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繡坊姐妹不便來相見,林淵身為秦家的屬下,也不便在人前過多跟秦蓁接觸,道完了祝賀便回去了。
驕陽當空,陽光四溢,無疑給這一天搏了個好彩頭。
漸漸的,來溫鍋的賓客盈滿庭院,對新立門戶的小夫妻倆恭賀連連。
秦蓁趕在午時前,做兩桌一樣的菜,均是八菜一湯,分別是竹筍肉片、瓜燒裏脊、腌水芥皮、蛋包卷、佛手金卷、白崧炒肺片、香菜肉腸、爆炒藊豆,蘑菇雞湯。
幾道主由豬下水和廉價蔬菜做成的菜,被秦蓁做得造型精致、色澤明麗,一些家常小菜在村民眼中郝然變成了金齑玉脍,他們急忙奉上了禮金,不多說話,圍坐起來開吃。
簫振帶着馮氏,沒吃多少,就過來找簫清羽他們道賀。
“以後自己當家了,要管理好自己的財物,不要有個用個,寅吃卯糧,你沒管過家,我還有點不放心。來,這是爺奶一點心意,算是代你大伯大娘一塊送的,他們就不送了。”簫振臉色窘迫,背着人,摸出零星的十個銅板。
就這樣,旁邊還有兩雙賊兮兮的眼睛盯着,生怕父母多給一個子兒。
簫清羽明白爺奶的處境,流水的中饋,鐵打的大娘,說讓爺奶管理公中不過拘泥于形式,財政大權都掌在大伯大娘手中,身為親孫兒成家只送十文錢,怕也不是他們本意。
他從容的接過十文錢,放入禮袋中,不叫二老難堪:“多謝爺奶,我會謹記你們的話的。以後該孝敬二位的,我也一分不會少。家分了,情長存。”
馮氏哽咽的說不出話,握住從小看到大的孫兒的手,眼淚啪嗒啪嗒掉。
再者是蔣舟和裴承志趕過來道賀,他們沒時間趕上飯點,特意過後繞過來的。
蔣舟奉了禮金,還另帶來一籃時令水果,沖他們夫妻倆恭賀道:“願你們新家和睦,事事順遂。清羽,你可算熬出頭了,聽到你們分家我還一直不敢相信呢,你那大伯大娘”
“說什麽呢,”簫清羽往旁瞄了眼,怎好在他人面前說長短,拍着兄弟的肩笑着走去一邊:“跟我說說你果園的事。”
新鮮的水果吸引來了簫含玉,她蹦跳來到秦蓁身旁,盯着桌上的果子咽口水:“大嫂,我可不可以吃一些。”
“你自己拿吧。”秦蓁允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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簫含玉不客氣,拿起一個大毛桃剝皮開啃。山上雖有野果,多是又硬又不甜的那種,像雪蓮果。軟甜好吃的都被窮人家采摘去市集賣了。像這毛桃,不花錢很難吃到。
酸軟甜的滋味蔓延口腔,簫含玉吃得笑眯眯的:“大嫂你真好,跟大哥一樣買東西給我吃,你們以後有好吃的不許忘了我。”
買?周氏會留錢給簫清羽買東西給簫含玉吃嗎。不過秦蓁只嫁來三個月,對他們兄妹的事不是很清楚。
不一會,同蔣舟一同來的裴承志,躊躇的來到了秦蓁面前。
他也提着籃子,用布蓋着,眼神四處發散。
秦蓁看他別別扭扭、止步不前,心道這裴少爺又要使幺蛾子了,避免他扭捏的相送自己,惹來旁人誤會,她主動伸手去拿:“這是要給我們的嗎。”
“不是。”裴承志急忙縮回手。他準備的禮物有點精貴,萬一秦蓁還誤會他別有企圖怎麽辦?
裴承志緊張之下,就把籃子塞給了旁邊的簫含玉:“給你的。”
簫含玉驚訝的眨巴眼睛,抱着從天而降的禮物。
裴承志又緊張兮兮的說了兩聲恭喜,就一溜煙跑了。
秦蓁觑了眼裴承志的背影,搖頭作罷,任由簫含玉接着那禮物,她轉身去招呼別的客人。
這頓溫鍋飯吃得賓主盡歡,一直延續到下午,有困難的人家下午還特意跑來要剩菜吃。盛情難卻,斷斷續續的,直到紅日西墜,賓客方才盡散。
沒等秦蓁洗完碗筷,簫清羽就迫不及待帶她去一個地方。忙碌了一天,到現在,時間才是獨屬于他二人的。
就在離新家不遠的山脊處,有一座磚塊堆砌的大圓池,裏面填滿泥漿,栽種了蓮苗,仲夏将臨,蓮葉小片的亭亭玉立,菡萏花苞藏匿,已有初夏的氣息。
秦蓁脫離了男人的手,沿着池子蹀躞小跑,小臉透着興奮:“村中竟有如此妙地,栽有蓮花。”
她的欣賞就是對他這些天辛勞的最大獎賞。
簫清羽長出了一口氣,心尖像有泉水流淌浸潤,“你很喜歡蓮花?”
