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6)
窸窣作響。
莫晗坐了很久才回到病房裏,告訴莫小楊他的肚子裏長了一條小蟲,要做個手術把它拿出來,以後他就不會再拉肚子了。
莫小楊不疑有他,乖乖地将飯盒收拾好,開始睡午覺了。
莫晗下午回家做作業,她這套設計稿已經畫到收尾部分,卻遭遇瓶頸,始終無法畫上句號。
一連好幾天進展為零後,莫晗不得不向廖娟求助,借她的作業找找靈感。
廖娟很爽快地答應了,在qq上傳給她一個文件。莫晗儲存下來,屏幕上突然跳出個窗口,她沒有仔細看,條件反射地按了确定。
幾秒鐘之後她才反應過來,愕然地瞪大眼睛。
廖娟傳過來的文件與她同名,把她的作業覆蓋了!
莫晗不敢相信,一連刷新了好幾遍。
桌面上她的作業真的一瞬間不翼而飛,取而代之的是廖娟的作業。
她如遭雷劈,坐在原地抓耳撓腮,真真是欲哭無淚。
莫晗随即把這件事告訴廖娟,不出意外遭到了她的一番嘲笑。
一想到自己辛苦了幾個月的成果就這麽徹徹底底地沒了,莫晗簡直走投無路,再想想自己期末極有可能挂科,更是悲痛欲絕。
廖娟也不知道碰上這種情況該怎麽處理,她給莫晗出主意:“你先別急,明天去電腦城找技術員問問,沒準能找回來。”
莫晗氣急無奈,恨不得插自己兩刀,但也只能先這麽着了。
這幾天過得天昏地暗,她連晚飯都沒心情吃,洗完澡後就坐在客廳裏發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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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裏握着冰涼的手機,幾番舉起又放下。
該找什麽理由給他打電話呢?
“電腦壞了,你會修嗎?”
他肯定不會。
“那你的室友會修嗎?”
萬一他讓她直接去找他的室友呢?
“電腦是你的,你自己來拿!”
……
莫晗對着空氣比手畫腳半天,最後氣急敗壞地一通捶胸頓足,心裏堆滿了煩躁卻無處纾解。
死要面子活受罪,她不給自己找個臺階下就永遠開不了口。
正是最郁結的時候,外面門鈴突然響了。
莫晗發着無名火,将地板跺得咚咚響,恐龍一般走去開門。
打開門,她的表情愣在臉上,一時沒轉換過來。
周遠安抱着把吉他站在門外。
他五官依舊溫潤而澤,眼圈下卻透着淡淡的青色,顯然是睡眠不足。
莫晗怔忪了好一會兒,沒想到周遠安會這麽快來找她,“你……”
“我來給你送東西。” 周遠安與她同時開口。
“送什麽?”嘴裏雖然這麽問,但她隐約能猜到應該就是他懷裏抱着的東西。
周遠安果然将那把吉他遞給她,“做好了,你試試看吧。”
莫晗微張着嘴,雙手緩慢地伸出去。
雖然周遠安預計至少三個月完工,可從他開始制作到現在遠遠還沒三個月的時間。
“怎麽這麽快做出來了?”莫晗忍不住發問。
“昨晚睡不着,通宵做的。”周遠安輕描淡寫地回答。
沒睡好?她昨晚倒是睡得挺香的……莫晗張了張嘴,沒有說出口。
她将吉他背在身上,試了幾個音,音色不算非常優質動聽,但也基本挑不出瑕疵。
對于一個不懂音律的外行人來說,第一次做能完成到這個程度,用精美絕倫來形容也不為過。
她将吉他收下,抿起嘴角輕聲說:“謝謝。”
周遠安低低“嗯”了一聲,過了很久才轉移話題:“我過兩天會離開桐關。”
莫晗一愣,“為什麽?”
“教授把我實習的日期提前了,這個月就開始。”
莫晗反應幾秒,“那……你的期末考試怎麽辦?”
