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清晨,摟着人兒蘇醒的簫清羽,寬大懷抱盈滿一只嬌小的肉團,令他身心滿足無比。他仍然帶着點俯仰的神聖感,小心翼翼親啄她的額頭,然後輕手輕腳的下了床。
太早,不舍叫她起床做早飯。簫清羽摸着黑轉到廚房,看有沒有剩飯,沒有蒸兩個紅薯墊墊也可。剛揭開木蓋,一股誘人的鮮肉香味散出。他伸手摸下去,發現鍋裏放着木屜,裏邊放着四枚嬌小的包子團劑。
一種被愛人時刻關心的幸福滋味浸潤蔓延。大小姐清楚他會早起做準備,所以才放了包子在這吧?
他趕緊添了幹柴進竈膛,鍋裏放水蒸包子。他蹲在竈前慵懶的望着,膛內跳躍的火舌,仿佛都閃動着大小姐燦爛的笑顏。
團劑蒸熟後膨脹成大人拳頭那麽大,簫清羽滅了火出屋,懷揣着熱騰騰的包子,手拿一只,借着外面熹微的亮色,包子上面道道褶皺顯得可愛,咬下一口,香甜的肉汁灌滿齒夾,皮薄餡多。
簫清羽提早來到山脈上時,有人比他更早到來。是裏正領着昨天分配到他那邊的三個人,搜尋西邊的山脈,這裏的地盤卻并不是劃分給他的那塊。
他忙走上前,勸他們別進去:“裏正,你們怎麽這麽早來狩獵,這個時候光線太暗,于我們獵戶視線不利,還是等天再亮一些吧。”
有分派就有競争,既然分成兩撥,裏正自然希望自己帶領去東面的那隊表現出衆。但出于一種東西總是別人家的好的心理,要是能占領西面山這邊一些,缺他補己,豈不妙哉?
再聽簫清羽這語氣,居然訓斥自己的無知,那他又這麽早上山作甚?分明是托詞,心中狹隘的怕他占領屬于他地盤的獵物。
楊興業背着手,一搖三晃的徘徊,語重心長:“清羽啊,做人吃相不能那麽難看,我來你山頭巡視一番,你就不樂意了?說到底我是裏正,我要想尋個由頭來這裏逛逛,也沒什麽不可以的。總歸我們都是為蘇家辦事,我不放心過來瞧瞧,你還真要分那麽清楚?”
簫清羽曉得裏正沒打過獵,跟他說不通,便看向另外三人:“王福,馮軒,劉玉堂,你們三個都是獵戶好手,怎麽不提醒裏正,這個時候進山很危險。帶他下去吧。”
“嘿,小兔崽子還管起我來了?我就要進山,就要打獵怎麽了,都跟我走。”楊興業發號施令,搖搖顫顫的不熟悉的托着弓柄,被激得往前直走。
三人面面相觑,沖簫清羽無奈的打了聲招呼,随即跟着裏正進了山脈深處。
涼風簌簌,暗夜的野獸還未退去,凄清的嗥叫聲斷續傳出。
簫清羽搖搖頭,沿着外界的葳蕤草木探尋下去,測量布置陷阱的地點,蘇家要求的一些獸皮,不能全靠運氣碰,适當的設置陷阱極有必要和效力。
他來這麽早,就是為做這項勘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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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現在若是持弓箭進山獵殺,以人脆弱的視線,對上野外生存視覺聽覺都靈敏的動物,無異于在獵物面前給它們制造得天獨厚的逃跑環境,甚至被反殺。
念及此,他擔憂的朝黑漆如深潭漩渦的山裏望了一眼。
寒風呼嘯,今天日頭亮得格外的晚。
簫清羽蹲下乜眼比劃一條對角線,這時,耳邊有溪桫的動靜,越來越快,往他這邊。
他精神一凜,掏出防身匕首,腰往後貓,腳步疾退。
陡然,黑暗裏走出一條身影,一口氣死命往外撲。
簫清羽接住那人,看清那人長相,“王福,其他人呢?”
