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争論
張紹城打開辦公室裏的電腦，他在校內的學生電子檔案中檢索着今年保送生的個人資料。
‘這個...，不是啊...。’他翻看着一張張陌生又青稚的面孔，腦海裏又描摹着當初在走廊裏捧着插花的那個女學生的面孔。
‘這個...，也不是...。’他沮喪的又關掉了一個鏈接頁面，嘆了一口氣。
“年度計算機比賽省級獲獎保送名單”，他打開了這個鏈接文字，翻了兩下，終于發現到了想找的學生。
這個女孩子竟然是獲得全國計算機建模二等獎...，他看着明明一副清秀模樣的孩子，心裏都産生了敬佩感。
“林宵怡...。”張紹城小心地記下了學生資料，然後找到了尖子班班主任袁老師的課表，搜尋他沒課的時間...。
“張老師，你找我？”來到辦公室他面前的女學生聲音有些嚴肅。
“哦，是...，你是林宵怡吧？”張紹城看着這個連身高都高于一般女孩子的優秀學生，表現出了對待自己班級那些同學不一樣的态度。
女學生微微皺了一下眉頭，一副十分莫名其妙的表情。
“是啊，怎麽了？”不過很快地她又點了頭。
“哦，沒什麽，我就是最近有事情想求你幫我一個忙...。”張紹城手掌緊握放在桌子上，神色緊張地看着她。
女學生更加不明所以地看着他，微微張了嘴。
“張老師，我知道我的物理成績也不錯，但是我今年還未滿十八歲，私下加入什麽培訓機構給別人講課可能是要犯法的，所以對于這樣的相關事情我應該不會同意。”她輕啓嘴唇，娓娓道來。
這次輪到張紹城呆坐到座位上，他不由地難得笑了一下，然後輕輕搖着頭。
“不是的，我...，我就是想讓你幫我買一些東西...。”他邊說着，邊拿出錢包，數着紙幣。
“啊？買什麽？”林宵怡歪了下頭，問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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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你是不是報了一個插花的課外班？”他擡起眼睛，語音溫柔。
“嗯，是啊...，學校下面的那個。”林宵怡眨着眼睛，青春美好。
“哦，就是...，你能不能...，在你每次上完課的時候，幫我買一束當天你們老師制作的插花？...。”張紹城低着頭，看着手指間被自己捏着的紙鈔。
“買花？”這下女學生更加吃驚了。
“你們老師不賣了嗎？”張紹城心裏有些擔心地問道。
“賣的...，何老師賣的，就是有人買的話就會賣出去，沒有的話就自己留下來或者送給別人...。”林宵怡回想了一下，平靜說着。
“哦，那就好...，那這是大概一個月的花錢，還有其中一半的是麻煩你的費用，希望你能夠答應下來幫我一下...。”張紹城誠懇将手中的錢幣放在女生面前，真摯說着。
林宵怡沉默了一下，看了他一眼，又看了面前的紅色的鈔票。
“張老師...。”她平靜地開了口。
“我只是在想，一位教物理男老師，突然對插花這件事情感興趣，總覺得概率有些低...。”她看着他的眼睛，疑問說。
“哦，是這樣的，我以前也總是會去買的...，這不是最近要帶晚自習沒有時間...，而且現在全天的工作又很疲累，想着或者...，買買它們...，能緩解一些...，壓力...。”他心裏快速地想出解釋的理由，也不知是否很合邏輯。
