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殘忍與慈悲,有時候只是一線之隔。
所有的事情都湊到了一起。
賴毛被趙立拎走了,連帶着他非法持有槍支的證據。
祁曜轉危為安,最初昏過去是因為失血性休克。那一刀傷到了一處較粗的腎血管,萬幸的是,主刀搶救的辛主任經驗豐富,經過清創止血縫合及輸血,最大限度的保住了腎髒。祁曜在重症監護室觀察了一天一夜,次日晚上轉進了普通病房。
帶兵的幹部也在這個節骨眼上到了地方,集合出發的準備時間只給了二十四小時,到點就走。
祁爸一手一腳壓下了莫斐致殘賴毛的事情,醫學鑒定得出結論是賴毛喝醉了摔傷,就是摔的有點詭異的嚴重,雙手手骨及右膝蓋骨粉碎性骨折……
至于本次事件中另一位隐性主角楚孟禾,因為奶奶突發腦溢血去世,家裏亂成一團,下了課就回家幫忙,旁的事根本無心顧及。
即使心裏惦記着莫斐這兩天要走,也是脫不開身。
只能尋思着,不管怎麽說,莫斐走之前也會來跟自己告別的,何況還有他答應的那件事。
楚孟禾又怎麽會知道,一晚上的巨變,一切都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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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換上軍裝,還真他媽的帥。”躺在病床上的祁曜臉色蒼白,聲音帶着失血過多的虛弱,龇牙咧嘴的笑:“大斐啊,哥們兒不能送你去車站了,等你明年過年回來,咱們再聚哈。”
莫斐一身簇新的軍裝常服坐在病床邊的椅子上,一聲不吭的握了握祁曜的手。
“操,跟老子示威呢?顯擺你勁兒大?”祁曜還是那個祁曜,臭貧的德行丁點都不改:“你等老子好了的。”
六子難得也有些惆悵:“大斐,時間差不多了,該去車站了。”
莫斐跟釘子似的紮在那裏,動都不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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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就覺得,”祁曜歪着腦袋看他:“大斐這幾天怪怪的,原來那個有話說有屁放的樣子都沒了,娘們兒唧唧的。”
六子打圓場,他知道這兩人心裏都不舒服,離別的愁緒籠罩着,又是在祁曜受傷躺在病床上的時候:“大斐要是娘,全天下都沒爺們兒了。這不是舍不得你嘛,曜子你就別嘚嘚了,省點力氣養傷。”
祁曜沒轍的笑着扭過頭去不看他倆:“得,就我嘴賤行了吧。大斐你快走吧,我看着你難受。”
“曜子。”莫斐聲音低低的,交握的雙手太過用力,繃出青筋:“兄弟,我對不起你。”
“多大點JB事兒。”祁曜插科打诨的試圖沖淡離愁:“六子你麻溜的把人整走,這小子都林黛玉附體了,多愁善感的,酸死爺了。”
莫斐咬牙站起身,想着最後擁抱一下祁曜,可又怕牽一發而動全身的扯到他傷口。曜子自小最護疼,記得小時候被哥幾個起個外號叫阿嬌……
莫斐彎了腰,伸手親昵的胡嚕一把祁曜的腦袋,聲音啞了:“走了,阿嬌。”
祁曜陡然轉過頭,瞪圓了眼睛,看着那個轉身大踏步離開的挺拔身影,想罵人來着,張張嘴又咽了下去。
看着病房門徐徐在眼前關上,帥氣狷狂的祁大少抹了一把臉,紅了眼圈。
“操,爺還真給你整難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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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孟禾還是從白桃嘴裏知道莫斐走了的消息。
“不可能。”楚孟禾失聲,都顧不上失态的問題了。
鄰桌幾個正在聊天的同學詫異的看過來,大概是想不出什麽能讓萬事淡定的學霸驚成這個樣子。
“怎麽不可能?”白桃撇撇嘴:“昨天走的。胥午去車站送他的,親口跟我說的。”
楚孟禾整個人都陷入一種抓狂的焦慮當中,她沒法去想莫斐的不告而別,更加沒法去想這背後的隐意代表着什麽。
或許是楚孟禾的失魂落魄太過明顯,連白桃都察覺出不對勁了:“阿楚你怎麽了?臉色好差,是不是不舒服呀?”
那些缱绻認真的話還言猶在耳,竟然人就走了,一聲不吭,沒有道別?