“申請下學期補考。”
“……喔。”
談話到這裏便沒有了後續,走廊的燈由亮轉到暗,兩人都不聲不響地杵在原地,面面相觑。
莫晗不是輕易低頭的人,周遠安也有自己無聲的倔強。
這樣的沉默不知道要持續到什麽時候。
半晌,周遠安終于擡起手,作勢要幫她關上門,“你休息吧,我回宿舍收拾行李。”
“等等!”莫晗急促地叫住他。
“怎麽了?”
莫晗想了半天,艱難地開口:“你……你不坐一會兒再走?”
周遠安搖頭,“不脫鞋了。”
莫晗臉色沉下去,“那你走吧。”
周遠安三言兩語與她道了別,轉身沒走幾步,她又出聲:“等等!”
他停了下來。
莫晗咬咬牙,受夠了這樣折磨人的拉鋸戰,她打算把這張老臉豁出去了。
她幾步跑上前,張開雙臂用力抱住周遠安,不給他走。
周遠安慢慢轉過身,莫晗擡頭看着他,一雙漂亮的眼睛裏清晰地倒映出他的面容。
她輕聲問:“你在生我的氣?”
周遠安淡淡地說:“沒有。”
“真沒有?”
“沒有。”
莫晗頓了頓,視線移向他白皙的臉龐,眼神漸漸柔和下來,“臉還痛嗎?”
“不痛。”
她伸出手,指腹輕輕撫摸他的臉頰,還是同樣的對話:“真的不痛?”
“不痛。”
她目光慢慢往下,那雙比女人還清秀的手,現在包裹着一層厚厚的紗布,只露出修長的指頭。
處理得當,不知會不會留下疤痕。
“那手痛嗎?”
“不痛。”
她不信,“真的不痛?”
“不痛。”
他越這樣平心靜氣,莫晗越不安,她知道這次是自己輸了。
她不得不放下驕傲,為了比驕傲更重要的人。
何必硬氣呢,就算她抛下所有高姿态,敗得一塌糊塗,他也不會看她的笑話。
莫晗踮起腳尖,雙臂緊緊摟住他的脖子,細聲慢語:“對不起,我不該打你。”
周遠安依舊不溫不火:“沒事。”
“我知道錯了,對不起。”
“沒事。”
“周遠安,再給我一次機會。”
“我沒生你的氣。”
沒有個鬼,那你為什麽甩手就走?為什麽不抱我?
莫晗心裏這麽想着,将整張臉埋進他的頸窩裏,深深吸氣,“原諒我原諒我原諒我。”
“……”
除了初生的甜膩小貓,沒人會這樣樂此不疲地舔着他的下颚,反複念着:“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原諒我好不好?”
周遠安不為所動,更多的是對她的束手無策。
莫晗不屈不撓,繼續柔聲下氣地呢喃着:“老公。”
“老公?”
“老公!”
她堅持不懈地呼喚:“老公老公老公。”
“老公,我錯了,你別不要我。”
不知叫了多少遍,她不停地往他身上爬。得不到他的配合,她吃力地蹭了很久,也僅挂了半條腿上去。
“你幫幫我呀?”
她像只狼狽求救的壁虎。
吵架時撒嬌發嗲是女人的特權,雖不能解決根源問題,但沒幾個男人抵抗得住這樣表象的誘惑。
一陣熱氣拂過耳根,搔搔癢癢的,莫晗聽見周遠安喉嚨裏發出很低很悶的聲音。
她不敢相信,直起身子看他:“你笑了?”
“……”
“是不是笑了?”
“沒有。”
莫晗越發肯定:“笑了笑了!”
