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診治
陳凝兮放下“孔孟”之言,擡眼便見李默額頭沁汗,面色焦急,不似平日裏的雲淡風輕。便也不推拒,和方嬷嬷對視一眼,就随李默趕往王府主院。
一路上,李默雖擔憂睿王病情,卻也顧着陳凝兮,并未催促。見此,陳凝兮蹙眉問道:“祖父曾言,入春以來,王爺的腿疾已好過冬日,随着天氣轉暖,不會時常發作,亦不會疼痛難忍。今日是怎生回事?可是王爺受了寒?”
李默思索片刻,搖了搖頭:“近日王爺并未出府游玩,底下伺候的人也都注意着,絕非受寒。且此次腿疾發作,觀王爺面色,怕是疼痛甚于以往。”
匆匆行至主院王爺卧房,只見睿王蓋着帛毯,卧于榻上,左腿因疼痛無法伸直,曲着虛置在榻腳。俊俏的臉頰更顯消瘦蒼白,精致的薄唇緊緊抿住,額角眉梢滿是汗珠。然而,即便在疼痛難忍的此刻,時而深邃時而邪魅的眼神也未有絲毫改變,兩相對比下,生生透出一股無言的誘惑。
陳凝兮對此卻毫無所動,只當睿王是千萬普通的病人之一,入眼的也只是這難纏的腿疾。
屈膝一禮,陳凝兮上前兩步,在睿王的盯視中,輕緩道一句“冒犯!”便蹲至榻前,輕輕掀起帛毯至睿王膝蓋以上,露出腫脹隆起的左膝和微微顫抖着的左腿。
眼前腫脹的腿內裏浮腫,至今仍可見的細微箭孔周圍皮肉潰爛,色暗沉。陳凝兮蹙眉問道:“近日,王爺可曾行走過多或觸碰了寒涼之物?”
睿王視線下垂,落在陳凝兮白玉般的後頸。瓊脂美玉延伸至素紋白裳下,堪堪擋住了視線。連着頸子的半邊側顏素淨清雅,不施粉黛,渾然天成的清麗。因眼前的病況眉頭皺起,睫毛輕顫,仿若蝶翼翩飛。
睿王居高臨下看來,只見陳凝兮長睫下眼角呈圓潤的弧度,黛眉微彎。此角度觀之,仿似蓮妃在世,一高雅一清麗,兩張側顏逐漸重合相容,終于又回到了小時。彼時,母妃蹲伏而下,輕輕拂去李晏衣袍上的污塵,側顏雍容,細語呢喃……
半晌無人應答,陳凝兮擡眸望去,只見睿王直直看着自己,神色複雜,不知在想何事,問詢道:“王爺?”
不知說了何語,惹得母妃擡眸望來,眸光溫暖柔和,嘴角帶笑,一張一合。疑惑的輕喚進入耳中,睿王始回過神來,眼前之人少了雍容高貴,也不似母妃那般盛滿溫柔寵愛。也對,只是相類,母妃卻是回不來了。
眨眼又換上了無所謂的神色,嘴角勾起:“無他,許是行走過多吧,畢竟近日為了本王的終身大事,少不了多些奔波。”說完,對着陳凝兮清秀的麗顏左右逡巡一番,徐徐道:“有道是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觀爾之麗顏,甚解吾痛!”
“如此?”陳凝兮展顏而笑,只是清秀的面容因這笑變得異常生動,全不似平日裏的雲淡風輕,令人親近之餘多了些嬌媚可人。
就在睿王晃神的瞬間,陳凝兮手下使勁,按向了睿王腫脹的左膝。
“呃……”睿王不防,一陣劇痛襲來,雙手攥緊玉榻扶手,身體不由自主地弓起,肌肉繃直,低低□□出聲。
待得劇痛過去,睿王臉色更顯蒼白,哼笑了一聲,眉梢上揚,眼中戾氣橫生,斜睨向罪魁禍首。卻見陳凝兮雙手仍撫在自己左膝上,盯着傷口流出的烏黑血水,眉頭深鎖,眼神專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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睿王邪佞一笑,撐起上身,一把抓住陳凝兮左手腕:“你倒是說說,誰給你的膽子?”怎麽聽都有一種咬牙切齒的感覺。
陳凝兮絲毫不為所動,仿似睿王如鐵鉗般抓住的并非自己的手。仍直直盯着睿王的傷口,須臾,身子前傾,湊近流着烏黑血水的傷口,瓊鼻輕嗅。
溫熱的呼吸輕拂在膝上,只一瞬,疼痛好似憑空消失。睿王不自覺地松開了手,怔怔地看着陳凝兮手上因抓握出現的道道紅痕。
半晌,陳凝兮站起身,看向睿王,眸子清澈,仿似洞悉了什麽秘密,開口低聲道:“怪不得祖父屢治受挫。”頓了頓,又意味深長道:“王爺的腿疾怕是好不了了!”
