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周洋
梁溪路附近新開了家小唐生煎,據說口感很不錯, 排起的長隊能拐個彎繞到隔壁店門口, 歐陽小聰他們公司就在梁溪路, 下了班,他順便買一份回去。
江北把魚缸裏的水給換了,這會兒剛閑下來,得空擺弄起了象棋, 左手跟右手對打, 一個人也能自娛自樂。
“回來了。”歐陽小聰換鞋進門,揚了揚手裏的食品袋,“我們公司旁邊新開的生煎店, 趕緊的吧。”
江北正在思考如何落子,很有一股裝逼風範,随口問道:“啥餡兒啊?”
“大蝦的。”
江北立馬從沙發上蹿跳出來,拎過袋子便拆, 全程不過兩秒,“改天一塊去吃火鍋吧, 我把小闫也喊上。”
“誰請客啊?”
江北塔拉着臉, “我請我請。哦對了,你那魚缸我給你換過水了,死了一條。”
“奇了怪了。”歐陽小聰踱到魚缸前,斜着脖子往裏看,一面泛起嘀咕:“是不是天太熱了啊,總共就這麽幾條, 死得快差不多了。”
江北這邊已經吃上了,嘴巴一圈滋溜冒油,“沒準兒,要不你給它們加點冰塊,降降溫?”
“滾你丫的。”
這魚缸可是歐陽小聰的寶貝,自他工資又往上調了一番,財大氣粗如他,說什麽都得去養只寵物,貓狗無人照看,不行,想來想去只能養幾條小金魚。
江北跟在後面,辛勤如保姆,換水、喂魚飼料,陪它們玩,咋玩啊,就瞎玩呗。
“叮叮叮——”手機鈴響了。
江北囫囵咽下嘴裏的大蝦,抽了張紙揩揩手,待拿到手機瞥清屏幕,眼色不自然地冷了下來。
“又怎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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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北哥,你明天有空嗎?我找你有點事。”電話裏是一道怯懦的男聲。
江北不想聽男孩跟他打啞迷,直截了當地問:“有什麽事你就直說。”
“我錢不夠了,你能借我點錢嘛,我下個月就還你。”
江北怒道:“周洋,這是第幾次了?你是不是還在網上賭博?”
男孩不敢說話,等于是默認了。
“明天還在老地方見吧。”江北說完撂了電話。
歐陽小聰的眼睛轉了幾許,抓起一把魚飼料悠哉悠哉地往缸裏投,魚兒成群逐隊地啄着小魚食,蕩着魚尾招搖快活地一會兒左,一會兒右,煞為有趣。
“周明他弟啊?”歐陽小聰輕飄飄地問道。
“魔障。”
“咳,爛泥扶不上牆,你老管他幹嘛啊。”
“閑的呗。”江北朝小聰同志的方向瞥上一眼,後知後覺地咕哝起來:“我好像剛給它們喂過……”
“靠!不早說!”
距那場車禍快有兩年了,周明的名字幾乎沒人去提,他爸媽來出租屋裏鬧過幾回,沒鬧出什麽結果來,江北把他們兒子的那些衣服和褲子一并郵回了老家,眼不見為淨,耽于哀思并不能解決任何事,他的心是一天比一天硬了。
去年也試着交往過一個男朋友,小年輕,朋克打扮,整日整夜地嚷着愛他,要把心交給他,江北這把年紀實在受不了,談了一月就掰了。
受那位小對象影響,江北的衣着打扮較之前大不一樣了,卷毛短發蓄長了,在腦後紮起了小辮,那些破洞牛仔啊、骷髅戒指啊,怎麽奇特怎麽往身上整,人群裏一站,別人就知道:呀,這是位搞藝術的。
如若不是天天跟他接觸,乍一看,根本認不出他來,這樣別人就會想了:這男的以前長什麽樣兒來着?細細凝神後,卻怎麽也憶不起來,只得作罷。
跟周洋約在東大直街的星巴克,這裏離那小子住的地方近,推門進來,江北就看見了一男青年獐頭鼠目地靠在窗戶邊,桌上擺了兩杯點好的咖啡。
“來了。”江北打聲招呼坐下,掀開自己面前的咖啡蓋,仰頭咕嚕了一口,抿唇道:“糖放多了。”
周洋結結巴巴道:“江北哥,我那個……”
