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合租
四月伊始,江北的房子和工作室就被查封了, 小闫和大勇甚至前一秒還在畫圖紙, 下一秒銀行的工作人員就過來了。
那時江北不在市區, 他正沿着太泊湖四處游蕩,陽光明媚,暮春的風微微有些涼,給湖面吹出了一層淺薄的碎金, 粼粼波光在湖面上潑墨似的鋪排開來。
兜裏的手機響了好幾發, 他也懶得去接,左右不過是那些操蛋事。
臨岸商業區的廣告屏上,女主持人面帶微笑地播報最近的北市新聞, 就是一些瑣碎的家長裏短、娛樂圈八卦,再有就是最近的沈聞兩大龍頭企業的聯姻。
電話還在響。
江北心煩意亂地摁了接聽鍵,“要封房子讓他們封,你倆看着辦就行, 他們要問,你們就說老板帶着小姨子跑路了。”
那頭的人啞了片刻, “是我, 周明。”
江北的目光從女主持人身上移開,嗚嗚囔囔地說:“周明,我失戀了。”
……
…………
“你咋又失戀了?”
北市街頭,周明舀了一小勺辣椒,幫江北把碗裏的熱幹面拌好。
“他訂婚了。”江北梗着嗓子說。
“還沒放下啊,”周明攪拌着自己碗裏的面條, 笑笑說:“你上回不是說不難過嘛。”
江北死鴨子嘴硬,“我沒難過啊,我就是……”
話說一半,岔了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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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什麽?”周明心平氣和。
江北吸溜了一大口面條,鼓囊着嘴,說話含含糊糊,“我心眼小,就是看不慣他過得好。”
道理他其實都懂,可親眼撞見前男友牽着別人的手,到底還是在心裏猛戳了那麽一下。
“那行,一會兒吃完面咱倆就去揍他,順便把那錢給你要回來。”
江北撲扇着長睫毛,不說話了,半晌才冒出一句,“我可是藝術家,能那麽幹嘛我,掉價。”
湯鍋裏嘟嘟冒着沸水,熱汽騰騰,老板甩勺加料,一氣呵成。
早晨的小面店,樸素祥和,遠遠繞開了上流階層的那些紙醉金迷。
周明看着對面那張隐在熱汽裏的小半張臉,溫情填塞滿了心,這個世上,怎麽會有人舍得讓他難過,又或是怎麽會有人忍心丢下他。
如此想法,久久萦繞心頭。
“吃完了嗎?”周明擦幹淨嘴,問江北。
江北不大熱情地點點頭。
“走吧。”
“去哪兒?”
“回去搬東西啊,你那房子不是被封了嘛,你現在住哪兒?”
江北愣了一愣,暫時不能讓他媽知道這事,家是回不去了,他反問起傻大個:“你住哪兒?”
血液上湧,凝聚于腦部,周明哆嗦着問:“你、你想幹嘛?”
江北大大咧咧,絲毫沒有考慮到人家是明戀者的身份,“我沒錢了,先搬你那兒住一陣,房租咱倆平攤。”
“我也是跟人合租的,就一個房間,一張床。”
“沒事兒啊,我有折疊床。”
周明撩眼看他,忽明忽暗的情緒噴-薄而出,熱烈奔騰,大有喧賓奪主的架勢。
一生的際遇随之而來,不如順了自己的心吧。
傻大個的合租對象是一個在房産中介工作的北漂小青年,生活态度樂觀積極,天天早出晚歸,載着客戶走街串巷地去看二手房,就是有點高冷,不好相處。
他住客廳,傻大個住卧室,廁所廚房餐廳是公用的,兩人的生活基本沒有重疊。
來回了兩趟,江北的那些大包裹終于搬運好了,由于經濟拮據,鍋碗瓢盆一件不落,全都打包好一并帶了過來。
晚上江北下廚房煮了一大鍋康-師-傅紅燒牛肉面,外加兩個荷包蛋,他倆就着老幹媽醬,吃得有滋有味。
八點多鐘,合租小青年挎了只黑色皮包回來了,霜打的茄子,滿面風塵。
周明在廚房擦油煙機,餐廳裏就剩了江北在咕嚕咕嚕喝面湯。
“你誰啊?”小青年詫異地問。
江北用筷子撈起肉眼才能看見的紅燒牛肉,放進嘴裏嚼了嚼,使勁咂摸着肉的味道,“說了你也不認識。”
小青年丢下包,繞過江北,站到廚房門口問周明,“這你帶回來的啊?”
