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謝幕
“姬雲……”肖純看見她掉淚了, 以為她是感懷身世，想要安慰她吧, 又覺得什麽話都太蒼白。
什麽道理姬雲都懂，所以她一向表現得比實際年齡成熟很多。可是明白道理不代表不會對現實感到傷心。
肖純只能緊緊握住姬雲的手, 用這種肢體語言表達鼓勵和關心。
姬雲只是滴了幾滴淚就穩定了情緒, 對她而言，這幾滴淚已經是十分失态的表現。
她回想起自己上一次築基成功時，師父非常開心，不僅大加勉勵, 送給她很多禮物, 更是在翌日就傳給她一套高級功法《煉元訣》, 敦促她繼續努力, 争取早日修成金丹。
那時的自己也不過十四歲, 當時她只覺得非常欣喜驕傲，暗暗立志要盡早結丹，不辜負師父一片苦心。
唉, 一片苦心。呵呵。
姬雲苦笑, 她竟一直一廂情願地認錯了這片苦心。師伯門下幾位師姐還曾嘲諷過她整天只知道修煉不像人倒像個傀儡人偶, 還說過“就算是只靈寵主人還會松開缰繩撒撒歡呢”之類的話, 可她卻不以為然, 認為她們是在嫉妒她。
姬雲搖搖頭，握了握肖純的手，“我沒事。”
築基成功的第一天，姬雲完全沒有自己事前想象的欣喜和躊躇滿志, 反而充滿迷茫。
用電能充當靈氣來源這一嘗試宣告失敗，只能暫停，姬雲暫時也沒想到今後要怎麽對待肖純，情緒平靜之後幹脆拿了本奧數習題冊到他家一起做題了。
到了晚飯時，肖純從冰箱裏拿出一些凍好的馄饨，煮了兩碗和姬雲一人一碗當晚飯了。
肖純察覺出姬雲情緒依舊低落，收拾了碗筷之後建議一起去走走。
姬雲想要放放小白，可這家夥給她表演自己能夠使用沖水馬桶，“外面太冷了，我不想出去！等會兒《仙緣》就開始了，今天錦霞仙子就要手撕小三了！我可不想等到明天看重播！”
《仙緣》是它最近追的一個仙俠偶像劇，姬雲看着只覺得狗血淋漓荒唐可笑，小白和田霞倒是每晚八點雷打不動守在電視前面。
姬雲只好自己下來了，對肖純說，“我們到市中心走走吧。”
肖純想逗姬雲開心，帶她去市中心一家購物中心裏的電影院，挑了部漫威的漫改英雄電影片。
姬雲還是第一次看3D IMAX的電影，覺得很是新奇，在影片中第一次出現碎石亂飛的鏡頭時還伸手在臉前擋了一下，随即聽到肖純的輕笑。
兩人戴着3D眼鏡，互視一眼一起微笑。
看完電影，已經十點了，姬雲和肖純沒有坐地鐵而是沿着S市最老的主幹道慢慢走回了家。
這條現在看來并不寬闊的馬路兩邊種了法國梧桐，冬季的時候光禿禿的，樹幹上塗了白石灰還纏着麻繩保暖，在冬夜的燈光下看起來像一個個巨大的螺絲釘，好在幹枯的樹枝上挂了些慶祝元旦的彩燈，一閃一閃的，看起來才不那麽凄涼。
兩人默默走了一會兒，肖純忽然問，“你是不是準備考少年班？”
“嗯。”姬雲雙手插在口袋裏，看着馬路上川流不息的車流，聲音輕輕的，“我想快點離開家。”
肖純低着頭，和姬雲并肩走了幾步停下來看着她，“那我和你一起考少年班。”
姬雲擡頭看了他一會兒，抿抿唇笑了，“謝謝你。”
“謝什麽，我又沒做什麽。”肖純繼續低頭走路，只是步子比剛才稍快一點。
姬雲看着他的背影微笑一下跟上。
第二天一早，姬雲像平時一樣早早起床，拎出躲在狗窩裏不想出門的小白去公園吸取靈氣打坐修煉，回家時特意多買了些生煎和兩杯豆漿。
姬正揚先生的飛機已經在S市降落了，姬雲估計她等會兒就能見到他。
