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新年
周明家并不富裕,父母都是普通工人,還有個在讀大學的弟弟,他比一般人更迫切需要一份糊口的工作,只是趕在年末這當兒,沒有哪家公司會挑這種時候招聘。沒有工作,手頭也不寬裕,有天晚上江北回工作室拿東西,就看見傻大個捧着碗泡面在吸溜,面裏連根腸兒都沒有。
江北自認不是聖人,沒什麽悲天憫人的情懷,但看見老同學拮據成這樣,他這心裏酸溜溜的,說不出滋味。
除夕夜,沈慕南回了沈家,江北回家陪他媽去了,不到七點,年夜飯就忙活完畢,擺盤上桌,江母興致好,把家裏一瓶藏了八年的葡萄酒給開了。
外面萬家燈火,煙花齊綻,轟鳴聲中江北給周明打了個拜年電話。
“在幹嘛呢?”江北問。
周明受寵若驚,“準、準備吃飯。”
“還是泡面啊?”
“今天加了腸兒,還有鹵蛋。”
“把鹵蛋省着吧,你坐二號線到松林站下,快到了給我打電話。”
“你想幹嘛?”
“還能幹嘛,請你來我家吃飯。”
周明嘿嘿笑:“哎。”
把傻大個接到家,江母已經在桌上備好了三副碗筷,就等着人一到直接開飯。
周明換了鞋進門,開口喊“阿姨”,江母笑笑,讓他趕緊來坐,周明略有些拘束,江母問一句,他才答一句,活像根木頭。
江北在一旁暗自發笑,想這人大學時代可是個清高的理想主義者,逮誰不順眼就怼誰,從不顧前忌後,現在呢,年紀大了,身上的毛刺兒被捋得平平整整。
陪江母在客廳看了會兒春節聯歡晚會,快到十點,周明動身要走,江北把他送至小區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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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風呼嘯,吹飄起門口的一排小燈籠,紅燈搖曳,兩人心裏都染了些節日的熱乎勁兒。
江北往手上哈着熱氣,“快回去吧,有空來我家玩。”
周明點點頭,“哎。”
“這天可真冷,走了。”
周明猶豫了下,喊住了已走出三米遠的男人,“江北。”
江北扭頭:“幹嘛啊?”
周明頓了一頓,發自肺腑:“除夕快樂。”
江北無語:“真肉麻。”
“你像個天使。”
“趕緊滾。”
周明傻憨憨地笑了,扭身跑進了新年的夜色中。
一輛勞斯萊斯停在暗處,車上的男人面容緊繃,朝車窗外彈盡了最後一點煙灰,沒人猜得出他在想些什麽。
“在哪兒?”男人撥通了電話。
“在家啊,看春晚呢。”
男人眼裏閃過一絲冷色,咄咄逼人,“和誰在一塊?”
“還能和誰,我媽。”
“是嗎?”男人輕笑了聲,聲音裏無限寒意,“你向後轉,往前走二十米。”
半分鐘後,江北拉開車門,坐上了副駕,沈慕南只掃了他一眼,始終保持着駭人的緘默。
“你怎麽來了?”江北伸手去摸他。
沈慕南避開了那只手,壓住脾氣問道:“他怎麽會在你家?”
“我喊他過來吃年夜飯的,他一個人在咱們這兒孤零零的,怪可憐的,你看這大過年的,誰家不在團圓啊。”
沈慕南側目,凝視住江北那雙眼,“你可真是個大好人。”
江北理虧,繼續耐心解釋:“我怕你多想,剛才在電話裏頭就沒說。”
時間凝固了幾秒,沈慕南突然質問起江北,“你當年見了我就躲,也是怕我多想?”
江北愣住了,他知道這一刻遲早是要來的,從他重遇沈慕南那天起,或者是從他無意間看見那道疤痕起,陳年舊賬,總是要搬到明面上來算一算的。
良久,江北緩緩開口,“對不起。”
聲音嘶啞斑駁,像長久隔開的時光一樣。
沈慕南怒極反笑,一把揪過江北,眼睛如刀子似的剮在他臉上,恨不得撕碎面前這張虛僞的臉,純潔無暇是它,虛以委蛇也是它,把自己耍得團團轉的更是它。
江北痙着身體,一動不敢動。
僵持許久,沈慕南倏地笑了,玩味一般地睨向江北,“把褲子脫了。”
江北一怔:“你什麽意思?”
沈慕南側過身去舔了舔江北的耳垂,喑啞着聲,“想跟你玩車-震。”
他對這副身體太稔熟了,厮磨過數遍,早已摸清了它的每一處敏-感-點,此刻,江北被挑起的欲望在他眼底輕輕綻放。
“嗯……”江北忍住生理上的戰栗,偏過頭道:“慕南,咱、咱倆今天都先回去冷靜冷靜,要是想明白了,你還是覺得這道坎跨不過去,那我就退回到以前的位置。”
沈慕南暫時放過了江北的耳垂,長指掰住他的下颚,直瞪瞪地逼視,“以前的位置?你這是要跟我分手啊?”