“我朋友。”
“哦,面條還有嗎?”
“還剩了點,你要吃?”
“嗯,正好餓了。”
小青年退回到了餐廳,特地拉開旁邊的凳子坐下,幹咳了一聲,以示鄭重。
“那啥,我複姓歐陽,名字叫小聰,你叫我小聰就行。”
江北在自己的舌頭間重複了一遍,“歐陽小聰”,聽着像鬧着玩。
“哦,那啥我姓江,單名一個北字,你叫我小北就行。”江北模仿他說話的腔調。
小青年強調,“我真叫小聰。”
江北很是無辜,“我也真叫小北。”
“好吧。”小青年妥協了。
周明平時睡得挺早,有時候九點多就躺下休息了,今時不同往日,畢竟房間裏多了個喘息的大活人,這會兒還這麽不顧形象地翹着二郎腿在玩游戲。
“你睡床上來吧,我睡折疊床。”周明的眼睛忽而垂下,有意躲閃。
江北沒留意男人的異樣,甩手一個順子,“不用了,我這麽躺着挺舒服,你要睡了嗎?”
“沒有,我、我還不困。”
“那你幫我把這局打完,我去撒泡尿。”江北掀被起身,走兩步把手機丢給周明,眼睛不小心瞄到了傻大個的手機屏幕。
屏幕上,聞錦言的那顆大鑽戒璀璨奪目,姣好的面容掩不住的歡喜。
那是種被愛情緩緩滋潤出來的歡喜,由內而生,細水長流。
周明趕緊暗了手機,但還是沒來得及,江北已經看見了。
他面色讪讪,含糊道:“也沒什麽好看的,就跟金剛石的成分一樣,說白了都是石頭。”
“那你還看。”江北明顯不高興了。
“等我有錢了,我、我也送你一個。”這是傻大個發自肺腑的真心話。
江北撇撇嘴,“誰要你送,暴發戶才帶那個。”
說完,江北就趿着棉拖溜了。
半夜裏,江北翻來覆去不睡覺,床跟着咯吱咯吱響,周明其實也沒多少睡意。
月光如霜,伸手可見五指,周明臉朝着江北那一側,眼睛睜得炯炯有神。
“別老動來動去,小聰該誤會咱倆在幹嘛了。”
江北踢開被子,挺身坐了起來,音色幹脆,“周明,明天陪我去個地方。”
“去哪兒?”傻大個側着身問。
“沈慕南家,我戒指丢他那兒了,我得去拿回來。”
周明不想看見那個男人,低聲道:“你自己去就行,我陪着算什麽。”
江北氣血上湧,說話全圖一時爽,“那他耍流氓強迫我怎麽辦。”
“不可能,有錢人是不會吃回頭草的,你放心吧。”
江北在黑夜裏拿眼珠子瞪他,“算了,那我不去了。”
“多少錢的戒指啊?”周明随便問問。
江北嘆了口氣,故意虛報了幾萬,“沒多少錢,也就十來萬吧。”
周明咽咽唾沫,定了定心神,“那必須得拿回來。”
江北佯裝可憐,捏起嗓子嘀咕:“你又不陪我去。”
“陪啊,我陪你去。”
“誰要你陪。”江北扭身轉了方向,小聲應道:“那好吧。”
說不清有意還是無意,他倆盤根錯節的關系大約就是從這個時候開始的。
後半夜周明起來給江北重新蓋好了被子,這人睡覺沒個正形,大半個身子露在外邊,這種天氣暖氣給得不足,稍不留神就能着涼。
借着窗戶透進的淡淡月光,周明盯着那張臉流連了許久,這樣的日子他以前想都不敢想。
已經很好了,奢求絕不能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