“……”
周遠安無奈地看着她,嘴角不易察覺地彎起一抹弧度,平淡解釋道:“我沒有生你的氣。”
他這樣溫情脈脈的神情,說出來的話才更有說服力。
莫晗也笑起來,“沒生氣就好。”
周遠安托住她的雙腿,将她抱起來,牢牢固定在腰間。
并不是完全沒有脾氣,即使他很想讓自己對她硬下心腸,可他做不到。
莫晗雙眼凝視着他,過了一會兒,用手指指屋裏,“你還是不打算進去坐坐?”
周遠安抱着她往回走,話先說在前頭:“我不能待太久,學校還有事沒做完。”
“嗯,我不會留你太久的,但你別太勞累了。”莫晗有些心疼,“昨晚沒睡,今晚一定要早點休息。”
“嗯,知道。”
周遠安走到沙發前坐下,将莫晗放在自己身旁,“來,跟我說說昨晚的事。”
“什麽事?”
“你跟那個評委後來怎麽樣了?”
“沒怎麽樣……”莫晗到底心虛,小聲嘟囔起來,“辜負了你的用心良苦,我沒忍住揍了他一頓……”
“……”怪不得周遠安見他跑出來的時候一瘸一拐的。
其實他打心眼兒裏從來不希望莫晗大紅大紫,可也不能因為一己私欲阻擋她的夢想與光芒。
這樣弄巧成拙的結果,也不算太差。
莫晗蔫頭耷腦,“你想罵就罵我吧,我不還嘴。”
周遠安說:“罵你幹什麽?我遵随你的意願,只是以後別再這樣沖動了。”
“嗯……不會再有下次了。”莫晗目光看着地面,怏怏不樂地嘆了口氣,“因為我估計我下次比賽就會被淘汰。”
周遠安倒是雲淡風輕,安慰道:“結果怎麽樣是其次,你不想做的事就不要委屈自己,以後會有更好的舞臺。”
莫晗雖仍心有不甘,但周遠安這番話說得她服服帖帖,不由點了點頭:“嗯。”
又說了一會兒話,莫晗不知道周遠安的手什麽時候開始若即若離地在她背後游走。等她反應過來時,內衣扣子已經被解開,松松垮垮地垂落在腰上。
她斜眼看他,“不是說趕時間?”
突發的奇妙感想令周遠安一時顧不上矜持,他一邊吻她一邊說:“我想聽你在那個時候叫我老公。”
莫晗看不見自己臉紅了沒有,但她聽得見自己的聲音确實起了異樣,“你想得美。”
“為什麽?”周遠安不解,“你剛剛不是叫了好多次?”
“那是為了哄你。”
“那你現在也哄我。”周遠安親密地貼着她的鼻子,由他口中說出的每個字音都那麽悅耳,“我去了那邊會很忙,我們這兩個月可能很少見面。”
“……”目光落在他微微泛腫的側臉上,莫晗心裏的執拗皆化做一池攪亂的春水。
片刻,她細弱蚊吟地說:“那我們回房間,蓋上被子,我小聲叫給你聽。”
☆、52|第 52 章
等莫晗沉沉睡下後,周遠安才起身離開。
他原本打算最遲六點前返校,可心裏總想着多逗留一陣子,一而再再而三地往後拖就耽擱到了現在。
狹小的房間裏悶不通風,每一平米的空氣裏都充斥着由他們青春燥熱的肉體制造出的味道,暧昧不清。
莫晗睡顏恬靜,呼吸聲時淺時重。只有在這種時候,她性格裏的乖戾和任性才會完全收斂起來,只展露出令人疼愛的一面。
周遠安輕悄悄地掀開被子,挪動雙腿準備下床。莫晗以依戀的姿态蜷縮在他懷中,一頭柔軟冰涼的長發披滿了他的肩頭,順着被褥慢慢滑下。
人體三十七度的溫度離自己漸遠,她似有察覺,細眉輕微動了動,攬住他的手臂。
“別走。”
“對不起……”
心窩最深處被她一句呓語輕易攻陷。
這個女人惱人的時候有多可恨,服軟的時候就有多可愛。
似乎只為了這一刻的柔腸百轉,過往的一切煙雲都可以一掃而光。
心動與心痛交纏的滋味,最是令人割舍不下,不知埋葬了多少英雄的青雲壯志,更何況他只是個眷眷之心的小人物。
周遠安又不争氣地躺回了原處,無視一分一秒飛逝的時間。
床墊微微凹陷,她的手和腿又如影随形地攀附上來,裸/露在外的皮膚雪白光滑,隐隐有與他恩愛過留下的痕跡。
周遠安的眼神寧靜安逸,擁她入懷,輕聲嘆息:“莫晗。”
“嗯。”
“以後我們會怎麽樣?”