江北委屈道:“分不分,到時候都聽你的。”
沈慕南不說話了,正過身子一腳踩上油門。除夕夜,北漂族們都回鄉過年了,北市街道異常冷清。
清泉江邊,幽暗的江面結了層薄冰,對岸是繁華的高樓霓虹,北風凜冽,拍打着車窗發出呼呼的怒號。江北坐在這樣一個安靜幽深的環境裏,暗暗窺探着身側的男人。
沈慕南沉默着不說話,靠在座椅上阖眼休息。
江北安安靜靜的,不敢打擾,後來手機不合時宜地響了。
“喂,送走了,沒,我在外面溜達,一會兒就回去。”是他媽打來的電話。
沈慕南睜開了眼,幽幽望向他,江北在黑暗中猛地一激靈,下意識地往右側挪了挪。
沈慕南不屑地扯了扯嘴角,“開始啊。”
江北雲裏霧裏,“開始什麽?”
“你說呢,我挑了這麽個沒人的地方,當然是想跟你試試車-震。”沈慕南斜睨着眼,挑挑下巴,“脫。”
江北努力鎮定住自己,“我知道你今天看我不爽,但我脫褲子又不費勁,幾秒鐘的事兒,你還得費力耕耘,最後累的不還是你?”
江北小心查看男人的臉色,“慕南,我跟我那個同學真的沒什麽,我跟他認識都多少年了,要成早成了,再說了,他也沒你長得帥啊,你還開勞斯萊斯呢。”
沈慕南眼皮子動了動,盯着江北看了會兒,冷哼了聲,“你也就剩這張嘴了。”
江北覺着氣氛有緩和的趨勢,大着膽子握住了沈慕南的手,臉不紅心不跳地說:“你手也好看,又長又白。”
“說完了嗎?”沈慕南顯然被他撩動了。
“說完了。”
“把手拿開。”
江北反而握得更緊了,“不想拿。”
說完,江北偏過身子去親沈慕南,吻技還是一貫的青澀,他兩手并用,溫柔地游弋于男人身上的“致命點”。
沈慕南不覺情動,就勢摟住江北……
莫名其妙的戰争,最後卻是以這種姿勢收尾,實在意想不到。
開車回去的路上,江北悶不吭聲。
沈慕南撩了眼身旁的江北,“在想什麽?”
江北沒吱聲,過了許久才開口,“慕南,當年的事……對不起。”
時間在全中國的歡騰中沉澱了下來,車內寂靜無聲,仿佛只剩下他倆幾可忽略的呼吸。
到了江北家樓下,他倆依舊維持方才的靜默,江北看了眼沈慕南,低聲說:“我回去了。”
沈慕南看都沒看他,嗓子裏悶哼了句,“嗯。”
江北推開車門,只走了幾步,就被人從後面一把給擁住,下巴抵在肩頭,面貼着面。
“明天我來接你,我們開車去周邊轉轉。”沈慕南的灼熱氣息噴-灑在頸間,癢癢的。
江北點點頭,“行啊。”
沈慕南在江北的臉頰上親了一口,像個剛談戀愛的愣頭青一樣,親完還要細細觀察對方的反應。
這場自導自演的愛情游戲,其實從一開始,他就輸了。
江北回到家,他媽還在客廳看春晚,快到尾聲了,四個主持人齊亮相,一起為新年倒計時,十、九、八、七……
鞭炮轟隆下,新的一年來到了,江北正正好三十歲,人生的而立之年。
“別急着回房,我問你件事兒,坐。”
江北笑笑,挨着他媽坐了下來,“什麽事兒啊,搞得這麽嚴肅。”
江母關了電視,眼神裏平靜無瀾,“我問你,你跟沈慕南是怎麽回事?”
江北打哈哈,“我跟他能有什麽事兒,難不成還能欠他錢?”
“別跟我打馬虎眼,你倆是什麽時候開始的?”
江北面露尴尬,“媽,我沒太聽懂。”
“別想瞞着我,我什麽都知道,跟他斷了,我告訴你兒子,我不在乎你喜歡男的還是女的,我不允許你跟他們家扯上任何關系。”
江母說到激動處,手指着窗外,“這世上這麽多人,你怎麽就偏偏要跟那種人牽扯不清。”
江北的犟脾氣上來了,垂着眼說:“破壞別人家庭的是他媽,跟他有什麽關系。”
江母慘然一笑,“我白把你養這麽大。”
“我回房間睡覺了。”江北不敢看他媽,躲躲閃閃地溜進了卧室。
作者有話要說: 克制住體內想跟你們劇透的洪荒之力!加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