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離婚(一)
江北從樓上下來,挂着笑, 神清氣爽的樣子, 昨晚的故事似乎已經從他身上翻了篇, 他向阿平問好:“你今天來挺準時啊。”
阿平差不多快吃完了,抹抹嘴:“有了娃兒,醒的也早,五六點就得起來伺候, 反正也沒法睡, 就早點過來了。”
江北挨着沈慕南坐下,胳膊肘撞了撞他,只用兩人才聽得見的聲音, “晚上早點回來,我先洗澡。”
結婚了就是好,多大的恩情都能在床上清算幹淨,徹夜的瘋狂換來一條人命的沉冤昭雪, 投桃報李,誰也不欠誰。
沈慕南不吭一聲, 向來心思老沉的他, 沒人能猜透。他用眼睛點了下阿平,抿抿唇,道:“吃完了嗎,走吧。”
“好了好了。”阿平熱絡地應和着。
江北被冷落下來,眼睜睜瞧着兩人走出了餐廳,他把指甲掐進肉裏, 沖忠叔笑了笑,一派雲淡風輕。
濱江路那邊有段路在施工,汽車無法通行,阿平早上開車經過差點耽誤了時間,這會兒他知道要特地繞開。
“怎麽從這兒走?”沈慕南問。
“前面修路,那塊兒被攔起來了。”阿平解釋道,眼睛直直地目視前方,半點不敢怠慢。
沈慕南扯了扯領帶,有些心煩意亂,“空調打低點。”
“哎。”阿平依言行事,又從後視鏡裏朝後看,笑着說,“江先生是昨兒半夜給我打電話的,讓我早點過來送您上班,他說自己車技不行,您嫌他開車慢,不然他就親自送了。”
沈慕南聞言心悅了不少,很自然地接過腔:“懶人一個,他跟你随便說說的,別當真。”
阿平順着話題往下聊,專撿好聽的講:“不懶啊,江先生人挺勤快的啊,特像那個誰。”
“像誰?”
“朱元璋的老婆,就那什麽馬皇後,特賢惠的那種,我跟我媳婦最近正好在看一個古偶劇,拍的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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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題是越扯越遠,沈慕南輕咳了一聲,打斷道:“好好開車吧。”
“哎。”
一到公司,沈慕南就差秘書去查個人,自沈父那檔子事後,莊嚴便主動請辭了,後來跟朋友合開了一家酒吧,生意不錯,偶爾他也會去坐一坐。
時間久遠,江北只告訴了他當年那位目擊者的名字和曾經的住址,至于結果如何,全靠天意。
假設手上握着十分力,出個五分便差不多了,面子上能交代過去就行。
下午,沈慕南忙碌之餘,意外收到了江北發來的微信,【別忘了早點回來啊,我在家等你。】
沈慕南暗了手機,沒理會。
隔了會兒,那邊又發來一條,【晚上想吃什麽,我來做,我廚藝不比阿坤差。】
【随便。】
沈慕南撇下手機,閉目凝神了一會兒。那人從小到大最缺的就是心眼,事事擺在臉上,腦子裏想什麽算計什麽,別人一看便能猜出個八-九。
如果沒有晚上那一出,再或者江北沒拼命到谄媚那一步,也許今天就只是個尋常的工作日——阿平送他回來,他再上樓去看看女兒,然後一家三口溫情脈脈。
現實恰恰是,沈慕南并沒有按時早歸,相反,他是在外面花天酒地到深夜,頂着一身酒氣回家來的。在此之前,江北早就沐浴幹淨躺在床上等着他了,姿勢百變,一-絲-不-挂,甚至還噴了點香水。
男人永遠也忘不了入目的那幅香-豔畫面,視覺沖擊力太大,相處多年,幾時見過江北如此孟浪的樣兒。
“怎麽這麽晚?不是讓你早點回來的嘛,我還做了一大桌菜呢。”江北抱怨,不過還是下床迎了上來,像往常那樣替他脫衣服,“唔,又喝酒了,趕緊去洗洗吧。”
沈慕南反手把人帶進了懷中,貼額細嗅,聲音微微沙啞:“工作上的事,推不掉,噴了什麽?”
江北仰頭笑,賣了個關子:“早回來早享受。”
酒精上頭,沈慕南被勾得有些動情,喉結滾動幾下,欲-望蘇醒而張揚,“今天就不洗了。”
江北動手推他:“臭死了,你身上全是酒味,先沖澡,趕緊的。”
“裝什麽,你不想快點完成任務嘛。”沈慕南忽然變了眼色,他雖在笑,但眼神裏的譏諷尤為明顯。
江北冷了臉:“你胡說八道什麽!”
沈慕南擡手掐住了江北的下巴,目光裏泛了寒,試圖從這一張錯愕驚惶的俏臉上找回年少時的那點單純。
認了吧,他就是嫉妒作祟,捧在手心裏寵上了天,人家半點不稀罕,從頭到尾就只想着那個死人。
“你自己心裏清楚。”沈慕南冷笑,猝然抽回了手。
“大半夜的你發什麽神經,我在家等了你一晚上,回來你還發瘋!”
沈慕南逼視過去:“我要是不答應幫你,你今天還會這麽殷勤嘛,別再裝無辜了。”
“你喝醉了。”江北垂眼,轉了腳尖往回走。
沈慕南快步過去,打橫把他抱到衛生間的鏡子前,江北直接被摁坐在了大理石的盥洗臺上,渾身瑟瑟打顫,幾次想跳腳。
男人兩眼泛紅,猶如淬血的刀,逼迫着江北朝後面的鏡子看。
“說話!”沈慕南吼。
江北掄拳砸下去,情緒已幾近癫狂,眼睛裏泛濫成災,“是!我一直都在裝!我早就想跟你離婚了!”