“……”
“十年太久了,我們現在就結婚吧。”
“……”
“我的心與你同在,我的財産與你共用,我的一切歸你所有。如果法律約束我對你永遠忠誠,能換來你對我的信任嗎?”
“……”
久久得不到那人的回話,他的告白成了扪心自問的獨白。
周遠安似有若無地嘆了口氣,指尖輕柔地撫過她的烏發,嘴唇在她眉心落下一個溫暖的印記。
送走周遠安的第二天,莫晗帶着筆記本去電腦城找維修部。
問了好幾家,報價清一色是五百塊以上,莫晗大跌眼鏡,忍不住拔高音量:“五百塊!你們搶錢吧?!”
咨詢的店員操着一口誇張的南方普通話,“小姐啊!你這個跟清除回收站性質不一樣,對技術要求很高的!而且我們能幫你找回兩年內丢失的所有文件,是一筆大工程啊,五百塊算很便宜了!”
莫晗心疼錢,踱來踱去不肯做決定。
轉念一想,那裏面有她絞盡腦汁三個月的成果,就算再多的錢也買不回來。
算了算了,五百塊就五百塊吧。
她咬咬牙,抽出五張鈔票用力拍在桌面上,又問:“多少天能找回來?”
“至少兩天。”店員不緊不慢地把錢退回去,“先別着急付錢,要是文件找不回來,我們不會收你費用的。”
這麽聽起來還挺靠譜的,莫晗點點頭,“好,那我兩天後來找你。”
從電腦城出來時,莫晗收到一條粉絲發來的信息。
這位粉絲說無意間得知了莫晗的家庭情況,對莫小楊的遭遇表示非常同情。她自發地在微博上發起了一個募捐,召集莫晗的粉絲和各界有愛心的人士,盡自己的一點綿薄之力,希望能替莫晗減輕一些負擔。目前短短三天內已經籌集了幾萬元,馬上就打到莫晗的賬戶上去。
莫晗感動得無以言表,自從第一期節目播出後,這些天她收到了不少粉絲們寄的禮物和鼓勵信,
對于這群人的厚愛,莫晗心裏只有滿滿的不安與愧疚,恐怕自己很快就會辜負他們的期許。
自從不客氣地踹了那個評委一腳,她對下一場的成績已經不抱任何希望。可反過來想,既然這有可能是自己的最後一場表演,那麽更應該打起十二分的鬥志去準備。盡力完成一場的無與倫比的演出,也算是給喜歡她歌聲的粉絲們唯一的回報。
在度過了最頹喪氣餒的一天後,莫晗又像打了雞血般振奮起來,立即給王林打電話,确定這周的排練時間。
苦練了幾個月的英文發音總算沒白費功夫,莫晗已經能将歌詞熟記在心,唱出來時流利自然,渾然天成。
不知排練了第幾十遍後,王林的手指都快彈斷了,莫晗仍然不知疲倦,握着麥克風越唱越激動。
王林終于哀呼一聲,四仰八叉地倒在地上,兩眼翻白:“不練了不練了,老子彈不動了。”
莫晗像趕羊一樣督促着他:“再多練幾次吧,咱們力求完美,晚上請你吃烤肉。”
王林一聽這話,立即滿血複活,噌的一聲彈起來,“再來!”
