
他左手的纖細的手指擎着玉杯,輕輕的呷一口盛在杯中的酒,只是酒似乎無味一般,擋不住他心中的愁緒。
“晴明桑。”
“你醒了。”晴明慢慢的扶七葉坐起:“昨晚真是吓壞我們了。”
“昨晚?”七葉拼命的想,奈何昨晚的事情只記得一半,腦中的畫面像斷了片子一般。
“我昨晚怎麽了?”
“你昨晚突然就暈倒了。”
“後來呢?”
晴明無奈道:“你拿得靈魂勾玉之後,那股陰氣便沒有辦法控制了,而我和黑晴是這陰氣的主人,而以我們首當其沖……”
七葉整個人都呆住了,吶吶道:“是我害了你們……”
“那股陰氣被你壓制了這麽多年,早以沒有了當年的兇猛,沾上它的人暴曬幾天太陽就好……”晴明軟言安慰:“至于我和黑晴明,我感覺黑晴明得了那股陰氣之後反而強大了不少……”
這是什麽開展?
七葉眨巴着眼睛,有些不敢相信。但想想黑晴明見不得光的特殊的身質,他本就是屬于陰之暗之人,得了陰氣,怕是求之不得吧。
七葉又比了比晴明,小心的問道:“你呢?”
知是七葉詢問他的身體狀況,晴明欣慰:“那小小的陰氣影響不了我。”
七葉盯着他的眼睛,反而更擔心了。
“那陰氣被你壓制消散了一大半,其他人多少沾去了一些,剩下的被我黑晴明分了,所以遠沒有以前那麽強大了。”晴明道:“不用擔心,我很好。”
“你發誓。”
“好!”晴明手舉三指:“我以陰陽五行發誓。”
七葉這才滿意,又一個轉身躺在晴明的懷中……晴明手足無措,醒來後的七葉好像更依賴他了,他應該是很高興的。
又聽七葉道:“晴明桑,以後你都穿白色的狩衣好不好?”
“為什麽?”
“大概可以像一盞燈一樣,在黑暗的地方幫我照路……”
“好。”
之四
春天的雨有些惱人,帶着倒春寒的涼意,還帶着讓萬物都蘇醒的甘露,讓人愛不得,恨也不是。
只是這雨中午的時候就停了,陽光普照,暖意融融。
身穿白色狩衣,又是銀色頭發的晴明頭枕着右胳膊肘,橫躺在外廊內,陽光照在他的白衣白發上會反光……就像是一盞照明的燈一樣。
七葉掩口輕輕笑着,這感覺真好。
晴明面前放着細口酒瓶和酒杯,是兩只杯子。旁邊是個兩只素色碟子,碟子上面盛不明物好似下酒菜的東西……
“這是什麽?”
做這菜的七葉擡眼看着他笑,那種似是而非的語氣:“大概是可以吃的東西。”
“夫人莫要開玩笑了。”
“我是認真的,可以吃的東西。”配合話語極其認真的表情。
好吧!他被她打敗了。
晴明還是照樣躺着,不過此時的他更像一條鹹魚。
七葉打趣道:“晴明桑,要不要我幫你翻個身?”
鹹魚翻身麽?
“夫人這是在取笑我麽了?”
“年紀輕輕卻活的像個老人家……”七葉吐槽:“難得您還能保持這麽好的身材,為妻真是佩服佩服。”
“所以呢?”晴明慢慢的坐起,有種看清世事的洞明:“繞了這麽大一個圈子,夫人意欲何為啊?”
一聽這話,七葉氣就不打一處來,開口卻沒有那麽直爽了:“您、您什麽時候把我埋了呀?”
埋了?
埋了七葉?
晴明的大腦突然有些短路,細思之下才有些明白了。
見晴明不語,七葉不可置信道:“你該不會永遠将我的遺體留在庭院中吧?安倍晴明,我跟你什麽仇什麽怨啊?”
看着那口依舊留在荒草中的棺木,雖然不是一眼能看得見,但是它的确存在呀!
以前在院中葬着死人,雖然那死人是她,她都覺得難以接受,如今還将她挖出來了,又不快快掩葬,真是太……
七葉眼睛滴溜溜的盯着晴明,這人該不會有什麽不良嗜好吧?
晴明趕緊大呼:“夫人,冤枉呀。”
我去!你還喊冤,我都想哭了。
見七葉低頭沉默不語,晴明有心一下子就糾起來了。只能柔語道:“你的遺體和棺木上也沾了不少陰氣,得停棺幾日,待陰氣散的差不多了才能下葬,不然會屍變的……”
屍變?僵屍麽?聽起來好可怕的樣子。
“如果是燒掉呢?”七葉突然靈機一動:“我想燒掉她,可以麽?”
只有烈火才能焚盡污穢之氣,只有烈火才是最幹淨的,燒過之後便塵歸塵土歸土了。
“若了以前的話怕是不行,現在……”晴明眉頭緊皺,看着有些猶豫,即是七葉的心願,他就一定會完成,只是他怕七葉最後一走了之,他連個念想都沒有了……
七葉認真問道:“現在怎樣?”