“壓力啊...。”林宵怡重複了一下，然後拿起了桌子上的買花金錢。
“嗯，我大概一周會去三次，所以一個星期會給你帶來三束花，你的這些錢呢...。”林宵怡大致掃了一眼，然後抽出了幾張。
“買花的錢不需要這麽多，然後給我的跑腿費呢...，我只收其中的三分之一，張老師，你讓我平日也能掙到零用錢，我也還是很感謝你的。”林宵怡臉上露出了親切的神情，嘴角微笑。
“另外，何老師做的東西又多了一個人喜歡，我也很開心。”随後，又補充了一句。
張紹城松了一口氣，總覺得終于又解決了一件事情，他向後靠在椅背上，身體不再緊繃。
“謝謝，謝謝你。”他道着謝，露出了笑容。
學習優秀的學生總是有着高度的自律和原則性，林宵怡果然每次都如約地将當天做出的好看的插花擺放在他的桌子上。張紹城特意買了一個很合心意的花瓶，雖然和自己辦公桌上面枯燥的教科書習題冊有些不太搭配，周圍的同事也偶爾投來好奇視線，畢竟正常人也不會有這麽高的更換頻率，但是他自己心裏知道，每次看着這些新鮮的植物，心裏就好像能夠得到寬慰一樣的不再憂傷。
今天送來的是由玫瑰、桔梗、滿天星、乒乓菊搭配而成的一束很繁茂的作品，他看着這各色顏色的交疊，心想，是否她今天的心情也會如此，如此豐富鮮豔。
他見過很多她做出來的作品，只是曾經那些近在眼前的東西，他不曾感受到它們的美好，這些美麗的嬌豔的生命，在他的感官中，全部都是一樣的。
是這樣的...，為何會是這樣的？...，張紹城伸出手，拿掉其中有些泛黃的一片葉子，有些困乏地支在桌子旁，出神地發着呆。
“呦，美女醫生過來啦...。”
“群裏不是說了今晚有聯誼嗎？我來報個名...。”淡淡的消毒水味道開始在室內彌漫。
“嘿，這下好了，我們有齊醫生在，終于能在二中那些女老師面前揚眉吐氣了。”
“喂，你說什麽呢？...。”
“不過，我說齊醫生，你不都是名花有主了麽？幹嘛要和其他的大齡單身女教師搶資源呢？...。”
“誰說名花有主就不能找男人去結婚了？不是都說了...，戀愛和結婚是兩回事...，非要糾纏太多就是自尋煩惱...。”
“哎呀，高段位高段位，我們還是要多多和你請教才是...。”
“沒什麽，多談談就好了...，用你們的一個什麽知識點，叫什麽呢？...，哦，量變最終會達到質變，就是這麽回事...。”
“哈哈...，融會貫通，融會貫通...。”幾個老師拿起了教科書，趁着上課打鈴聲，說笑着走出了辦公室。
消毒水的味道還未散去，室內靜悄悄的，“咚咚”高跟鞋的聲音在向他逼近。
“張老師，好久不見了...。”一席白色大褂，出現在他視野的餘角內。
“哦，齊薇啊...，好久不見...。”張紹城回過神，看着這個站在自己辦公桌前的女人。
她這段時間裏斷斷續續地從自己家中搬走行李，張紹城在連續幾天都未見她面孔了之後，終于搬回到卧室內睡覺。
“幾天沒見，感覺你都蒼老了好多哦...，這個年紀了要多注重保養，不然老得很快的，變得油膩了，市場價格又要降低許多...，這可怎麽辦呢？...。”齊薇今天依舊是精致妝容，吸引着別人靠近。
“哦，是嗎？我會多多注意的，謝謝...。”張紹城坦然直視着她，語言平淡。
“怎麽...，最近還有興趣養起花來了？...，以前沒見過你有這種喜好啊...。”齊薇也沒有理會他的冷淡，瞥了一眼他的桌角，随意說着。
張紹城有些緊張地身體前傾，手掌伸出去，稍微攬過花瓶，向內推了一些。
“你今晚是要去聯誼？”張紹城擡起眼，問了她一句。
“是啊，是和二中的老師，也不知道都有些什麽樣的人...。”她手指輕敲桌面，小聲嘟囔。