晚上與王林大吃一餐後,莫晗接到電腦城的人打來的電話,說文件恢複成功了,讓她過去取一下。
莫晗匆匆趕到店裏,打開電腦略微檢查了一遍,除了她的作業外,另有兩個G的其他文件,甚至精準到删除時的年月日。
這群搞技術的人确實牛逼,她心服口服地付了五百塊錢。
莫晗提着電腦回家,也免不了想要窺探男朋友隐私的小毛病。她坐在電腦面前猶豫半晌,最後還是忍不住手癢點開文件夾,大致浏覽了一遍。
令她失望的是,裏面并沒有什麽五花八門的內容,除了設計稿和word文檔,就是一些正經八百的電影紀錄片,壓根兒沒瞧着男生電腦裏出現頻率極高的島國動作片。
莫晗掃興地無功而返,正準備關電腦時,視線突然在屏幕下方發現幾個眼熟的圖标。
她愣了很久,緩慢地移動着鼠标,一邊默念阿彌陀佛一邊點開其中一個視頻。
視頻播放沒幾秒,出現同樣的場景,同樣的水聲,同樣的背影。
她吓得立即關掉窗口。
那是徐濤偷拍她洗澡的視頻,怎麽這麽陰魂不散?
她明明已經快要将這件事淡忘,為什麽它又以這中驚恐的方式再次出現,提醒她、刺激她。
若不是親眼所見,莫晗根本不敢相信會在周遠安的電腦裏發現這些視頻。
她下意識地去看删除日期,是在去年的十月份,也就是他們剛開始交往不久的時候。
這樣推論下去,周遠安應該早在那之前就已經看過這些視頻了……會是跟她一起合租的時候嗎?
他搬進來後住的是她的房間,或許正是在那段時間裏無意發現了U盤。
六月的天氣已經逐漸進入酷暑,窗外蟬聲此起彼伏,莫晗的背後卻克制不住地出了一片冷汗。
空寂的夜色鋪天蓋地地襲來,挾着孤獨與恐懼,她的視線在這片黑暗中迷失了方向,就連心跳也跟着亂了節奏。
不知保持這個僵直的姿勢坐了多久,莫晗機械化地操控着右手,删掉文件夾,關了電腦,上床睡覺。
心裏關了一只恣睢的野獸,它眼神冰冷,渾身散發出嫉恨和詭谲,試圖驅逐離間她。
莫晗中了夢魇般心神不定,可經過一番激烈的鬥争,還是努力壓制住它。
她告訴自己別去猜測周遠安拷走這些視頻時心裏打得什麽算盤,她只用知道他最後把它們都删掉就行了。
有些事情刨根問底對她未必好,糊塗一些,皆大歡喜。
她要學會隐忍,學會相信他,學會收斂自己的壞脾氣。
經歷過上一次的大波大折,他們剛和好不久,關系正處在搖搖欲墜的位置,若再有一絲風吹草動,只怕逃不過支離破碎的結局。
莫晗現在唯一的心思就是保護好這段容易受創的感情,不要再制造任何事端。
他們都很忙,愛本是一種美好的東西,何必成為彼此的累贅。
有朝一日,就算周遠安拿槍指着她,她也會說服自己裏面沒有子彈。哪怕犧牲自己,不要再辜負他。
她能做到這一步,已經是最大的讓步和付出,剩下的就聽天由命吧。
出發去北京的前一天下午,莫晗早早就收拾好行李和樂器,在家中嚴陣以待。
臨睡前,她仍覺得不安心,又給王林打了個電話,叮囑他定好明早的鬧鐘。
這一次卻出現了意外,王林竟然遲遲不接電話。
莫晗以為他在忙,沒多想,可隔了半小時後再打一次,還是沒人接聽。
她不由擔心,這家夥不會關鍵時刻掉鏈子吧?
