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
心中隐有這種猜測, 未走幾步, 就看見前方一塊石碑上正刻着“旋州念境”四字。
這裏果真是旋州,亦怪不得鮮有人知, 畢竟,誰能想到, 旋州竟是在太山的河底呢?
虞筝耐不住心頭歡喜,但目光觸及那“念境”兩字,眼神沉了沉。
念境, 這兩字有深意, 怕是這旋州之境裏幻覺頗多,必不能掉以輕心。
思及青女還在歇息,若是現在回去找她一道過來,未必還能再尋回旋州。這種念境也許會變換地方的,這不好說。
虞筝還是打算一人向前,她握緊绮光, 小心深入。
旋州裏一片蒼天綠地, 天空中滾着略顯朱紅的雲朵,一眼望去,這裏似乎大的沒有邊際, 但虞筝心知,這可能只是幻象。
她仔細找尋神花的蹤跡,找着找着,忽覺得肚餓難耐,嗓子冒煙。
怎麽突然就這麽餓了?虞筝覺得好笑, 想從寶葫蘆裏拿點吃的出來,正好瞧見旁邊有幾棵果樹,樹上挂着熟透了的山果。
采個山果吃吧,她這麽想,手也擡起來,握住山果。正要摘下,卻突然神經一緊,眼神沉了沉,将手放下來。
不行,不能吃,這裏畢竟是念境,誰知道山果是真是假。說不定她看着是山果,事實上還是條毒蛇呢。
虞筝打定主意遠離這些東西,忍住饑餓,繼續尋找。
饑餓的感覺越來越強烈,讓虞筝幾乎懷疑,自己是不是個三天沒吃東西的難民。緊接着,她就看到不遠處的一棵樹上挂着些肉幹,那無疑是極其富有吸引力的食物,卻令虞筝心中警鈴大作,更确信了自己之前的判斷。
如果說山果存在于此,還好解釋,但肉幹此物,怎會平白無故的出現在旋州念境?
只有一個解釋,那就是肉幹、山果,以及自己饑餓的感覺,全部都是幻覺!
虞筝更加堅定了心念,只尋找神花,再不理會其他。
找遍這片草地,也沒找到神花無妄。虞筝走到草地的盡頭,踏入到河谷。
一進入河谷地貌,饑餓的感覺瞬間消失,虞筝心驚這旋州念境的厲害。她回頭,發現自己來時的那片草地,現在成了一團灰色的濃霧,什麽也看不見。看來,她必須要在這河谷之地前行了。
河谷之地比之那片綠地的好處就是,這裏是一馬平川的地勢,且都是岩石,若有神花,一眼就能看見。
但這裏同樣找不到無妄,反倒是虞筝覺得口渴非常,難受的連張張嘴,喉嚨都跟着腫痛。
河川就在她身邊,只消躬身,就能掬水來喝。但虞筝意念堅定,目不斜視,心裏也知道,這看起來清澈的水,沒準就是能毒死仙神的劇毒。
終于,虞筝搜索完了整片河谷,走進樹林。如她所想的,幹渴的感覺也頓時退去,而背後那片河谷,也變成了濃霧。這些都是考驗意志力的幻覺。
現在,虞筝處在樹林裏,也不知會遇到什麽。心跳不由自主的加劇,為了讓自己更冷靜,便在心中默念暮辭的名字,冥想他的樣子,憶着他給自己的溫暖。
這樹林與其說是樹林,不如說是一條窄道。除了腳下的道路和兩側的兩排行道樹,剩下的全是濃霧。
走出樹林,視野又豁然開朗,虞筝望着近在咫尺的房舍和院門,不覺一怔。
這裏,不就是她從前的家嗎?她竟然站在了自家院子的門口。
想來,這也不是她第一次在幻覺中回到自己的故鄉。之前在岘山,絲潋和虎妖合夥害她的時候,就弄了這麽個類似的幻境,讓她經歷從前經歷過的事。那虎妖還變成白馬,想找機會狙殺她。
那麽眼下,這個相似的念境,又藏着怎樣的殺機?
不管是什麽,都盡管過來吧,她定要找到神花無妄,神擋殺神!
虞筝平靜的走進院子裏,看向家中的白馬。白馬眼中像是燒着兩簇小火苗,一瞬不瞬的盯着她,她能感覺到白馬體內的靈魂,急切而暴躁。
盡管知道這是幻覺,虞筝還是耐不住心頭一酸。她已經猜到,眼下自己在經歷的,正是白馬将爹爹帶回後,她便食言而肥的那段過往。白馬把她許下終生的承諾當了真,她卻在利用完白馬後,就好似忘得一幹二淨。那時候,暮辭心裏該有多着急、有多恐慌?