“哦，二中的老師條件都挺好的，最起碼薪資和待遇都比我們學校高出了一倍...，所以這一點你不用擔心...。”張紹城也沒什麽感知，客觀地陳述着事實。
“你什麽意思？”齊薇忽然瞪大了眼睛，語氣急速。
“诶？哦...，沒什麽...，你這麽好，一定會遇到更合适你的...。”張紹城心下一愣，雖然不知自己哪裏又說錯了些什麽，便轉口稱贊對方。
“張紹城...。”齊薇忽然聲音音貝提高了幾個度。
“都這麽長時間了，你就不能好好說話嗎？”她質問着他。
“好好說話？”張紹城皺了一下眉，忽然感受到身體裏開始奔流的血液...。
他真的不知這其中的含義...。
齊薇似乎是真的生氣了，劇烈起伏的胸脯，任誰都能看出來此刻不宜驚擾。
“張紹城，你還真以為自己很不錯是麽？...，你要知道，我當初和你在一起，你應該感到幸運知道嗎？你看看你渾身上下哪裏能夠配得上我？...，我告訴你，一條都沒有，知道嗎？結果你現在可倒好，還給我裝出來一副高高在上看不起人的樣子...，你有什麽啊？...，還不就是一個小破地方的小破學校的小破老師...，有什麽啊？還真把自己當個東西了...。”
“你以為我和你在一起是因為你怎麽樣麽？...，我告訴你，光是跟你陪笑裝開心我也很辛苦的好嗎？結果你們男人還一而再再而三的想要更多，得寸進尺，你們活該單身...，活該孤獨一輩子...，就和你們自身那肮髒龌龊的模樣一起過吧...。”
“齊薇，這裏是學校...。”張紹城也有些忍不住地站了起來，他雙手握拳支撐在桌子上，口氣鄭重地提醒着她。
“學校怎麽了？我還是女人呢...，哼...，有什麽了不起的...，你這種人...，你還養花...，呵呵...，真的是夠可笑的了...，就你這個樣子的...，你還真以為自己養了花，自身素質就能提高了？還就能品味一下子高雅了？...。”齊薇邊說道，邊捧起了桌子上那個好看的花瓶...。
“喂。”正在張紹城身體震驚，本能地伸出手時，那個美麗的物體進行了抛物線運動，落地瞬間響起了聲音，變成了碎片。
“淨會給自己臉上貼金...。”齊薇冷淡的聲音也混聲于碎裂聲。
張紹城渾身發抖地走了座位，一下子推開了忽然出現在自己面前想要阻擋他的女人，僵直四肢極不協調地來到散落在地上的一支支花朵前，蹲下身，傷心撿起。
“你竟然推我？...，你竟然敢推我...，張紹城，你怎麽能？...。”身後女人尖叫聲音不絕地向外噴冒，可是這些并沒有影響他拾起花朵的速度。
終于，分散的花朵又成了一束，他小心地懷抱起它們，站了起來。
“齊薇，你要知道，并不是這個世界上所有人都要喜歡你的。”他轉過頭，眼神有着兇狠和無奈，告訴那個歇斯底裏的女人。
“你說什麽？”齊薇來到他的身旁。
“你說我是神經病是不是？你嫌棄我是精神病是不是？我就知道的...，你們男人都是一樣的...。”她揮舞着拳頭用力地擊打他的身體，好似所有的痛苦都要從體內發洩出來那樣的用力。
張紹城為了保護好懷中不停抖動的花束，背過身，忍受着。
“你怎麽可以這麽說我呢？...，你憑什麽可以說我...。”齊薇捶打着他的脊背，哭泣聲音不停打斷她想要說出的話。
張紹城看着自己為了握住那束花而被玫瑰枝上的刺紮破了的手指，紅色的血滴從皮膚中冒了出來...。
“你們都是混蛋...，你們都是壞人...。”
張紹城在不停的哭罵聲中感到了厭煩，而且門口也稀稀松松地聚集了其他人，看着辦公室內的一片狼藉，他擡起頭，懷中抱着花束，向着門外那裏走去。