莫晗躺在床上,閉着眼睛醞釀不出睡意。
正神游之際,突然被一陣聒噪的鈴聲拉扯回來。
她趕忙拿起手機,看到是王林打的,不容遲疑地接聽。
她沒來得及發問,王林那邊半嘶叫半哀嚎地說:“莫爺啊!我進醫院了!”
莫晗一怔,“怎麽回事?”
王林倒吸了幾口涼氣,訴苦道:“我上次不是揭發了一個酒店用地溝油嗎?新聞報導出去後那個酒店倒閉了,他們找人報複我,個個操家夥來的,我一個人幹不過啊!”
莫晗心裏一緊,忙問:“那你現在怎麽樣?有沒有受傷?”
“當然受傷了啊!……哎喲喂!輕點輕點!”那邊似乎在上藥,王林痛叫了好一會兒才接着說:“我胳膊骨折了,臉也腫了。靠,這群人真他媽沒人性!盡沖着臉打!”
莫晗搖搖頭,有些無語,“讓你見義勇為,結果吃虧的還是自己吧?”
她思考了很久,抉擇道:“那我明天自己去北京,你在醫院好好休息吧。”
王林說:“可你那歌不能缺吉他啊,我得跟你一起去!”
莫晗一針見血:“你手都斷了還怎麽彈?”
“……”王林被噎住,過了幾秒唉聲嘆氣道:“莫爺,我實在太對不住你了。唉,丢臉啊,拖你後腿了。”
“沒事,去掉吉他的部分就可以了。”莫晗輕聲寬慰,“出了這意外也不能怪你。”
第二日清晨,天邊剛破曉,莫晗早早動身,帶上吉他和幾件衣服就輕裝上路。
到達火車站時仍是早上八點,大廳裏人稀稀落落,安靜得針落有聲,似乎都還沒從睡夢中醒來。
長長的站臺筆直地延伸向天際,一抹曙光從盡頭射來,默默地守候着列車的進站。
這個時候空氣是最新鮮的,莫晗深深吸了一口氣,沒有入肺,又帶着幾分悵然悠悠地呼出去。
她再次孑然一身踏上遙遠的旅程,并沒有太大意外。
删掉王林吉他solo和rap的部分,這首歌的現場效果必定會大打折扣,不過她本來就是被淘汰的命,也無可厚非了。
唯一對不起的是對她抱以厚望的粉絲們。
沒多久,遠方傳來轟隆隆的聲響,連腳下的地面也引起共鳴般微微震動,不可忽視。
滿載旅客的列車由遠至近緩緩減速,停靠在桐關站。
莫晗來得早,排在五號站臺的隊伍前面,一個腰背佝偻的老婆婆牽着孫兒朝這邊走來,她微微側身,讓他們先上車。
也不知怎麽的,因為這個契機,後面的人緊接着一個勁地往前擠,沒給莫晗任何插空的機會。
莫晗撇撇嘴,無奈地被擠到了隊伍旁邊。
好不容易等所有人都上了車,她是最後一個。
腳步剛邁出去一半,身後突然有人叫了一聲她的名字。
“莫晗。”
她回過頭,只見十米外的地方,李越海踏着一地白灼的陽光朝她走來。
他背着把吉他,步伐是一貫的散漫,眼光卻幹練銳利,直戳人心。
走到跟前時,他清晰開口:“我陪你去。”
☆、53|第 53 章
李越海的出現對莫晗來說無異于雪中送炭。
到達北京後,他們将行李放置在事先預定好的賓館,飯也顧不上吃,當務之急是租個練歌房,抓緊時間排練。
當天晚上他們在演播廳進行彩排,第二天早上才是真正的比賽錄制,準備時間還算充裕。
出乎莫晗的意料,李越海對這首歌的熟練程度比王林更高,他們倆配合默契,一氣呵成,驚豔全場。
這一天從早到晚忙得沒有停下來過,從電視臺回賓館的路上,兩人終于有喘一口氣的功夫。
莫晗吹着清徐的晚風,忍不住笑了笑,張開雙臂感受風向的微妙變化,“幸虧你來得及時,不然我今晚真的要唱獨角戲了。”
李越海說:“王林今天早上才給我打電話,我差點沒趕上車。”
怪不得他今天連發膠都沒來得及抹,莫晗忍俊不禁:“無論怎麽樣,謝謝你。”
李越海不太習慣這麽客氣的莫晗,一時沒有接話。
莫晗接着問:“你是不是私底下練過這首歌?怎麽這麽熟?”
