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
虞筝從容的回道:“兄嫂, 我與你不同。我是天神, 天神生兒育女是要看機緣的,也許幾百年都懷不上一個。要不然的話, 憑我們的壽數,天界不就人滿為患了嗎?”
好像很有道理, 無法反駁的樣子,久姚恍然。
暮辭看了眼虞筝,眼底生出笑意, 清風一般的散開。
他繼續與虞期聊天, 一邊也聽着虞筝和久姚的話。
他發現,每當久姚提起虞筝尋找重生之法的過程,虞筝就盡可能簡單的帶過,說得也很輕松,就和之前與他所說的一樣。
虞筝越是這般輕描淡寫,暮辭越是在意, 她究竟付出了多少, 才令他回魂。
很快,菜上了。
上菜的小二發現這桌的客人形象氣質極為出衆,都不由多看了兩眼。而接下來上了二樓的客人, 更是用驚豔的目光瞄着他們。男人看的是虞筝和久姚,女人自然兩眼放光的瞅着暮辭和虞期。
久姚道:“之前我和虞期來這裏,他們也這樣看我們。”
虞筝回:“畢竟我們穿戴得甚好,卻又不像是凡間貴族,難免引人注目。”
久姚喃喃:“阿筝, 我覺得他們其實是在看臉。”
“真要比臉,我可比不過暮辭。好了,兄嫂,你嘗嘗這道菜。”
兩個女人這便吃起來,有說有笑,很是和諧。
暮辭提起方彜,将兩個酒爵斟滿,給虞期一個,端起另一個敬他,“舅兄請用。”
“一家人不必客氣。”虞期回道,“不如你也和阿筝一樣,喚我哥哥吧。”
暮辭覺得哥哥二字略女氣,便笑道:“兄長。”
虞筝白了虞期一眼,“哥哥忒厚臉皮,論在世的年歲,你還是暮辭的後輩呢。”
虞期哼了聲,沒理虞筝。
久姚挺喜歡大家的氛圍,自從她選擇了長生不老,便漸漸的離曾經的人世越來越遠,甚至要看着自己的親友老去、死亡,直到孤零零的只剩下虞期這個丈夫。
她也會難過,也會感到殘忍,但從不曾後悔。
而現在,她有了虞筝這個好姐妹,暮辭也成為他們的家人,久姚覺得,自己仿佛又回到了從前的其樂融融之中。
飯館外忽然喧鬧起來。
好些客人都應聲扭頭,朝樓下看,店小二正好在窗戶邊,伸着腦袋一望,驚嘆道:“嚯!這可是一年一度的盛景啊,子珺公主又要代表王上,出發去岘山拜訪神仙們了。”
看來在凡人眼中,岘山門的人都叫“神仙”,虞筝正好也臨着窗子,定睛一瞧,便瞧到了子珺公主的車辇。
商王室崇拜玄鳥,但凡王室的用品,都會飾有玄鳥圖騰,公主的儀仗自然也不例外。
這位公主儀仗不小,八人給她擡車辇,另有前後左右共十六人随侍,皆穿着黑色滾雷雲紋的交領長衣,想來也是侍衛中身份高的。
車辇的華蓋是正藍色,如一濤海浪,遮住華蓋下的公主。街上的百姓早就避到兩側,乖乖的跪下,低着頭還偷瞄公主儀容。
這華麗的隊伍從虞筝的眼下經過時,風一吹,露出華蓋下公主微微尖削的下巴,像是白玉打磨的似的,轉瞬即逝。
虞筝仍看着華蓋,說:“我在岘山門的時候,常聽弟子們提到這位子珺公主。商王每年會派她去岘山門,既是與岘山門聯絡感情,也是樹立帝王威信。”
“畢竟是九州的統治者,別說區區一個岘山,就是帝子,也得給足他們面子。”虞期道。
暮辭本靜靜看着,忽的眯了眯眼,神色凝重起來,像是在想什麽。
久姚起身,扒在窗前看過去,喃喃:“原來已經過了兩百多年了,他們的子孫後人,都長這麽大了……”
虞筝曉得久姚口中的“他們”是誰,那是大商的開國君王成湯和他的王後,那兩人,原都是久姚的朋友。
暮辭忽然說道:“筝兒,方才,帝子千裏傳音,我與他通話了。”
“帝子?”虞筝神色稍肅,不再看窗外。
“嗯,是天後讓帝子給我們帶話的。饕餮并不是真正的邪魔,真正的邪魔,現在還潛伏在岘山門。”
“什麽?”突來的驚雷,讓幾個人都沉默了,虞筝驚訝的不敢相信。
暮辭這便将事情全都講給了三人。
天後的意思,是讓虞筝和暮辭自己選擇,要不要回到岘山,繼續未完成的任務。天後也知道,這對新婚燕爾的兩人來說,确實是個苛刻的事。
虞期冷冷言道:“九霄天界那麽多神祗,挑誰不行,你又何必再給他們賣命?”