只是...，在那疊了兩三層的人後面，一個女人穿着黑色的呢子大衣，面容平淡地看着他的方向...。
“張老師啊...，你今天這事情影響實在是太不好了...，雖然是你們同事之間的感情問題，但是就不能出去私下解決嗎？這都是些什麽？...，給學校造成了什麽不良的影響？...，你要好好地對此事負起責任...。”施主任坐在辦公桌後面，似乎也是很生氣了，連話語都變得不連貫起來...。
“今天還有別的校外人員來參觀，結果呢，你們給我上演了這麽一出戲...，跟你說，校長那邊很生氣，我們決定，你先停職在家，留職查看...。”施主任喝了一口茶水，然後用力地将杯子撞到桌面，表示事情的嚴重性。
“哦...，好...。”張紹城張了張嘴，應了一聲。
“你們班的學生我先找別的老師來負責代課，正好也要放寒假了，等到這次期末考試結束後，我們再讨論如何安排你的事情...，你先出去吧...。”施主任擺了擺手，示意他。
“嗯，好的，謝謝。”張紹城彎了一下腰，然後從年部主任辦公室走了出去。
他低着頭，走在教學樓三年級的樓層走廊中，一堆事情需要想，但是很多的事情他都不想再去思考，他現在滿腦子都在盤旋着一個問題，心裏酸澀。
蘭嘉看到了...，蘭嘉為什麽會看到？...，她為什麽會出現在學校來？...，為什麽會見到這副狼狽？...。
他走着走着，感覺身體都累乏極了，終于在走廊處放着的一個椅子前停下，呆呆看了半天，脫力地坐了上去。
他透過面前這個教室班級裏的窗戶，看着裏面的學生在很規矩地打掃着衛生，黃色陽光照耀下，連灰塵都是有生命力的，而自己卻感到了所有的一切都從體內開始流失...。
“蹬...蹬...”，熟悉的腳步頻率在向自己走近，随後，一陣清淡花的香氣停落在自己身旁，站定住。
張紹城不用思考就能知道她究竟是誰，明明這段時間有無數的話語想要對她說，但是此時，他知道自己什麽都說不出口了...。
熟悉的沉默讓人心堵，他垂下頭，交握手指，緊張地搓弄着，慢慢的，身旁的女人有了動靜，走了幾下，然後在她的面前停住，黑色的鞋尖與他輕抵。
“你可真的是一個很差勁的人呢...。”她的話語輕柔，卻透出了冷漠。
張紹城深吸一口氣，擡起了頭，看着自己心裏思念的女人。
“啊...，是啊...。”他用微乎其微的聲音翕動嘴唇。
是否都結束了？...，他就這樣擡着頭看向她，他是否需要解釋？...，但是又要解釋些什麽呢？
“何老師，你來啦。”身後清爽女孩子的聲音打破了兩人間的沉默。
“嗯，你昨天落在我那裏的東西，我給你送過來。”何蘭嘉轉過身，然後走向林宵怡。
“哦，我都忘記了...，何老師，您又何必親自送來呢？和我說一聲，我放學後到你那裏去拿就好了。”林宵怡接過了帆布袋子，然後親密地挎着何蘭嘉的手臂。
“沒關系的，你們學校離我那裏也不是很遠的...。”兩個人并肩走在一起，然後背向張紹城遠去。
“那也很耽誤你的時間啊...，而且今天又是我值日，又讓你等了好久...。”女學生聲音愉悅，輕松。
“哦，正好我今天下午沒有課...，所有沒有什麽，然後是...，其實我也是想要知道一下，訂下我的那麽多花朵的老師，究竟會是一個怎樣的人？”何蘭嘉淡淡說道。
“哦，這個啊...，哎，還是算了...，有些東西看到了和沒看到又有什麽區別呢...，不就是都那樣的，都挺沒勁的...，你說是不是，何老師？”女學生坦蕩說着。
“嗯...，好像也是...。”何蘭嘉應答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