李越海不可見地點了點頭。
“不是說沒時間麽?”莫晗好奇道。
“應該是最後一次了吧。”李越海輕輕嘆了口氣,“也算是紀念我這幾年搖滾熱血的青春,以後改頭換面重新做人。”
莫晗聞言側過頭,細細地打量這個記憶中的陽光大男孩。
以前他換過無數個前衛的發型,現在卻鏟了最普通的平頭,眼角那道淩厲的疤也淡化了不少。
也許每個人都會經歷這樣的過程,從放縱蛻變到成熟,從急于求成到清風自來。這其中的巨大轉折,只有自己知曉。
莫晗已經不記得自己十七歲時為什麽會對李越海喜歡得死去活來的。
當初一點芝麻綠豆的小矛盾可以被她的敏感放大成不可原諒,現在回想起來卻覺得不值一提。
多少往事消散在風雨裏,一壺濁酒喜相逢,冰釋前嫌也不過是付諸一笑的事。
也許是時間磨平了她的棱角,也許是她的重心已經被另一個人占去,對其他人便連埋怨都顯得多餘。
莫晗一直覺得被她喜歡上的人挺倒黴的,她的寬容留給了別人,多疑和焦慮卻只針對那個人。
晚上莫晗請李越海吃了夜宵,他們睡得比較早,為了比賽時能有個好狀态。
第二天早晨,莫晗起床後買好豆漿包子,去李越海房間前敲門。
他們約好八點半前出發,可她按了半天門鈴卻沒得到回應。隔着一扇門,屋裏隐隐傳來女人憤怒到極致時尖銳的争吵聲。
莫晗不明狀況地等了一會兒,房門突然被打開,李越海快步從裏面走出來,帶起一陣疾風。
一個陶瓷花瓶毫無預兆地朝門口砸過來,莫晗險些中招,身手敏捷地躲開,花瓶摔在地上裂成兩半。
緊跟在李越海身後走出來的是林朵兒,她姣好的五官因為怒氣扭曲得面目全非,“李越海,我說話你聽到沒有?現在立刻跟我回桐關!”
李越海眉宇間微微皺起幾道褶皺,那是他典型的不耐煩時的表現,“你先回去,我下午就到。”
林朵兒豎眉瞪眼:“今天是我二十歲生日,你讓我一個人接待朋友,他們會怎麽想?!”
“他們愛怎麽想就怎麽想。”李越海冷言冷語:“你一個人呆半天會死嗎?”
“我不管,你現在就跟我走!”
她手一橫,冷飕飕地指向莫晗,“你答應過我不會再跟她見面,現在你要明目張膽地毀約是嗎?!”
“我說了我有正事。”
“正事?你能有什麽正事?”林朵兒極為不屑,“你交的那些朋友個個都是不入流的社會敗類!瘋瘋癫癫、不務正業!”
“趁早放棄你那所謂的搖滾吧,純粹是浪費時間!”
李越海被她的無理取鬧折騰得徹底失去耐心,他置之不理,牽上莫晗的手徑直往前走。
林朵兒因他敷衍的态度大受刺激,沖着兩人的背影聲嘶力竭地怒吼:“李越海!你給我回來!”
“……”
“今天你不跟我走,我保證我會讓你後悔一輩子!”
“……”
林朵兒氣急敗壞又無計可施,撿起地上的花瓶碎片用力丢出去,“你們這對狗男女!去死吧!”