她領着小白去了肖純家，一起吃了早餐，把多的那份生煎和豆漿帶回家，“走吧，到我家，我爸等會兒要來，他肯定要找你的。”
肖純收拾了一下書包和姬雲走了。
果然像姬雲說的，姬正揚一下飛機就趕回了家，立刻受到了小白的熱烈歡迎，見到女兒無恙激動得幾乎要落下老淚，看到一向不喜歡的肖純也不那麽排斥了，鄭重其事地握着肖純的手感謝了一番。
其實，姬正揚看到肖純，心裏那股別扭勁兒比平時更甚了，但他再也不敢說什麽讓姬雲少搭理壞小子的話了，為什麽？
他現在處于道德的下風啊！他選的妻子幹的都是什麽事？沒有肖純報信、沒有肖純見義勇為，他女兒能平平安安站在這兒？他還敢嫌棄人家？他有什麽臉嫌棄人家？啊？
這時快要到中午了，姬正揚幹脆讓張品在某個淮揚菜做的很好的會所訂了一個包間，也請了張品一起去吃飯，順便表示一下謝意。
吃過飯，姬正揚叫司機王伯送姬雲和肖純去育才學校上課，自己和張品一起回公司處理事務。
張品坐上車，看到姬正揚臉拉長了，明知他不高興，可也得硬着頭皮把該說的話說了。
她從公文包裏取出一個紙袋，“這，是程諾先生拿來的報告，電子版的話稍後會發到你郵箱裏。”
姬正揚黑着臉，把文件袋打開，看了幾頁臉色更難看了，“怎麽會弄到報警的？”
張品心說，那得問你的好老婆啊！
當然，她沒敢對老板這樣嘲諷，只好推到該死的愛善中心和教授身上，“當時我也是急了，我搜索了一下，網上很多從前在愛善中心的病人說中心有很多保安，有些病人是被抓去可不是自願去接受治療的，還說曾經遭到過淩虐，我就一介女流，程諾先生看起來也不像能打的樣子，這個……姬雲又是個女孩子……”
“唉，那個片區的警察根本都不願意出警，要不是程諾先生，我就是到了中心也得被攔在外面，他們有姬雲監護人的簽名……”
“還真是像他們說的那樣呢！無法無天，連警察來了都不開門，教授治療的時候都是把房門從裏面和外面一起鎖上！”
“我的天啊，你是沒在場，姬雲一個小女孩，被捆起來綁在床上，還誰都不讓進去……”
“幸好肖純在，哎呀這孩子不得了啊，他一腳就把那麽厚的鐵門給踢倒了！我聽顧阿姨說過，他父母都是新域省軍區的高層軍官，果然虎父無犬子啊。呵呵，呵呵。”
張品講着講着看到姬正揚臉色都青了，又趕忙拉出肖純轉移注意力。她倒沒把肖純從一樓打到四樓把戒制中心配着□□、□□的保安全打翻的事說出來。既然程諾說他在中心門口的保安室發現那段時間的監控被關了，就說明人家肖純不願意很多人知道這件事。
張品昨天回家還把自己老板腹诽了一整夜，這會兒雖然不敢觸他黴頭，可是也不想他好過。哼，臭渣男，老婆死了兩年就再婚，還以為自己已經是情聖了呢？女兒受了那麽大委屈一直都不知道還覺得你的新老婆是小白花。
姬正揚按按太陽穴，把手裏的報告遞給張品，“你也看看吧，相信你昨天也見到了。”
張品是真不想再摻和老板的家務事，可是老板發話，她也只好接過來看。
程大偵探這份報告寫得言簡意赅，附件資料卻很詳實，有各種錢曉婷和不同涉事人物的照片，她昨天出現幻覺後入院的報告，還有一份權威藥品檢驗機構出具的對她攜帶的藥物的檢測結果。
這種藥物是某種毒蘑菇的孢子粉，在人體內新陳代謝的速度很快，如果不是服用後立即檢查，尿液樣本和血樣中很難找到蛛絲馬跡。
張品看完，在心中對姬正揚投出同情的目光。