她看着來到面前的白馬,嘆了口氣,撫上他的脖頸,終是沒有說話。這畢竟是假的,不是真的,身處念境,最要緊的就是保持理智。
虞筝走進房舍,擡腳跨過門檻。進屋的剎那,外頭的天就黑了。屋子裏一燈如豆,爹爹坐在火盆旁,手裏拿着個火鉗子,在翻攪火盆中的木炭。
兩人視線對上,爹爹起身就将虞筝拉進來,滿臉嚴肅,低聲詢問:“丫頭,你老實回答爹,那白馬到底是怎一回事,怎麽一見到你就情緒不對。”
虞筝一怔,旋即明白了什麽,她回:“爹爹多心了,許是近來的草料不太好,明早我看看去。”
“丫頭,你有事瞞我!你是要讓爹一直擔心你嗎?再過半月,我就要回營子了。”
虞筝道:“爹爹別激動,天冷,快坐下烤火,火鉗子給我。”她從爹爹的手裏拿過火鉗子,翻攪着炭火,竟是一點也不手生,“爹爹,天不早了,您先睡下吧,明早我去看看白馬。祖上囑咐過我們,白馬不凡,要好好待他,一直以來他也都很幫襯我們虞家。他會突然變了性情,一定有症結,我會想辦法搞清楚這事的。”
爹爹有些驚訝的看着虞筝,大概是覺得,今夜的女兒不但口齒異常清晰,還相當冷靜理智,都有點不像她了。他倒也沒多想,左右也說不過虞筝,便聽她的話,休息去了。
虞筝伺候爹爹睡下,等他睡着了,走出屋子,走向白馬。
白馬在看到她的一瞬,又露出一種焦急的情緒。虞筝忙将食指豎在唇前,示意他噤聲。
白馬聽從了虞筝的話,安靜下來。虞筝走到他面前,一邊替他梳着潔白的毛皮,一邊說道:“我心裏清楚,這裏的每一花每一木,每一個人,還有你和爹爹,都是這旋州的念境。身處這樣的念境,其實我也不确定該怎麽做好,只能請你無論如何,也要相信我說的話。你能做到麽,暮辭?”
白馬的眸中頓時被洶湧的震驚占滿,大概是不曾想到,虞筝會喊出他曾經為人時候的名字。
虞筝柔和的看着他,貼近他頰邊,說道:“暮辭,過去的種種,我們誰都沒辦法挽回了,但我很清楚自己來旋州是來做什麽。我要找到無妄,複活你,所以此刻在這念境裏,我不能響應你任何事。現在,爹爹對你已經産生疑心了,我想請你無論如何都不要再對我表現出異常的情緒。暮辭,相信我,照我說的做,好嗎?”
說這些話,虞筝心裏是沒底的,她也無法偵知,白馬會怎麽行動。她耐心的注視白馬的眸子,目光認真而溫柔,終于,她在白馬的眼中讀出了對她的響應。
白馬點了點頭,重新變得安靜起來。月色透過院外的枝桠,流洩在他身上,即便他只是一匹馬,卻依舊由着獨屬于他的優雅和溫柔。
虞筝笑了:“暮辭,我在這裏立誓,對你做下的承諾總有一天會兌現,請你相信我。”
白馬又點點頭,溫柔的在虞筝鬓角蹭了蹭,虞筝閉上眼,奢侈的享受這偷來的片刻寧靜。
再睜開眼,便見天亮了,面前的畫面變成了爹爹出門做活。
爹爹出門前,特意觀察了白馬,發現他再度狀态如初,問虞筝道:“莫非還真是草料有問題?”
“是的,爹爹,我早晨更換了草料,現在都沒事了。”
爹爹這才打消了疑慮,出門做活去了。
将爹爹送到門口,目送他的身影消失于村口,虞筝回過頭,與白馬目光交接。
淨白的小臉上,丹唇輕翹,勾勒出一道柔美的笑容:“暮辭,謝謝,哪怕和你重逢是在這旋州的念境,我也很開心。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做了正确的判斷,但請你能保佑我,走出這片念境,找到無妄。”
說罷,她沖暮辭揮揮手,轉身,沿着爹爹的軌跡,走向村口。一步一步往前走,身後的一切也一點點的化為濃霧。
最後,虞筝走出了村子,這一刻,整個幻境消失了。出現在她面前的,是一半冰一半火的世界,就和當初囚禁飛穹的那寶葫蘆裏的場景一般,是個冰火兩重天之境。
神農氏說,無妄正是生于冰火兩重天的,兩朵花分開,一邊一朵。這麽說來,自己是通過了最後的考驗,走到最後一關了?
虞筝不禁感嘆這座旋州,森羅萬象,太是難測。方才的幻境裏,她阻止爹爹殺白馬,本也是抱着試試看的心情,就如同博弈,即便深思熟慮也難知勝負,還需落子無悔。
好在她的判斷沒錯,她落對了子,走對了路,便闖過這關。回頭想來,或許,那幻境并非是隐藏危機的,而是考驗她的心,考驗她是否能在保持理智的前提下,有情有義、不忘初心。
作者有話要說: 暮辭很快就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