這又是丫鬟留下的小冊子幫的忙,他帶去找城裏先生解讀,就有喜愛蓮花這一條。其它的,他會逐一為她做到。
“君子當愛蓮,高潔不染煙。亭亭池中立,如若誤塵仙。”
大小姐的聲音如叮咚泉水,抑揚頓挫,韻味十足,念的詩句也簡單易懂,簫清羽不由得入境,瞳孔裏倒映着餘晖下的窈窕倩影跟亭亭蓮葉。他喟嘆:“好美。”
秦蓁繞池轉了一圈,不難發現,這水池是剛砌的,上面流淌有新鮮泥漿的痕跡。
她眺望男人,感到不可思議:“這是你專門砌的?”
簫清羽抓抓頭,嗯了聲。在大小姐的注視下,他心莫名跳得很快。
日落月替,他們說話的功夫,蒼穹如潑墨暗了下來,一輪明月幽幽。
月輝披散,将大小姐的模糊的輪廓鍍上一層銀邊,宛若要飛升的仙。
他恐抓不住,慢慢朝她走近了,盯着她今夜含別樣風情的臉蛋。
這個光線,欣賞蓮葉不成了。
簫清羽陡然感到肩膀搭上了重量,竟是大小姐一雙藕臂。他呼吸驀地重了,順勢掐抱她細腰,往上微提,靠近。
秦蓁凝着男人片刻,這個她決定托付一生的男人,他挺立的鼻骨,濃眉鳳目,飒然清姿,像山水孕育出不沾塵埃的自由人,她心中潛在的向往。
将這一幕刻入了骨髓,她赧然低頭,嬌聲輕語:“夫君,夜深了,我們回房休息吧。”
簫清羽呼吸短促,很确定,這個休息帶有別樣的,他一直所期待的意味。
從他們坦明心跡的大半個月來,因這樣那樣的不便,夜夜抵足而眠,卻還未行房。
今夜,他們的新家,她,他,再也不能等下去了。
簫清羽鉗住她纖細的手腕,牽她走,喉嚨嗓音低沉:“嗯……休息。”
“诶,等等。”
患得患失的男人攀升的心陡然懸落,七上八下的。簫清羽嗓子逼緊,慌張的問:“你不會反悔了吧?”
秦蓁忍住笑意,向四周掃一眼:“我一直還沒到你爹娘墳前祭拜過,真是失禮。既然,要做他們真正的兒媳婦,是不是去看一看比較好?”
簫清羽看她四處張望,輕嘆了聲:“不用找了。我爹娘的墳冢,沒有在雲山村,根本沒有。”
秦蓁怔愣住,随着他的步伐,往回走,邊道:“不在雲山村,那在哪。”
簫清羽拳頭緊繃握住,勾起往事,又不忿又難以啓齒:“你可知一條規矩,在外頭橫死的人,被稱為死得不幹淨,不許被立冢。我爹他出海做生意,不幸身亡。據跟他同行的人所言,有說他是被海盜殺死的,有說他是病死的,總之,大伯說我爹死得不好,不準立冢破壞家中風水。我娘出去尋我爹,後同樣也是這樣。”
誰不希望去世的親人能在地下安眠,有一片好歸宿。
秦蓁柔軟的手掌覆上他堅硬的拳頭,慢慢打開他,十指相握,柔聲道:“那我們擇個吉日,給爹娘立冢吧。你手中應有他們的舊衣,就立衣冠冢好了。”
簫清羽沒想到她能在這晚坦然的談論這種事情,他臉色微僵:“你不怕嗎,他們被別人說”
“我們又不是別人,”秦蓁捏了下他的手,枕靠他臂:“我怎麽會怕,我該感謝他們。我不會怕,從今以後他們也是我的爹娘。”
村民都對他死得倒黴的爹娘避而不談,沒人能夠這麽窺視過他的陰暗,再用光亮驅散陰暗。簫清羽重重嗯了聲,感覺殘缺的人生,在被填滿。
他們又往新家走了段距離,恍惚中的簫清羽回過神,停下腳步:“等等。”
秦蓁眼角發抽。這種事情,他也要禮尚往來麽。
不過他們去城裏時,簫清羽早就拜祭過她娘的牌位,不應該呀。
诶,這一波三折的回家路。秦蓁不敢表現自己着急了,淡然道:“怎麽了?”
簫清羽穩住她肩膀:“你在這等我,我馬上來接你。一定不要走開。”
秦蓁心中忐忑,只是不好意思像他那樣問:是不是反悔了?
她等待在原地,蹲下來,彷徨的抱住雙膝。
她抽出随身攜帶的繡蘭手帕,輕嗅,安撫心神。這是她娘留給她的手帕,每當她感覺到最安定或者最痛苦的事情發生時,就會拿出來,就當娘親在身邊共享與安撫。
片刻鐘,不遠處燃起了光亮,密密麻麻。
秦蓁茫然的張望當中,一抹颀長身影披着光輝向她走來。
簫清羽牽起她,往他們新家走去。
這一次沒有停頓,兩人相攜走進了新家庭院。
一排緋紅的大紅燈籠挂在廊檐雀替上,随風飄曳,燭光閃爍,星星點點,像置身于一片燈海。
喜字窗花貼滿雕花窗棂,邁步入屋,蠟燭換成了紅燭,房帳橫披大紅色綢帛。
到處都是喜氣洋洋的紅,秦蓁快在這片紅色中醉了,雙頰也變得駝紅靡麗。
簫清羽等不急,橫抱起嬌妻,溫柔渴切的目光落在她彩霞般的臉上:“今夜,補我們的洞房花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