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一話
前話
“每個人都渴望此生能夠找到一處讓靈魂栖息的地方，在那裏畜養感情，安身立命。也許，那裏并不是故鄉，看不到兒時淳樸天然的風景，但這裏卻勝似故鄉。”——引言
壹
我，叫江落兮。
是個從小瘋在家鄉田埂上的女娃，一天又一天，跟在我的爺爺奶奶身後，過着無憂無慮而又充實美滿的生活。
在家鄉的日子，是我這一生中，最最快樂的日子。我盡情地做着一個鄉野的瘋丫頭，放肆的笑，愉快地玩，和夥伴們共賞“落霞與孤鹜齊飛，秋水共長天一色”的美景。
直到那一年，我九歲，第一次真真切切地見到我的父母。從生下我來就把我丢給雙祖的那對人，把我寄養在故鄉的那雙人。在我成長的記憶中，他們留存的空間裏，是無盡的灰白。
他們要在大城市裏打拼出一片天地啊，就必然要犧牲我們之間的親密相處時光嗎。
也許，在我幼時，他們也會時常來看我吧。可那些記憶都是零星的、散亂的，于我而言，沒有任何值得紀念的價值，童真無邪如我，自然早把這些瑣屑抛擲于腦後。
九歲那年，是我真正意義上的記住他們，看清他們的臉。
我在故鄉的田野裏跑大。爺爺常會把我帶到湖畔邊，或是田野裏，他務農，我就在一邊悠哉悠哉地捉蝴蝶、鬥蛐蛐、堵螞蟻……好多好多的趣事兒，足以打發我的時間。到了午間，奶奶砍兩條板凳，挎一只竹簍，送來煮好的飯菜，在田埂上擺開，祖孫三人樂呵呵地吃着大米飯和自種的蔬菜，這便滿足了。
夏日裏，夜幕一直拉到地上，老屋的庭院裏就會多出幾把藤椅來，四鄰街坊齊齊地湊到露臺裏，抓把瓜子，喝碗涼水，談笑風生，打發閑暇。這時，奶奶也總會端出幾碟小菜和一壇陳釀，供大家品嘗。我總愛粘到爺爺身側，滋一口他筷頭沾來的酒滴，才咽下肚去，便一頭栽到了他的懷中，睡到翌日太陽高照，才懶懶地起身。
父母的寄養費照例每月都派人送來，爺爺就着這些錢，把我送到了村頭的學堂裏。爺爺和奶奶都能識得幾個大字，先生留下的作業，便由他倆每日督促着我完成。
九歲的暑假，奶奶告訴我，爸爸媽媽要來把我接走了，去容城。我害怕地哭了一個晚上，害怕離開爺爺奶奶後的生活，害怕去和陌生的父母開始新的生活，害怕離開這個溫暖的小鄉村去往水泥澆灌成的陌生又冰冷的大城市，更害怕融入那個一直無關我痛癢的世界。臨行的那天，奶奶特意做了一大桌子菜。我的父母圍坐在圓桌邊上，一直微笑地看着。半晌，我才竊竊地擡起頭來，注視着兩個給我生命的，人。
父親，是一個高大的男子，有高挺的鼻子，很是惹眼。皮膚是黃中透點點黑，兩條眉毛濃淡恰到好處，眼睛也是大而圓的，再勾勒了一嘴，拼湊出他那張充滿陽剛氣的臉來，其中又不乏帶上一點柔和。他坐在我的左手邊，時不時地給我夾上幾塊菜，轉而又眯上眼來對我溫柔地笑。我卻實在不知該做出什麽表情來，只好也回以禮貌地微笑來表示我的敬意。只是他雖然看着溫柔中帶些嚴肅，于我而言，感受到的卻都是他的溫柔之意，這種感覺，讓我和他的相處慢慢變得親切起來。