沈慕南咬上去,想方設法地用身體去厮磨小情人,他谙熟每一處的力道和手法,江北躲一分,他就進一分,淋漓之外春色旖旎,到最後薄汗滿頭,江北摟着男人粗粗地喘氣。
“離了我,你想跟誰!?嗯?”男人也到了敏感的臨界點,雙臂死死地箍緊了江北。
江北下口朝着沈慕南的肩膀咬下去,男人吃疼,一把揪住了他的頭發,猛地撞向身後的鏡子,“嘭”,清脆的響動,江北從喉嚨裏吼出來:“你從來沒想過幫我!兩年了,你一次都沒想過!”
沈慕南咬牙切齒:“我憑什麽要幫你!?他死了,關我什麽事!?”
江北掙紮着想站到地上,眼睛裏一片死寂,“你終于肯承認了。”
“我承認什麽!沈羨北,我對你還不夠好嗎!?就算是養條狗,我他媽這麽些年也該養熟了,你以為你算什麽!”
江北使出了全身的力推開他,颠颠撞撞地跑出了衛生間,潦草地套上衣服、收拾行李,最後摔門而出。
人一旦陷進情緒裏,很難去把控整個的事态發展,而等到消停之後再去回味,少有還能理直氣壯者,大多的,淪為情感的奴隸,悔意此消彼長。
這是男人抽完了整整一包煙後,才勉強醒悟出來的道理,面對深夜裏風雨飄搖的家,他拿上車鑰匙,開車出了別墅。
江北能去的地方統共就那麽幾個,“娘家”算一個,工作室算一個,還有原來跟周明租住過的地方。前面兩個,想也不可能,男人直接驅車去了出租屋,那人的弟弟不是還住着嘛。
敲門進去,沈慕南一下子就注意到了沙發邊上的黑色拉杆箱,18寸,裝不了多少衣服。
男人穩了穩心神,眸色晦暗地望着江北,“跟我回去,我們好好談談。”
江北倔犟着一張臉,沒理他。
沈慕南就着一旁的沙發坐下來,掏出煙,點上,慢條斯理地吸了幾口,陰郁的俊臉掩在煙霧背後。他不再催促江北回去,而是采取不聞不問的态度,任江北自己消化去。
半晌,江北自己消化明白了,開口對男人說:“你從來沒把我放在對等的位置上。”
周洋端着果盤出來,一聽這話,立馬退了回去。
沈慕南屈指磕了嗑煙灰,嗤笑:“什麽叫對等的位置?好吃好喝地供着你,你一生氣,我就得去哄,看誰不順眼,我還得幫你把人送到監獄去,是這樣嗎?那好,我問你,你有把我放在對等的位置上嗎?你當初為了什麽跟我結婚,現在又是為了什麽死活要跟我離婚?”
男人站起來,死盯着江北,“來,說說看。”
江北不吭聲,嘴唇蠕動,欲言又止。
沈慕南繼續:“讓我來告訴你,你跟我結婚是為了讓我幫你,跟我離婚是因為看清了我根本不想幫你,對不對?”
江北的情緒徹底被男人刺激到了阈值上,語言變得尖銳鋒利,也不管對錯是非,“是,你說的對,既然都要豁出去結婚了,我總得圖點什麽。”
沈慕南自嘲地笑,掐滅了手裏的半截煙,丢進垃圾桶,“所以,我無論做什麽,在你眼裏是不是就像個邀寵的小醜?嗯?怕我爸媽欺負你,連夜把他們送出國,你是個男人,生不了孩子,那行,我也不要了,我抱一個回來給咱們當女兒。養了兩年了,你現在說離婚就離婚,孩子說不要就不要,你有為洲洲考慮過嗎,她已經能對着你照片喊‘爸爸’了,可你沈羨北心裏只惦記着那個死人。”
眼看情勢不對,周洋沖出來,想勸說幾句。
“滾出去!”沈慕南看見這小子就來氣,所有破事全是因為他的一通電話。
周洋被男人的聲音給吓了回去,歐陽小聰嫌他多事,扯住了他衣服,恨鐵不成鋼地說:“他倆的事兒,你瞎摻和啥,能摻和明白嗎?好好呆着!”
“現在兩條路給你選,跟我回家,周明那事,我幫你找找人,另外一條,咱倆離婚,你前夫的事你自己想辦法去。”
江北早被怒火沖昏了頭,想也沒想就說:“那就離婚啊,他的事不用你管。”
“行。”沈慕南起身,臨了看了他一眼,“過幾天我的律師會來找你。”
門開,門關,男人離去。
這下子,不止周洋,就連一向渾噩的歐陽小聰也跟着傻眼了,嘴巴裏“操”了聲,緊接着就來一句,“你他媽瘋了吧!”
江北擰了股氣,也許以後會有後悔的那一天,但此刻,他尚且還能義憤填膺地說:“我沒瘋,他從來就沒把我當人看。”
起初的幾天,親朋好友輪番來勸,他們怎麽也想不明白:這是作的什麽勁兒,放着好好的日子不過,非要折騰?都結過兩次婚了,還當自己是青春小子呢。
作者有話要說: 最近還算勤奮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