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疏離
自那日李晏徹夜未歸後,數日來,睿王府的氣氛變得異常怪異。
往日裏與王妃形影不離的王爺,近日裏盡想着法子躲着王妃。平日裏那些酒肉朋友的邀約無有推辭,今日賞花明日游湖,天香樓沒了,就去教司坊狎官妓。
自打兩人相識以來,睿王就很少去花樓酒肆鬼混了,衆人皆以為這睿王爺是真心喜愛陳凝兮,都好奇這睿王妃到底有何特別之處,沒想到,江山易改本性難移,不過數月,這睿王就原形畢露,操起了老本行。
外人皆以為看到了真相,睿王府包括總管李默在內的一種下人卻都是滿頭霧水,實在鬧不明白王爺這是犯了什麽神經。
前日裏,有幾個在廚房做事的倒黴催,自以為如睿王府外面的人那般看透了睿王的心思,自行腦補了王妃娘娘如何得罪了王爺,就此失了寵愛。
王妃數日來心神郁結,胃口不好,身邊的大丫鬟春夏便吩咐廚房做點易消化的吃食。然世上就有那麽一些蠢人在還沒弄清事實前,就迫不及待地見風使舵,去做那牆頭草。
廚房裏的那幾個下人有心怠慢,沒有緊着王妃的份先做,反倒拿了些涼了再重新熱過的點心去充數。
彼時,春夏拿了吃食回到屋裏,揭開食蓋一看,當場就拉下臉來,大怒道:“好一幫慣會看眼色的,小姐現下還是他們的主子王妃,這睿王府的女主人呢,就敢如此怠慢!”
剛給奶嬷按揉了一番,重新換了藥,陳凝兮淨了手,用素帕擦着,見春夏突然發怒,随意朝食盒內瞥了眼,淡漠道:“不是叫你勿要弄這些嗎,我沒什麽胃口。”
陳凝兮像個無事人般,進了卧房,抽出本醫經,徑自翻閱了起來。
見她一副漠不關心的樣子,春夏氣得眼眶都紅了。外人不知道,以為小姐可以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只有自己看在眼裏,數日來,小姐茶飯不思,拿了醫經也多半是看不進去的,幾次望着書房的方向就愣起了神。
想到這些,春夏不禁惱恨起罪魁禍首睿王來,手一擡,将食盒摔在了地上:“小姐!您瞧瞧王府的這些下人,跟主子一個樣,盡都是些慣會欺負人的東西!”
就這麽件小事,也不需王妃這邊的人去告狀,因了春夏發怒時的大嗓門,王府的下人間已是傳遍了。
數日來一直揪着心的李默從下人那裏聽到此事後,頓覺事情嚴重了。立即命人押了廚房裏的那幾個倒黴催去見王爺。
李晏坐在書案後,面無表情地聽了全過程,就在底下人覺得王爺并不在意時,李晏輕皺了皺眉頭,朝李默不滿道:“這種事也來問我,王府的規矩你不知嗎?”
李默知道,王爺這是真生氣了,還氣得不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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拭了拭額上并不存在的汗,李默回禀:“怠慢主子,存有二心,妖言惑衆,當杖責四十,趕出府去。”
一聽這話,剛還心存僥幸的倒黴催們,立馬慌了,用力磕起頭來求王爺饒命。
李晏按了按太陽穴,不耐道:“甚吵,拖出去!”
李默不敢再打擾,忙将幾人拖出去施刑。未幾,院子裏就傳來了幾人時高時低的痛呼聲和求饒聲。
外面動靜大了些,擾了陳凝兮的清靜,待出來見到院子裏的這幅景象,有些不忍。顧不得近日裏與李晏之間尴尬的氣氛,擡腳便往書房走去。
正在監刑的李默見了,忙上前阻攔。還未近到王妃身側,便被春夏側身給攔住了。無奈,只能眼睜睜看着王妃進了書房,只能讓王爺就自求多福了。
“又有何事?你這個總管是不是不想做了,連這點小事都——”
書房內,李晏察覺到有人進來,以為仍是李默,頭也未擡便發怒。
待見到來人是數日未見的陳凝兮,一句話未說完就消了音。
臉上怒氣未消,又帶了幾分詫異,尴尬和羞惱,一時,表情倒有些滑稽。
數日未見,眼前的男人有些許的憔悴,并沒有吃喝玩樂般的放浪形骸之态。
陳凝兮定了定神,開口道:“我本不欲來打攪。但那些下人并未犯什麽大錯,還請王爺給他們留一條生路!”
聽着陳凝兮淡漠疏離的口氣和回歸到“王爺”的稱呼,明知是自己的過錯,李晏仍免不了起了失落感,失落過後便是無端地湧上一股憤怒。
“身為賤奴,卻心思不純,有心怠慢主子,依照王府規矩,當重罰。”
李晏此話雖不假,但是實實在在站在了上位者居高臨下的角度,語氣中也帶了十足的輕蔑和鄙夷,叫陳凝兮這個原是普通百姓的新晉王妃僵在了原地。
好半晌,才響起陳凝兮輕啞的聲音:“若我不予追究呢?”
李晏覺得自己糟透了,這樣煎熬着既折騰了自己,又傷害了凝兮,不是沒看見她單薄了的身子,也不是沒看見她眼神中的眷戀,震驚而後失望。
但是,事情得有個出路,必須撕開一個口子,既然回不到從前,就只能當這個惡人。
“王府有王府的規矩,不是什麽人都能夠輕易破壞的。”
一字一句,如此的清晰。
陳凝兮心中難受,若是為了自己,大可就此離去不再理會,可終究不忍,杖責四十是要出人命的。
雖在上位者來看,人命不過如草芥般不足輕重,但在醫者眼裏,救人一命甚是不易,如今好端端的人要在自己眼前被活活打死,那是萬萬不能接受的。
心中湧上怒氣,陳凝兮前行了數步,直直站在李晏眼前,對上他避開的視線,定定說道:“既如此,我身為王妃,卻禦下不嚴,無力主持中饋,未盡到職責,致使府上出了王爺口中的賤奴,照王府規矩,又該如何處置于我呢?”
陳凝兮的眼神是從未有過的犀利,目中怒火已經全然蓋住了那絲眷戀,叫李晏心痛的同時怒氣更盛。
懲治下人本是為了她出氣,如今她卻非但不領情,反而與他針鋒相對,為的只是那幾條賤命。
怒極反笑,李晏勾起了嘴角,配上斜飛入鬓的眉,硬生生多出了幾分邪氣。
“王妃既然如此守規矩,就閉門思過十日,罰抄女則十遍吧。”
說完,不待陳凝兮反駁,起身與她擦肩而過,頭也不回地出了書房。
院子裏的求饒聲漸漸低弱,不過片刻,便沒了聲息,再接着,就響起了李默的吩咐:“把人扔出府去!”
還有春夏仿似受了驚吓般的輕呼聲。
就這一瞬間,陳凝兮忽然覺着,這偌大的睿王府,逼仄地令人窒息。
因此一事,一種伺候的人雖仍是分不清就裏,但都實實在在地明白了一個道理:在這睿王府裏頭,只有睿王可以欺負王妃。主子鬧別扭了,下人該怎樣還怎樣,別想生出什麽歪心思,否則,就是廚房那幾個倒黴催的下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