“阿楚,阿楚?”白桃擔憂的伸手在她眼前晃晃:“你怎麽兩眼發直啊,到底怎麽了?”
“我不舒服,我要請假回家。”楚孟禾閉了下眼睛,強自壓下眼眶裏那些委屈的淚意:“白桃你幫我跟老師請個假。”
楚孟禾沒回家。背着書包出門的功夫,她就定下了方向。
心底裏有個固執的聲音,莫斐不會言而無信的,他不會失信于自己。一定是有什麽誤會……
“小楚同學你好。”門口的警衛是老熟人小張,一笑起來憨憨的,為人熱情:“今天不上課嗎?”
“老師家裏有事,提前放學了。”楚孟禾笑笑:“張大哥,我找莫斐。”
小張詫異的挑眉:“大斐走了啊,去當兵了。怎麽,你不知道嗎?”
心裏的難受一波接着一波,幾近潰堤。楚孟禾強作笑臉:“哦,上次聽他提過一次,沒想到這麽快……他家裏這兩天有事嗎?”
小張沒那麽多花花腸子,也沒覺得楚孟禾這麽問有什麽不對勁:“沒什麽事兒,早上我還看着莫首長的,挺好的。”
楚孟禾仿佛聽到自己的心碎裂的聲音,那點來之前苦苦維持的自尊和信任,眼下被踐踏的殘破不全:“哦沒事,我上次答應借給他一本書的……對了,祁曜和胥午呢?好幾天沒見着了。”
祁曜的事情并未大肆宣揚,對外一致的說法是——
“曜子啊,說是去他姥姥家了,那邊有事,得住一陣子呢。”
夢游樣的離開,楚孟禾只覺得越走越冷。到最後仿佛整個人都被凍住了,腦袋半天不轉,一轉就疼,挖心挖肝的疼。
抱着腦袋蹲在地上,楚孟禾痛苦的想用力的捶頭。她不知道自己的這個動作跟兩天前莫斐得知祁曜脫離危險時的動作驚人的重合了。
“我走之前一定說,楚孟禾,這是我答應你的。”
一滴眼淚落在地上,很快消失不見。
“說咱倆好上了,以後他得跟你叫嫂子。”
……
“莫斐你混蛋……”楚孟禾低着頭捂着臉,哽咽的聲音仿佛受傷的小獸,只能用力的蜷縮起身體抱住自己舔舐療傷。
當天晚上楚孟禾就發了燒,将近三十九度,差點吓壞楚媽媽。
吃藥挂水的持續了一個禮拜,楚孟禾也認認真真想了一個禮拜。
這件事根本就不對勁,一定哪裏出了問題,完全說不通。
莫斐再混賬,不會毫無理由的放棄。當初他能掙紮那麽久不肯面對自己的感情,那麽現在一定出了更大的事兒讓他松手。
一句話。莫斐或許狠,可他不慫。
想敞亮了,楚孟禾又重新挺直了腰杆。
她就是這麽個姑娘,凡事不會得過且過,吃什麽都行可是不吃虧,尤其不吃莫名其妙的虧。
真定了心,楚孟禾就打算去一個個落實,解開疑惑。
哪怕死,也死的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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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水輪流轉,六子做夢都想不到,居然今天換成自己被堵在了學校大門口。
堵人的,還是祁曜心尖上的楚孟禾。
楚孟禾臉色有點白,整個人看過去更瘦了。好像隐約記得白桃那丫頭講過,前兩天楚孟禾發燒生病的。
楚孟禾雙手插在牛仔褲口袋裏,鞋尖有一搭沒一搭的踢着地面,看過去精神還不錯:“六子,有空嗎?有點事想問你。”
六子心思很複雜:“你說。”
“這兒說話不方便。”楚孟禾笑笑,側過頭想了想,下巴上那點嬰兒肥都不見了,青色的血管看的更加清晰:“前面肯德基,請你喝杯可樂行嗎?”
原本一路上六子已經打好了腹稿,甚至有點惡意的想,該怎麽說,讓楚孟禾曲解,祁曜遭這麽大的罪都是為了她。
那麽即使不能讓楚孟禾就此答應曜子,最起碼也要讓她愧疚一輩子,幫哥們兒出口悶氣。
只是真的坐下來,聽到楚孟禾冷靜的單刀直入,不遮不掩承認的那些話,六子傻了。
他只覺得自己是在做夢,還他媽是個絕頂的噩夢!