一言以道破,垂手立在屋角的李默飛快擡首看了眼陳凝兮,眼中已是含了殺意,卻睿王緩緩躺回玉榻,因疼痛眼尾冒着紅血絲,此刻收斂了纨绔,周身妖冶異常。
睿王邪魅一笑:“你就不怕本王殺了你?”
陳凝兮也笑了,又是一副雲淡風輕的模樣:“王爺若是不願他人知曉,此刻我也不會在此了。況且,您還得留着我的命替祖父為您‘醫治’腿疾,不是嗎?”
一邪魅一淡然,視線相交,于無聲處含了揣度審視,拉扯較量。
終于,睿王收回了視線,摩挲着袖口的暗紋,淡淡道:“那便有勞了。”
命下人遞上幹淨的巾帕,熱水,藥酒後,陳凝兮輕挽袖口,素手纖纖,清除膿潰,消毒淨漬。待完事後,朝李默言道:“煩請李總管備齊紅升丹、乳香、沒藥、穿山甲,研磨至粉末狀,敷于王爺患處,早晚各一次。”
見其不解,解釋道:“祖父所用醫藥,多為保守,然今日王爺傷痛加劇,宜先排膿止痛,祛腐生新。”回首看見睿王似笑非笑的表情,又道:“王爺飲食中還是少些辛辣、酒水和發物為好,以免弄巧成拙,得不償失。”
皆是聰慧之人,一葉知秋,隐秘既已敞開了一角,時日一久,便可窺其全貌。遂,兩人心照不宣,不再多言,仿似于無聲無形中達成了某種約定。
回別院後,陳凝兮攤開絹帛,寫下所開藥方。今日觀睿王腿疾,全不似陳年箭傷,傷口有人力擴張痕跡。皮膚發膿,烏黑出血,有異味,乃是過量飲用酒水食用發物所致。
睿王想方設法不讓腿疾痊愈,還能讓祖父陪同隐瞞如此多年,所為何事?是依仗腿疾扮出纨绔模樣以消除帝慮免于禍患還是為麻痹聖聽靜待時機扮豬吃虎?祖父與睿王又有何機密所防何人所謀何事?
一時思緒萬千。待墨跡幹透,陳凝兮折疊好絹紙,喚來春夏:“你且回醫館,将此藥方交給祖父,告知祖父,睿王腿疾,我已知一二。”
雖隔了幾條街,幾重樓,睿王府邸離平安醫館并不甚遠,不過一炷香的功夫,春夏便回返了。
“小姐,老爺子說,他已知曉,讓您盡力而為,勿需擔憂。”春夏一抹腦門上的薄汗,擔憂道:“小姐,王爺的腿疾真就如此嚴重?那您這虧可就吃大發了,雖說王爺深得帝寵,可身體不健,并非長久之事啊!”
話音剛落,腦門上就挨了奶嬷一板栗。“哎呦,奶嬷,您又敲我,我這可是為咱家小姐着想!”
奶嬷再要敲打,陳凝兮制止道:“奶嬷,祖父既讓我盡力而為,并未強求,便順其自然吧。”又轉向春夏,肅容道:“春夏,今日之言,日後切莫再提,當之禍從口出,我亦會有護你不及之時。”
春夏仍是不服,一張俏臉皺成一團,好似有千言萬語亟待出口,卻中了禁言術,發不了聲。糾結半晌,才諾諾應是。
睿王卧房。李默垂手立于下手,睿王腿上敷了藥粉仍躺在榻上,面色已有好轉。修長的五指伸于眼前,骨節分明,蒼白而有力。
“順其自然?有意思!”
李默擔憂道:“王爺,那位也派人盯着別院,近日更是派人查探陳小姐的身世,當真不會出問題嗎?”
睿王摩挲着五指,指間凝脂般溫潤的觸感仿似仍在。“切莫擔憂,她甚是聰慧,真是讓人意外。不過本王也十分好奇她的身世呢,皇兄替我們探探風也是好的。”
看着自己敷了藥的腿,陳凝兮湊近了輕嗅的面容又現,睿王漫不經心道:“把禦賜的祛瘀膏給陳小姐送去。”
作者有話要說: 最近忙着簽約,更新有些不固定,過幾天就好了,三秋保證只要還有人看,就會堅持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