“清羽,快逃,有,我們遇到了豹群!就說不該接這種造孽的活,快走。”
王福幾欲口吐白沫,驚吓得翻着白眼踉踉跄跄的跑了。
再接下來,馮軒跟劉玉堂也相繼出來,簫清羽扯住他們二人,不讓他們瘋跑:“裏正呢,沒跟你們出來?”
兩人驚慌的擺手,自顧不暇。他們雖是獵人,但這天兒太黑,遇到一群嗥叫聲連連的饑餓豹群,白天都不一定能應付,此刻除了逃什麽都做不了。
轉瞬間,就有一道身影從他們眼前消失。二人回神,抖索着往回看,不可置信的張嘴喊:“清羽。”
簫清羽往裏走,半途留意着細微的動靜,黃天不負,讓他輕易獵到了一只山雞。
将鮮活的山雞拎在手上,繼續往裏走,又拿到了兩只山雞。
等聽到那群人說的可怕動靜,簫清羽當機立斷,宰割山雞脖子,将脖子噴血入注的山雞狠狠往地勢低窪處的山坡下一丢。
利落的獵手沒将絲毫血腥沾染到自己身上,反而将那股濃郁的鮮血味引遠了。
地面唰唰踐踏落葉的聲音,碰撞到叢林裏的簌簌聲,交織成宛若動物的舞會。
簫清羽屏住呼吸,等這陣馬蹄鐵踏般的動靜轟隆而過,他便大膽的往裏走深了些。
“裏正,裏正——”
“啊。”
一道抖如篩糠的顫聲伴着驚慌的身軀撲起來。
“誰,誰,快救我,救救我,它們想吃我。”
“是我,我趕回來救你了,快跟我走。”
簫清羽扶住裏正吓得渾身發軟的身子,架起他的胳膊搭肩上,往外逃離。
楊興業像抓住了救命稻草,流涕連連,“清羽,清羽啊,還是得靠你。你咋樣,沒事吧。”
簫清羽:“被豹撓了兩爪,還能走,沒事。”
楊興業大驚失色:“啊,你可一定要撐住啊。”
待走了十幾步遠,簫清羽陡然停下,腳下像被什麽絆住,發出嘶吼聲。
楊興業沒了支架,腿軟的跪倒在地,眼前一片茫黑,聽到不遠處傳來的纏鬥的聲,他憋緊的呼吸好像下一刻就會停掉。
微醺的天色,利刃反映寒芒,刀刃落,血流飛濺。
不知過了多久,一雙手扶上了自己凍僵發麻的臂膀,主人家聲音虛弱:“裏正,快起來随我走。”
楊興業被攙扶起來,他反手一摸,黏熱的血液糊滿他的雙手,楊興業差點窒息。
一個受傷一個驚吓過度的人相互攙扶出來時,天色已經大亮。
等候在外的隊伍見狀都傻掉了,是楊興業,叫大夥快将簫清羽擡回家去,再叫人去叫郎中來診治。
簫清羽悠悠轉醒時,就見床前守望着淚眸點點的大小姐。
他擡手想去觸摸,還未來得及實施行動,察覺到他意圖的秦蓁就按緊他的手:“不許動,郎中才幫你包紮好。為什麽會這樣啊,那傷口面很大,很淩亂,你是遇到了什麽。”
利器跟獸爪的傷痕自然不同,他不敢說,利器割傷後還用樹枝加過工。
簫清羽自私的覺得,大小姐的淚眼讓他又憐惜又歡喜。
仗着她此刻滿心的柔意,他得寸進尺的勾唇:“你別哭,有那個力氣,不如親我。”
他只是調侃不想讓她哭,沒想到下一剎那,一張軟唇就蓋過來,輕柔的蹭吻他的嘴。
男人半點受不得激,立刻想反手緊壓她,但秦蓁纖細的手霸道的将他的手按得死緊,不讓他動。
叩叩——
纏綿之際,不速之音響起。秦蓁當即脫離開男人身上,擦了擦嘴,走過去開門。
裏正跻身進屋,一手提着咯咯叫的大肥母雞,另一只手拎着不知放了什麽的竹籃。