虞筝無奈道:“你是仙,不受天界挾制,我卻必須要忠于天界。何況,答應了天後的任務沒能完成,我心裏過不去。”
“所以,你是想再回去那險地了?”
虞筝将詢問的目光投向暮辭。
“筝兒,你決定就是,不管你做什麽決定,我都會和你一起面對。”暮辭柔聲淺笑,深情看着虞筝,讓她感受到一種被鼓勵的暖意。
她說:“我想回去。”
虞期露出不贊同的神色,久姚有些擔心,“岘山門危機四伏,阿筝,我們私心裏是真的不希望你去的。”
“哥哥,兄嫂,我只是覺得,既然當初我選擇接下這個任務,那麽無論如何都要善始善終。誠然,換別的神祗來也不是不可以,但卻要從頭開始,不像我已經了解了岘山門。再者,這任務既是個任務,也代表了一份守護人世的責任,責任總是要有人來承擔的,我不怕它重。”說罷,虞筝朝暮辭笑了笑,說道:“我想,夫君心裏也是這麽認為的吧。”
“嗯。”暮辭的笑意深了深,拍了拍虞筝的肩膀,将她的雙手握在手裏。
虞期只得喟嘆:“罷、罷,如今你有主見的很,既然決定了,就全力以赴吧。”
久姚也道:“饕餮的死,定使那個邪魔更加謹慎。敵暗我明,阿筝,你們一定要加倍小心。”
“兄嫂放心,有暮辭在,我們不會有什麽事。”
久姚看看暮辭。
虞期也看着他道:“我把阿筝交給你,務必保得她周全。”
“兄長請放心,我不會讓筝兒受到傷害。”
虞筝揶揄:“怎麽說的跟我手無縛雞之力似的,好歹我也是九天神嫔,岘山門的長老都不見得能打贏我。”
暮辭撫過虞筝的手,笑了笑,用手指将她頰邊的發絲勾到耳後去。
他溫柔道:“既是決定了,我們稍作休整就動身吧。還需要青女出面,再将你送回岘山門,方能顯得合情合理。”
“那你呢,要怎麽回去?”
“我自然是直接回去了。”暮辭說,“我走的時候,是以去辦事為借口的,筝兒不記得了?不過,掌門卻是知道了你我的身份,他那邊,我還得親自去解釋,讓他不要洩露。”
這話聽起來沒什麽問題,但虞筝卻擔心一件事,“暮辭,你說,有沒有可能邪魔就是掌門?”
“也不無可能。”暮辭道,“只是他已然知道你我身份,再想挽回是不可能了,只有繼續探索調查,想辦法将任務完成才是。”
虞筝甜甜的笑了:“嗯。”
***
這頓飯吃的和樂融融。
素來被說成是冷漠嚴苛的虞期,對暮辭态度很親近,暮辭也和虞家人相處的很愉快。
酒足飯飽,虞期帶着久姚回了岷山,虞筝和暮辭則去往九嶷山見青女。
今日的九嶷山,半陰半晴,薄霧籠罩,跟幻境似的。
青女的簫聲悠悠飄在山中,如怨如慕,如泣如訴。
青女擅長音律,尤其喜歡簫。她用九嶷山的湘妃竹做成貼身的長簫,閑來無事便會泛舟湘水,在江心奏上幾曲。
虞筝尋到湘水邊時,便瞧見一葉扁舟随着江流飄蕩。青女坐在船頭吹簫,竹中仙立在船尾靜靜的望着兩側的壁立千仞。他們一人穿白衣,一人穿黑衣,映着青山碧水,如水墨畫卷。
還是竹中仙先看到虞筝和暮辭,提醒了青女。青女望來,一看見暮辭,怔了怔,露出如釋重負的笑容。
他們幻影移形到岸邊,虞筝走上去,和青女交握雙手,相視一笑。
将準備重回岘山的事說給青女後,青女立刻讓竹中仙先去一趟岘山門,給掌門和長老傳她的口信。
傍晚時分,虞筝在湘水邊的一叢湘妃竹林裏坐着,時而凝視竹身上的斑斑淚跡,時而透過湘妃竹的枝葉,遠望半江瑟瑟半江紅。
她是被暮辭支開的,暮辭說想在九嶷山裏走走,找找有沒有好的鑄劍材料。虞筝只當他是癡迷鑄劍有些心癢癢,卻不知,暮辭在支開她後,便找到了青女,詢問青女,虞筝到底吃了多少苦頭才将他複生。
暮辭會問她,青女不意外,她道:“這不是個輕松的故事,暮辭公子真的想聽嗎?”
“嗯,筝兒總不肯說,我能猜到定是因為過程太過曲折艱難。”暮辭施禮,誠懇道:“還請你能知無不言,筝兒受的苦,我不想不問不知。”
青女說:“那好,這故事裏有太多挫敗和血淚,暮辭公子若是聽到情切處了,別太難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