江北打斷他:“長話短說。”
“他們讓我這周必須得還錢,我還差,”周洋掂量起江北的臉色,支吾着說:“還差兩萬。”
江北默了一默,似乎在想接下去該怎麽說,他把視線懶懶地投向窗外,時過立冬,還沒冷到那種程度,大街上穿什麽的都有,一位小孩被媽媽牽着,踉踉跄跄蹒跚過路,那一身過于肥厚的冬裝棉襖,跟大人的收身套裙相比,越顯軟糯可愛。
他挑回頭,掃一眼對面的窩囊青年,“把收付款打開吧。”
“哎。”
江北給他轉了兩萬,淡聲道:“這錢不用還了,以後也別再給我打電話,我就這麽點工資,幫不了你什麽。你哥的東西,該寄的我都給你們家寄回去了,他還留了個蘋果手機,你要嗎,要我回去給你拿。”
周洋低了低頭,羞愧道:“江北哥,對不起,我下次不敢了。”
“我回去了,你好自為之。”
腿上的那件破洞牛仔已經抵禦不了這種天氣了,江北尋思着該回去在裏頭套件秋褲,最好跟他牛仔褲一樣的顏色,他攏緊夾克步入人流中。
突然,有人在背後喊“江先生”,連喊了兩聲。
江北不覺得那是在叫自己,他繼續走他的,後邊的人繼而走上來拍拍他的後肩,“江先生。”
江北回頭去看,眼前的是位平頭男子,西裝西褲外面套了件灰色工裝服,眼尾漾着和和氣氣的笑,“是我啊,阿平。”
江北笑了:“是你啊,差點沒認出來。”
阿平也笑,眼神亮晶晶的,顯然還沒從震驚裏收住光,“我也沒敢認啊,剛才在後面看了半天,江先生,你、你這變化太大了。”
“咳,搞藝術的嘛,我們單位的小夥子都這打扮,顯嫩。”
這話逗得阿平身邊的一位姑娘跟着笑了。
原來這是阿平的女朋友,阿平今天就是陪她來逛街的,恰逢周末,沈慕南那邊不需要接送。
“江先生,你一個人在逛啊。”阿平笑着問。
江北抖了兩下,剛剛破洞裏進了風,腿骨跟着寒顫,“沒,我跟朋友過來的,他有事,先回去了。”
“正好我跟小慧要去涮羊肉,要不要一起啊?”
“不用不用,我家裏邊還有事,急着回去。”
阿平實在沒話說了,客客氣氣道:“那我跟小慧先去了,江先生,再會。”
“去吧去吧。”江北也懶得再寒暄,擺擺手,“再見。”
江北沒急着回去,去商場裏逛了圈,給自己買了兩身秋衣秋褲,眼看着天是越來越冷了,再這麽破洞褲子穿下去,非得凍出老寒腿不可。
路過水果店,他還特地挑了個長開了的金枕榴蓮帶回家,準備試試網紅秘方微波爐烤榴蓮,空氣芳香劑他都提前準備好了。
試驗的後果很嚴重,八點多歐陽小聰下班回來,捏着鼻子往裏探,猶如身陷瘴氣林,一步一步緩慢前行,感覺分分鐘能窒息而亡,直到發現目标人物,他才敢放出聲來——“卧槽,你他媽在家裏煮屎啊?”
江北不答他,帶上隔熱手套把榴蓮肉小心翼翼地端出來,大概是自己也被熏到了,鼻音咻咻,眉頭随之一皺,“唔,還真挺臭。”
“服了你丫的。”小聰同志趕忙開窗通風,散散屋裏的臭氣。
江北這兩年搞了不少的創意發明,不管是自己天馬行空想象出來的,還是從網上模仿學來的,大大小小的黑暗料理做了得有幾十道,合意的少,大多只有把食材糟蹋的份兒,後來歐陽小聰就指點他:“你要真這麽喜歡瞎搞,幹脆弄個吃播吧,大胃王你整不了,那你就專門搞這種黑暗料理,粉絲肯定多。這年頭,人都閑出屁了,就喜歡看你們這種二傻子瞎胡鬧。”
然後江北就成了給網友表演的“二傻子”,定期更點吃播視頻,偶爾還有土豪打賞,屏幕下皆是觀衆,他可以一個人自說自話。
兩年的時間不短了,足夠他從粉絲數0竄到了粉絲數10萬,觀衆越來越多,鮮花打賞也越來越多,他幾乎是狂熱地愛上這種被衆人圍觀的感覺,總歸要好過一個人呆在卧室裏發呆。
“Hello,大家晚上好,今天小試了下網上很火的微波爐烤榴蓮,嗯,這個味道嘛,你們就自行想象吧……”
江北關上房門,又開始了今天的自說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