坐在去往電視臺的出租車上,李越海掩飾不住滿臉疲态,用手揉了揉眉心,以此緩解煩悶。
莫晗不由多看了他幾眼,擔憂道:“不會有事吧?”
李越海搖搖頭,“別理她,女人提早進入更年期就是這樣。”
“……”
他們倆的私事莫晗不好過問太多,林朵兒一哭二鬧三上吊都好,只要沒再去騷擾黎可就一切太平。
到達錄制場地後,十七位參賽選手抽簽決定出場順序。莫晗不幸抽到第一個,這樣也好,早點唱完沒有壓力。
她選的歌曲是《love the wayyou lie》,一首年輕人們耳熟能詳的英文歌,曾經紅遍大江南北。
越是經典的歌想要唱好就越不容易,這也是為什麽莫晗足足醞釀了好幾個月才敢拿出手的原因。
上場前,莫晗在後臺遇到特地來慰問歌手們的崔韞,崔韞自然沒有給她好臉色看。
莫晗穩住心神給自己加油打氣,不要受外界幹擾,把歌唱好才是根本。
今天現場來了六百多位觀衆,比賽正式開始時,所有人都翹首以待,站起來鼓掌。
莫晗這張面孔對大衆來說已經不算完全陌生,她今日穿了一席曳地的大紅魚尾長裙,從妝容到身段都美顏得不可方物,令人無法挪開眼球。
李越海則延續他所擅長的朋克風,一身鑲滿鉚釘的黑色機車服,亮面皮革,線條裁剪得帥氣冷厲。
紅配黑向來是經久不衰的顏色,也符合這首歌營造出的氛圍,神秘而妖嬈。
比賽全程不允許拉票,莫晗站在舞臺正中間,什麽都沒說,僅微笑着行了一個深深的鞠躬。
這首歌沒有前奏,等掌聲漸漸平息後,她突然開嗓,單刀直入地拉出一連串響遏行雲的高音,瞬間點燃全場。
經過改編後,這首歌無疑更具有殺傷力與爆發力,适合唱live。
莫晗的音色略帶慵懶,過渡到副歌部分時,仿佛午夜夢回,沙啞的女音在耳邊輕輕回蕩,不喜不悲地訴說一段處在扭曲邊緣的愛情。
她歌聲節節升高,情緒逐漸累積,直到将整首歌推上高/潮,達到令人潸然淚下的臨界點。
“你是不是就打算站在那看着我五內如焚
不過沒關系,因為我喜歡這心痛的感覺
你是不是就打算站在那聽着我哭泣
不過沒關系,因為我連你的謊言都愛
連你的謊言都愛
連你的謊言都愛。”
莫晗邊唱邊走到舞臺前面,彎下身子緊緊揪住心髒的位置。
牢牢鎖住的眉頭似乎用盡了她渾身的力量,就連脖頸處纖細的青筋也怒張着凸起來。
她的歌聲緊扣住心弦,令人上瘾,無可救藥地沉浸于歌裏的疼痛與掙紮。
即便天使也有惡作劇的時候,更何況是複雜的人心。
從彼此愛慕走到互相折磨,這樣的愛情就像空中樓閣,危險卻叫人欲罷不能,即使遍體鱗傷也心甘情願。
莫晗唱完後輪到一段李越海的solo,她在邊上扭動四肢,若即若離地與他互動。
李越海原本就是搖滾樂隊的主唱,聲音強勁有力,配合高亢爆裂的吉他,掀起另一波熱潮。
他們的歌聲糅合在一起,天衣無縫。
整首歌的末尾是改編最大的地方,莫晗沒有漸漸淡出,而是在最撕心裂肺之處戛然而止,收得幹脆利落,全身而退。
預示這段愛情的另一個結局,長愛長痛,不如一刀斬絕,永不複生。
莫晗非常享受,她對得起自己,也沒有辜負一直鼓勵她的粉絲們。
放眼望去,偌大的演播廳裏站滿了黑壓壓的人群,無不站起來拍手叫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