“我是來跟清羽道謝的,今天真多虧他了咧。”
秦蓁道了句:“您太客氣了,”伸手去捉雞爪:“我拿出去處理一下,您和他聊。”
楊興業拉只小馬紮坐在床邊,窘迫的垂着頭。
他醞釀了半晌,猛一拍大腿:“我算他娘的知道啥叫患難見真情了,出事那會王福他們幾個卯足勁的各跑各的,沒人搭理老子。要不是你,老子今天這條命真就撿不回來了。”
楊興業深籲一口氣,拍怕床上人的肩:“清羽,以前的事兒是我對不住你,今早還想給你使絆子,是老子活該。”
視線又轉向那條被紗布纏緊的胳膊,籲嘆:“你放心,藥費都我出,你這手要出事,叔養你一輩子。這段時間好好養傷,有啥不方便的盡管跟我提。”
簫清羽垂眸聆聽半晌,聽到這開口了:“眼下倒确實有件事,需要裏正做主。”
楊興業豪氣幹雲的拍胸脯:“說。”
“還請裏正明天記得帶有關分家的相關族譜和宗族來,幫我跟我大伯一家分開,獨立成戶。”
要是一般的人家就罷,有讀書人的人家不同,要是拿這個要挾,頑固的宗族總要看幾分讀書人的薄面。而且簫家大房出了名的賴皮,一家人靠簫清羽混吃等死,比狗皮膏藥還難分開。難怪簫清羽要拜托他了。
這個少年娶了媳婦,有了謀劃,長大了。悉數的感慨咽進肚中,楊興業答應,回去就準備分家事宜,明天過來主持分家。
裏正剛走,秦蓁就進來了。看見一臉冰霜的大小姐,簫清羽剛得逞的笑意僵固在臉上。
秦蓁将門關上,坐到床邊,環臂抱着筆挺威勢的身體,眸若覆冰。
“怎麽回事。”
冷冰冰的一句,令簫清羽打了個哆嗦,不敢隐瞞,将事情低調婉轉的述出。
秦蓁不顧他吃痛,擡起他受傷的手,“就為了求那個人,把自己弄成這樣。”
簫清羽微咬牙槽,解釋道:“裏正看似對我感激涕零,但我知道那不過是一時的,很快,他就會故态複萌成那個狹隘的裏正,不會用盡全力幫我。需一擊即中,讓他答應,不出血不行。”
秦蓁丢開他的傷胳膊,冷冷道:“你認為自己很聰明,在沾沾自喜嗎。”
“秦蓁,我沒有。”
“你為什麽不跟我商量,我也許有更好的辦法分家,你這麽魯莽,自以為是,叫我太失望了。”
“秦蓁!”
簫清羽掀開被子跽坐起來,不顧手臂的痛傷從後面圈抱住她的肩,“我知道你聰明,會想出很多種方法分家,而我,只能用自己的笨方法,去達成你的心願。對不起。”
他不能一輩子都靠她,他也想盡自己微薄的力量。
當時一個絕佳機會擺在他眼前,他無論如何都放不了手。
秦蓁緩緩轉過頭,将他手臂放下來,央浼谛視于他:“其他的事情,都無所謂,做錯也沒關系。唯獨有關性命的,沒有商量的餘地。”
大小姐很快想通,除了用刀劃傷自己,跑進林裏救人更是危險。簫清羽無話可說,心虛的點頭。
秦蓁依偎進他懷裏,抱緊他的腰蹭,眼睫軟軟的耷垂,劫後餘生般喟嘆:“沒有了你,我怎麽辦。”
心中仿佛雷電蹿過,他竟然這麽被需要。簫清羽根根手指籠上她纖瘦的肩頭,歪頭與她相依為靠。
大小姐的冷,其實也是一種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