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陰霾
“連冬,這是哪?”玉色纖手掀開淡青色床幔,梨木床上坐起一道嬌小身影。
“九姑娘醒了,這裏是青陽觀,老太君讓姑娘在此為大夫人祈福呢。”一個身穿褐色羅雲錦裙頭戴一支碧簪挽着夫人髻的圓潤婦人快步向床邊走來,一雙綠豆小眼精光四射的鎖定床上,在看到那道身影時眼中飛快地閃過一抹狠戾。
“九姑娘不記得了?大夫人卧床不起纏綿病榻,姑娘作為大夫人唯一的孩子理應盡孝床前,青陽觀的觀主家去看病,勸說老太君送姑娘來為大夫人祈福!說是大夫人的病只有姑娘虔誠地求了才能好,這不昨晚連夜就帶姑娘來青陽觀了,姑娘既然醒了就去觀中太上聖君殿求真人保佑大夫人福體安康吧。”
“朱媽媽,連冬和疏夏呢?”随着略顯疲憊的清脆聲音入目的是一張毫無血色的慘白小臉,即使是現在這落魄的模樣依然讓朱媽媽沒來由的失神,尤其是那雙一汪湖水似的眼睛,對視的話仿佛能讓人溺斃其中。
朱媽媽不敢再看湊到床前溫聲回道:“姑娘,老太君說姑娘是來祈福的不是來享福的,那兩個妮子代姑娘在大夫人床前盡孝呢,只讓我和陳婆子兩個伺候着姑娘的起居,趁這會觀中人不多姑娘起來吃點素餐去殿中祈福吧!”
朱媽媽狀似恭謹的站在床前,半垂着頭伸出手扶起床上單薄的身軀,眼角的餘光緊緊盯住九姑娘臉上的表情,暗中揣摩她的想法。不料這九姑娘年紀小小卻不漏半分情緒,想她朱俏心可是秋府奴仆中第一得意人,皆因她慣會察言觀色揣摩主子心意,巧言令色,捧高踩低。可惜了這張小臉和這雙巧手,老太君豈是那等心軟好欺之輩,想到老太君的吩咐她不禁道聲可惜。
只能是命不由己,上天果然還是公平的,天賜了這一付好相貌,還不是小小年紀就要赴黃泉。姑娘面前只有自己和陳婆子,外院還有打雜的三個小厮守着,只等府裏老太君下令了,量她這嬌貴的嫡女也脫不了老太君的手眼去。
秋媆內穿藕荷色霞雲鸾绫裙外罩百花繞蝶錦羽披風,恭順地按朱媽媽的安排去了太上聖君殿跪在了聖君真人像前,乞求真人保佑父母。想起昨天的事一絲陰霾閃過心頭,不知母親現在如何了,祖母雖然不喜母親和自己,看在父親的份上斷不至于讓自己孤身來青陽觀。
朱媽媽是祖母的心腹,她的話不能信,這其中一定有鬼。目前最緊要的是打聽母親和秋府的情況,在沒有明确他們的動向前以靜制動,看看是哪些人在做怪。
昨夜春秋堂祖母身邊的大丫鬟婳晴來殊華閣說母親的病又重了,她本來是要去娘的寸晖堂守着的,不知怎麽路上竟然暈了過去,醒來就到了這青陽觀。
秋逸風是秋府的嫡長子,娶了清洋十三府清溪府的罪臣孤女秦幻兒為妻,昌平三十一年秦幻兒誕下一女取名秋媆,族中排行第九。誰料生完孩子後秦幻兒的身子就落下了病根,十三年來膝下只有這一個女兒,秋逸風為了愛妻的身體遍訪名醫,可惜造化弄人情深不壽,秦幻兒的身子還是一日不如一日,這些年縱然她和秋逸風鹣鲽情深到底意難平。
秋逸風有一手化腐朽為神奇的胭脂技藝,十六歲獨創的酡顏玉肌膏治愈了無數人的丘疹瘡,是秋氏衆星捧月般的內定接班人。
他對唯一的女兒在生活中無比寵溺,但教育傳道上卻是嚴厲非常,他心知自己這個女兒絕不輸于男兒,經常攬着秋媆在秦幻兒床前安慰她“有妻女如此,夫複何求”。
六天前有“生死人肉白骨”之稱的神醫葉野被人看到出現在清洋十三府的清平府,秋逸風一直遍尋不到葉野,終于有了一絲蹤跡,他不願意放棄一丁點希望,臨行前在秦幻兒床前要秋媆好好陪伴母親。
桃花眼深情而專注的看着床上女子,如果可以他寧願一輩子不要孩子也不願幻兒離他而去,“幻兒,有你和媆媆在我身邊此生足矣,為了我和媆媆你也要顧着自個的身子!我們一家人要長長久久的生活在一起,此去不用擔心,我會盡快帶着葉神醫回來!還有,母親終于松口讓媆媆繼承秋家絕技了!這下你更要寬心好好養着了!”握着那雙纖瘦的小手輕聲安慰道。
他心中酸澀不忍再看床上單薄孱弱的人,轉過身去看着出落的秋蘭華素袅袅婷婷的女兒,那雙桃花眼飽含慈愛,“媆媆,我走後多陪陪你娘,這段時間你先陪你娘,制胭脂最好還是別碰,雖然不用像以前那樣偷偷摸摸,但還是等我回來正式帶你到祖祠拜師後再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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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兒的手藝在自己的悉心指導下已經青出于藍而勝于藍,這些年來自己只守着幻兒,前天母親好不容易松口,說是以後招婿入贅就行,萬不能提前暴露這麽多年的苦心,秋逸風心中想道。
“爹,你放心吧,女兒明白,娘有我照顧,希望爹能如願找到神醫,我和娘等着你。”望着年僅三十五歲卻已霜染兩鬓的父親秋媆溫聲答道。她知道父親作為嫡長子,無後是擱在祖母秋姜氏心頭的一根刺,平日十分不待見母親和自己,就連那庶出二房的三姑娘秋檸和五姑娘秋檬都比自己在祖母面前來的體面。
三天前祖母請了城北青陽觀的玄元真人為母親驅魔看病,當時就在秋宅鬧鬧哄哄的開始了法事,自己一直陪在母親跟前全憑祖母在秋府折騰,只要不鬧騰到母親和自己面前。
昨天母親身邊的秦媽媽勸母親讓自己回殊華閣好好休息一晚,當時拗不過母親就回去了,誰知到了晚間祖母的大丫鬟就來告知母親病重。然後就是在去往寸晖堂的九曲折橋上自己感到頭暈目眩,醒來就到了這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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