母親，我第一眼看到她就覺得她一定是這世上最美麗的女子了吧，她的美在成熟知性之餘又有些少女的随性，顯得民族風的長裙在她身上一套，墨色的長發一披，更襯托出她白皙的皮膚，讓人看着簡直移不開眼。她從見到我的那一刻起就對我甜甜地笑着，在我吃好飯後，還會小心地拉住我，抽出随身帶的手帕替我擦去嘴邊留下的污漬，很是體貼。
而我，黃黃的皮膚，兩根粗又長的麻花辮晃蕩在胸前，碎花的襯衫搭着黑色的直筒褲，腳上穿的是爺爺前些天剛編好的草鞋，看着不倫不類的，和城裏來的父母的那種打扮大相徑庭。我在腦海裏左思右想，眼神又在父母身上游走，真懷疑眼前這對夫婦到底是不是我的父母，怎麽我愣是一點兒都沒遺傳到爸爸的英氣和媽媽的美麗呢。我徑自坐到門檻上，這門檻被我從小到大地坐着，隐約間都能看到被我坐的地方有些許的凹陷，我照例把從桌子上順下來的一些骨頭抛給鄰居家的土狗，它看到骨頭就兩眼發光，哼哧哼哧地跑上來吃個幹淨，就又回去趴在地上懶懶地曬着太陽。
我被家鄉養了九年，整整九年，我都跟在爺爺奶奶身後，快樂地生活，無憂地成長。這九年，說長不長，說短也不短，這裏的一切我都了熟于心，一草一木，一花一鳥，一林一田，幾乎都有我飛竄過的痕跡，這個叫江落兮的瘋丫頭，每一天都要在那田埂上飛來飛去。可今後，只怕那田埂上再也找不到我的影子了，而我的身上也再嗅不到麥香了吧。
離開家鄉，離開爺爺奶奶的事實已經不可扭轉，可真正到了分別的時刻我卻又害怕地躲在奶奶身後不願出來。爸爸上前拉住我的小手，想引我出來，媽媽也上前對我柔聲細語，可殊不知，他們這連哄帶騙的架勢，在幼小的我看來不過是徒增幾分畏懼而已。最後，還是爺爺把我抱上了車，我發狠地拍打着着車窗，拉着車門，可這些劇烈的抵抗卻起不到絲毫效用，我只能眼睜睜看着雙祖老淚縱橫還要笑着揮手送我離開，只能任憑車子，給身後留下被風揚起的鄉土。
我不再哭鬧，這樣的行為只會給父母帶來難堪和惡感，我知道。我轉過身，低頭啜着氣順勢倚在車椅上。也許是因為看到了我這個憋着嘴忍哭的可憐樣，媽媽竟一把把我摟進懷裏，輕撫着我的頭，柔聲說道：“落兒，媽媽知道你很舍不得爺爺奶奶，媽媽答應你，會讓你回來看望他們的。等過年了，媽媽就讓劉叔把他們接來家裏，咱們熱熱鬧鬧地一起過年好不好？”
我點點頭，不說話。現在說什麽都無濟于事，無論怎樣爺爺奶奶都不會和我一同到容城生活，哪怕是父母出面勸說，二老也必定會點頭，他們習慣生活在鄉間，他們的根生在家鄉裏。
“落兒，媽媽要把這些年欠你的，在以後的日子裏都補償給你。”說罷，她把我摟得更緊了些，把我的頭深深埋進她的懷裏。有溫熱的液滴落到我的臉上，她哭了，而我有些無措，揚起手拭去她的淚，也往她的懷裏更貼近一分，靜靜的，感受着彼此的呼吸，我在疾駛中，在媽媽的懷裏漸漸睡着了。其實，媽媽，我雖然不常見到你們，可我到底心裏還是記挂着你們的，離開爺爺奶奶是很不舍，但我也想在未來和你們好好地生活。
九歲那年，我跟着我的父母，從故鄉回到了有他們在的家裏。
－－－－－－題外話－－－－－－
新人寫作請大家多多關照啊嘻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