男人啊，你覺得你聰明，優秀，可你在判斷誰是小婊砸的時候就是盤菜啊！當初秘書部所有人都瞧出來錢曉婷是個投機分子掘金女郎，可你呢？
你以為她是你溫柔、富有同情心的小學妹！
你以為她為什麽到你家幫你照顧重病中的妻子啊？
現在明白了？
你根本是引狼入室。
你還指望她幫你照顧你前妻生的女兒？看看吧，這次要不是走運，你女兒還不知道會被弄成什麽樣呢。
程諾的報告中還有對錢曉婷手機中通話記錄和通話人身份的調查。
在把姬雲送到戒制中心的前後，錢曉婷和一個綽號“大龍哥”的人通過話。大龍哥，是一個S市有名的流氓混混，領着一批小混混。
錢曉婷想要幹什麽？昭然若揭。
張品能成為秘書部的中流砥柱，自然不笨，姬雲雖然沒說，但很顯然，錢曉婷找人把姬雲綁架到中心，用那麽粗的牛皮帶捆着她，還随身攜帶一瓶能造成幻覺的藥物，當然是想要把這種藥物逼小女孩吃了！
只是不知為何自己自食其果了，很可能是不小心觸電以後慌亂間誤服了。
張品不是姬家的人，雖然從姬正揚創業時就一直跟着他，但從不敢在他面前居功，這時也表現得專業而冷靜，“沒有人提訴，警方也不會對家庭糾紛立案。”
姬正揚冷哼一聲，“家庭糾紛。她現在在哪裏？”
張品簡直有點看好戲的期待了，但她仍然保持着專業态度老老實實回答，“姬太太今天早上開始就在你辦公室等你。”
到了姬氏大樓，姬正揚和張品進了私人電梯，在電梯就快要到達頂層時，他對張品說，“聯系馬律師，告訴他我要他們最好的離婚律師。我要他們起草一份離婚協議書，今晚十點前送給我。”
電梯發出“叮”的提示音，張品輕聲說了聲“好的”。
電梯門打開，姬正揚快步走了出去，張品提着手提包，走進秘書部辦公室，把門虛掩。
秘書們一看這架勢立刻知道臺風要來了，全都小心謹慎，沒人敢露出笑容，連接打電話時聲音都小了很多，生怕被臺風尾掃到。
張品從秘書部專門打私人電話的隔間裏走出來，坐回自己位置上打開電腦，坐在她對面的李茜給她手機發了條微信，是個頭上冒着問號的流汗表情，寫了兩個字，法國？
張品搖搖頭，比了個“家事”的暗號。
李茜縮縮脖子，不敢再吭聲了。
錢曉婷在姬正揚推開辦公室大門的那一刻立刻轉過身從座椅上站起來，快步走到他身邊，臉上已經布滿淚痕了，“正揚——”
姬正揚從前無數次看到她這種哭的梨花帶雨的樣子，每一次都是對她感到同情、憐惜，可是現在，他只覺得惡心。
她說她不被顧岚、姬雲接納，她說她在姬雲那裏受了委屈，她說姬雲當面罵她，她說姬雲誤會她，和同學老師說她是壞後媽，她說她只是想幫幫姬雲讓她早日從失去母親的痛苦中走出來……
謊言！全是謊言！
可他在哪怕上次她裝瘋賣傻說姬雲的狗會說話的時候還對她同情，還覺得她是壓力太大了！為了她，他七十歲的老媽帶着他女兒搬出家，住到幾十年前買的老房子裏，她們已經躲開她了，她還不滿足，她一定要去害姬雲！
想到剛才程諾那疊文件裏的照片中，姬雲被粗牛皮帶捆在一張床上光着兩只腳的樣子，姬正揚心頭的火一陣一陣翻滾，那個愛善中心是個什麽樣的地方？她處心積慮趁他和顧岚都不在國內的時候把姬雲綁架到那裏，想要幹什麽？她準備的藥物是要幹什麽？她聯系的流氓是要準備做什麽？
錢曉婷這時已經跑到了姬正揚身邊，她抱住他的一只手臂搖晃，“正揚，你聽我解釋，姬雲身上附了惡鬼，我送她到那裏是想用電擊把惡鬼驅走！你相信我！我請了李天師去看她，他沒法制服惡鬼我才想到這個方法的！我是想着，把惡鬼驅走了，我們一家就可以好好過日子了，姬雲和媽就可以回來了！正揚——”