“火葬的話……”晴明心下一狠:“應該可行。”
七葉眼睛一亮:“那還等什麽?還不快快……”
“你不能說風就是雨呀!你這急性子呀……”晴明感嘆。
“不急?”七葉反問:“難道還要挑個好日子嗎?”
晴明點頭:“還真是這樣子的。”他學的是陰陽術,這算是他的專業範疇,不容質疑,晴明掐指一算:“明天正是清明節,是個好日子吧。”
七葉:“……”
“就明天吧!”明晴定下主意。
***
身于京都風口浪尖上的兩個話題人物,白天出門好像是不太可能了,更何況是運着一口棺材出城去。
只是晴明早早的想到了對策。
五更時分,天還沒有亮,城門剛剛打開,守城的侍衛們就迎來久未上朝的從四品陰陽師安倍晴明大人。
安倍晴明大人坐着一輛牛車,車上還有一位戴着垂紗笠帽的女人,據說是晴明大人的夫人……
傳說中死而複生的那位?侍衛們頓時感覺身上的寒毛都豎起來了。
大清早的,晴明大人您能不能不要這樣吓人啊?
吓人什麽的可不就是晴明的惡趣味麽?
侍衛們戰戰兢兢的放行,出了城門之後,因為太早了,路上無人,小路了一段之後,晴明的牛車後面跟了一堆的式神。
這些式神本來一直都跟着的,只是在出城之前被晴明施了礙眼法……
坐在牛車裏的晴明、七葉和神樂,跟在車後面的跳跳家族三兄妹,還有小白,小白自從見到跳跳妹妹之後便失過了行走的能力,一直被跳跳妹妹抱在懷中。
至于此次随行的為何是為何是跳跳家族三兄妹?
這個……背棺材上無人能極的地步也是一種逼格。
跳跳弟弟和跳跳妹妹則是跟來湊熱鬧的。
天剛蒙蒙亮,腳下已經無路了,車上不去,只得棄車步行。
沙羅的棺材本來是綁在牛車後面的,于是跳跳哥哥也終于擔起了他的背棺木重任……
七葉挑開薄薄有垂紗笠,對跳跳哥哥又是彎腰又是行禮的,十分客氣。
“辛苦您了。”
對他這個式神竟然用敬語,這怕是獨是無二的待遇吧。
跳跳哥哥一陣手忙腳亂,連聲道:“夫人客氣了,客氣了。”
晴明将牛車拴在一棵樹上,又施了障眼法。
晴明道:“接下來得步行了,夫人和神樂,你們怎麽樣?”
步行什麽的……
“完全沒有問題。”
“完全沒有問題。”
兩人異口同聲。
“那小白和跳跳家族呢?”晴明拍額,他只記得跳跳哥哥可以背棺木,卻忘記跳跳家族全是跳着走的,能上山麽?
“晴明大人請放心。”跳跳弟弟道:“我們經常在這山了玩耍,上過不止百遍了,完全沒有問題。”
“對呀對呀!”跳跳妹妹抓起小狗番茄的兩只前爪跟晴明說話:“番茄告訴晴明大人,我們完全可以的。”
番茄意外的配合‘汪汪’的叫了兩聲。
晴明有些想笑,但是忍住了:“那番茄可不可告訴在下,這附近有沒有即空曠又沒有人跡又可以曬到太陽的地方?”
跳跳妹妹想了一下,高興道:“有的有的,番茄,我們帶路,出發!”
口令一聲,跳跳妹妹和番茄沖在最前面。
“妹妹小心。”跳跳弟弟緊跟叮咛。
晴明和神樂随後,七葉其實更願意的跳跳哥哥走在一起,一路上噓寒問暖。
“重不重?”
“累不累?”
“要不要休息一下?”
“我有帶食物和水,在您要用一些嗎?”
跳跳哥哥雖然有些不可靠又有些遲鈍,但是再遲鈍的妖怪也受不了陰陽師密密麻麻滿是‘退治’眼神的攻擊……
對除了我和黑晴明之外的第三個男人大獻殷勤,簡直無法忍……
“夫人。”
“嗯?”
跳跳哥哥靠近七葉,小聲道:“我感覺晴明大人在用他的眼睛殺我。”
“這是一種曈術嗎?”七葉緊張道:“那您有沒有事兒?”
“目前好像沒有。”
“……”晴明徹底的黑線了。
“啊!”神樂驚呼:“晴明正在冒黑氣。”
那是怨氣快壓不住了好嗎?
晴明立馬露出一個陽光燦爛的微笑:“小白,借你用一下。”
小白還沒有說什麽呢就被晴明提着尾巴抱起來了。
“夫人。”晴明将小白放入七葉懷中:“小白說它走不動了,希望你抱它。”
小白本來還有些抱怨,但是聽晴明這麽一說,又落進了夫人香噴噴的懷抱中,瞬間無限滿足。
“小白要夫人抱,抱抱。”
七葉只感懷中一沉,毛茸茸的東西沒有女孩子不喜歡的,只是……
“小白,你是不是該減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