“我知道你在想什麽。”楚孟禾扯扯嘴角,實在不像是一個笑:“你肯定在心底罵我不要臉。”
六子很想給她點贊豎大拇指。不管這人咋樣,腦子确實管用,比曜子好使。
哎,曜子……
“是我追的莫斐。”楚孟禾沒有什麽不好意思的繼續:“他也喜歡我,只是礙于你們所謂的兄弟情深,他覺得跟祁曜開不了口。那天,”楚孟禾深呼吸,壓下眼底泛起的熱意:“你們去他家裏砸門,我們在裏面。”
六子嘴巴直接張成了O。
“莫斐不讓我開門,雖然我本意是大家當面說清楚,這樣對誰都好。後來他答應我,他一定會跟祁曜講,就在他去當兵之前。”眼淚在眼圈裏轉,女孩倔強的不肯讓它落下來:“再後來,我家裏出了一點事,兩天沒見着他。再找的時候,就聽白桃說,他已經走了,連聲再見都沒說……”
“我他媽一定在做夢……”六子兩眼發直,伸手不輕不重的打了自己一巴掌:“莫斐跟祁曜搶姑娘?”
“六子,”楚孟禾收起自己那點難過,鄭重的開口:“我今天找你不是想傾訴吐槽什麽的。我只想知道這幾天發生了哪些事兒,為什麽莫斐會不告而別。”
女孩的笑容有點慘淡:“即使結束,我以為他也會當面告訴我。”
“你別出聲,讓我理理。”六子覺得自己腦筋不夠用了,叫停了她的繼續。
隔了好一會兒,六子猛的擡頭,眼珠子瞪的多大:“楚孟禾,你真跟大斐好上了?!撒謊是犢子?!”
“撒謊是犢子。”楚孟禾點頭,斬釘截鐵。
“我明白了。”六子癱在椅子上,近乎于喃喃自語:“我就說,出事那天晚上,大斐和曜子出去喝酒怎麽不叫上我?原來症結在這兒,大斐八成是想跟曜子攤牌……”
“出事?”楚孟禾聽到關鍵詞,一下子緊張的坐直身體:“出什麽事兒了?”
六子神思複雜的看了她一眼,猛的灌了一大口可樂:“楚孟禾,我竟然從來不知道,你還有紅顏禍水的本事。”
事情原原本本的剝離呈現在兩人面前,連最後莫斐在祁曜病床前那句——
兄弟,我對不起你。都有了完美的深層解讀。
兩個人面面相觑,誰都說不出話。
呼吸不暢,揪心的難受。
原來真相是這樣。
……………………………………………………
楚孟禾站在江邊。
是她第二次跟莫斐表白的地方——
“莫斐,我一定會比顧瑩然更好,做我男朋友好不好?”
“顧瑩然?莫斐去年暑假就跟她分了,我騙你幹嘛……”
是那天六子說的話。
楚孟禾伸手摸了摸臉,濕濕的,比冰還冷。
莫斐這個家夥,根本不屑于腳踩兩只船呢……
莫斐這個家夥,說話不行,動口很行,偶爾蹦兩句又欠揍……
莫斐這個家夥,連句像樣的表白都沒有……
眼淚成串的滾落,眼前的江面一片水汽模糊。
“莫斐你個混蛋王八蛋,有種你這輩子別再讓我逮着!”
“莫斐我就是你們兄弟情深的犧牲品嗎?你有心嗎?祁曜會疼,我就不會疼嗎?!”
最後一次放縱自己大聲的哭出來,以後不再來。
“我也會疼,疼的恨不得死了算!”
“一走了之不丢人嗎?留下一堆爛攤子當逃兵,莫斐我瞧不起你!”
“莫斐你混蛋!莫斐你會後悔的!莫斐……我喜歡你……”
瑟瑟寒風帶走了溫度,也帶走了楚孟禾的宣洩和思念。
莫斐,再見。從今以後不會再想你。
高一下學期,楚孟禾辦了轉學。
再一年後,楚孟禾去了澳洲留學,慢慢斷了跟白桃她們所有人的聯系。
作者有話要說: 少年期結束,後面進入七年後。
哈哈,原本是說十年後,後來覺得十年後太久了,還是七年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