到了這時候還有理由呢！
姬正揚很想甩她一耳光，不過還是忍住了。
一旦他不再覺得錢曉婷楚楚可憐之後，他時刻對她保持着警惕，如果動手給了她一耳光，說不定就會成為他家暴的證據了。
于是他輕輕推開她，冷冷說，“馬律師的人等會兒回來起草離婚協議，你可以去請律師，也可以花點時間想想你要什麽。”
錢曉婷停止了抽泣，她怔怔看着這個她好不容易搶到手裏的男人，他不知何時開始已經不再是她的戰利品了。
片刻之後，她抹掉臉上的淚，冷笑道，“姬正揚，你別想這麽容易打發我。我是不會離婚的！”
姬正揚從容笑，“我們有婚前協議，你目前也沒有懷孕，你要鬧什麽？我可是有你非法持有違禁藥物的證據——”他把那只文件袋裏照片和尿檢報告扔給她，“怎麽，你想和我鬥？你覺得我會怕丢臉？是啊，如果鬧開了，我會丢臉，姬氏的股票說不定也會跌，可是，這些都是我能承受的損失。但是，如果鬧得不好看，你以後還怎麽混？我嘛，大家只會說我中了美人計，你呢？你會變成任何一個有錢男人都不敢接近的蛇蠍美人。”
他走到落地窗拐角處的酒桌前，拿起桌上的裝着琥珀色威士忌水晶酒瓶，拔掉瓶塞，拿着酒走進盥洗室，把昂貴的酒全倒進了洗手盆裏，“不如大家冷靜下來，性格不合和平分手的夫婦在S市多得是，你以後還可以當你的名媛，你在F大的學費我會為你支付到底，除此之外還會每個月給你足夠的錢維持你目前的生活水平，直到你再嫁人。”
他走出來，把水晶瓶放回桌上，用免提呼叫秘書，“把我辦公室裏的酒全都倒掉，聯系清潔公司和裝修公司，我要重新裝修辦公室。”
他回過頭，看着錢曉婷，“從前送給你的車，衣服，包，首飾，你全都可以帶走。你還有什麽要求，一切都可以談。”
錢曉婷在會客沙發上坐下，胸口起伏了一會兒平靜下來，“除了婚前協議上你給我的股份和財産，我還要裕亨花園那套別墅。”
姬正揚搖搖頭，“不可能。裕亨花園以後是給雲雲的。鑫源國際的頂樓penthouse或者明珠江畔的別墅，你任意選一個吧，我們結婚不到兩年，這已經不算少了。”
錢曉婷思考了很短暫的一刻就說，“我要鑫苑國際的頂樓公寓。”
姬正揚看着這個女人，她是那麽冷靜，他從沒帶她去看過這兩套房産，可她卻立刻做出了判斷，選了價值更高的那一個。
這時，他毫不懷疑，她對他名下所有的房産都非常了解。
她真的是為財而來的。就像顧岚說的，就像何雯生前說的，就像他經過茶水間時聽到他的下屬們那樣議論的。
所有人都知道。
而他竟然當了那麽久的傻瓜。
姬正揚在心中冷笑，你以為你欺騙了我，把我當傻瓜，給我快要病死的老婆下致幻藥，虐待我的女兒，你還能繼續過得舒舒服服，繼續當名媛，嫁富豪？
錢曉婷，你錯了。
作者有話要說： 我覺得，寫一個人物，即使是個渣，也不可能什麽時候都渣。
無意為姬正揚辯解，也不想官方給他蓋章。
他渣就渣在辨別不出誰是小婊砸，但是現實中很多直男都是這樣。我遇到過幾個年輕有為的科學家，企業家，他們在事業上和出色，但是被錢曉婷這種小婊砸哄得屁颠屁颠。
漢武大帝牛不牛？毛爺爺都提名他呢，結果呢？他把自己兒子逼得自殺了。他老年時為什麽要殺了鈎弋夫人趙氏，殺母立子呢？發現小婊砸發現得太晚了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