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
大概是風有點冷,亦大概是心裏受了驚,虞筝的臉色有些白。
暮辭注意到了,他雙手扶住虞筝的雙肩,帶着她緩緩坐下,目光始終盯在她臉上,說不出的寵溺和關心。
“暮辭,我沒事。”虞筝笑了笑,“只是聽到葬情這兩字,難免想得有些多。我的鐮刀就是望闕最後的作品葬情,雖然我是在六百年前才得到它的,卻一直想知道,望闕身為鑄劍師,為何要鑄一把充滿怨氣的鐮刀,他又是因何而絕命。”
“他……死于悲傷和勞累。”暮辭喃喃。
虞筝詫異的看向他。
暮辭已緩緩的低下頭,側顏被一種感傷的情緒修飾着,語調也黯然下來:“望闕為了鑄那把鐮刀,七日七夜沒有合眼。鐮刀鑄成之日,望闕在刀柄上刻下‘葬情’二字,便心力憔悴而亡。”
“為什麽?”虞筝讷讷。
暮辭卻再也說不出了,那股感傷的情緒在無限制的擴大,仿佛将暮辭變成一個傷痕累累的人。
虞筝心裏有些不安,“暮辭?”她稍微貼近了他一些,竟感覺到暮辭的身軀在微微顫抖。
他忽然揪住虞筝的一只手,揪的有些緊,又恍然察覺到這樣會弄疼她,忙又松了些許。
他赧顏的微笑:“對不起,筝兒,我失态了。”
虞筝說:“不,是我多嘴,不該問這個。”
“筝兒,如果你想知道這段事,以後我會告訴你,但今日……”
“不,我不想知道了。”虞筝說着,用另一只手拍了拍兩人交握的手。她能感覺到暮辭此刻的難過,是她戳了他的傷疤,她不會再戳下去了。
朝着暮辭寬慰的一笑,虞筝靜靜坐着,由着自己的手被暮辭握在掌心。暮辭也朝她笑了笑,笑容裏有纏綿,也有滿足。
他又想起了過去,那遙遠的只剩下碎片的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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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時,夙玄告訴他,他和望闕,這一生起落沉浮,都逃不過“葬情”二字。
夙玄沒有說錯。
望闕親手埋葬了他最後的親情,又将自己葬身在鑄成的鐮刀旁。
而他暮辭,幾度因情而毀滅,只怕最後的結局,也會和望闕一樣,葬于情,萬劫不複。
***
午時左右,暮辭和虞筝回到了前山。
為了避嫌,暮辭将虞筝安全送至後,兩人便各走各的了。
虞筝回到望山樓中,剛要踏上樓梯,就看見飛穹一個人立在中庭裏,眉頭緊鎖,手裏摩挲着一個小葫蘆。
她立刻意識到飛穹眉頭緊鎖的原因,便斂衽走入中庭,來到了飛穹的面前。
“阿筝?”飛穹發覺了虞筝的靠近。
虞筝的笑容溫靜如雲,瞥一眼飛穹手裏的葫蘆,說道:“我就知道,飛穹你拿到這個葫蘆後,定然會心情複雜。”
飛穹勉強扯出道笑意,默了默,定定道:“阿筝,其實我今天,似乎想起些當年的事。”
“哦?”虞筝挑眉。
“其實是這樣的。”飛穹說,“今日師父賜我這葫蘆,我心緒不寧,便去後山走動,不知不覺就走到後山的那座鏡湖邊。”
虞筝的眼中浮現出異色。
後山有座鏡湖,湖水深且清澈,那是個風景秀美的地方,但是,岘山門卻嚴禁弟子靠近鏡湖。
早在來岘山的第一個清晨,虞筝和飛穹跪在空明殿上時,掌門就已經叮咛過他們了——那座鏡湖裏,封印着一條妖龍。那道封印的法術對付妖物很厲害,卻容易被凡人破壞。因此,岘山弟子萬不要靠近。
“阿筝,我無意間徜徉至湖畔,望着湖光山色,突然就覺得腦海裏閃過些記憶片段,就好像我曾到過此處。只是,當我再想要抓住那絲記憶時,卻又尋不到了。”
飛穹的語調裏,充滿懊惱和不甘。
虞筝和顏悅色的對他說:“只要你沉得住氣,事情早晚會弄明白的,來日方長。”
飛穹謙恭道:“阿筝教訓的是,是飛穹急躁了。”
“你啊,自責什麽?”虞筝淺笑,“不過,你既然能想到些東西了,就不妨多在山裏走走,看看能不能再想到其他。倒是那鏡湖,畢竟是個禁地,你若是過去,定要小心,畢竟,誰知道湖裏的那個妖龍是不是個難纏的。”
飛穹給虞筝打了一躬,“在下受教了。”
關于飛穹的身份,虞筝找了個時間,說給了暮辭。
對此,暮辭持了和青女一樣的态度,囑咐虞筝,不要太過信任他,暗中查訪就是。
于是,這幾日,虞筝暫且在房內抄書。
她抄了一張又一張,薄薄的布帛壘起來,已經壘了指甲殼那麽厚。
暮辭總是來看望虞筝,他會帶來茶點和水果,心疼的看她抄書的樣子。
他會把虞筝叫到面前,一手托着她的小臂,另一手為她揉捏手腕。而在這個過程中,那支羽毛筆自然是在暮辭的法術支配下,自動替虞筝抄書的。
《黃帝陰符經》很長。
虞筝用了四天的時間,終于抄寫妥當。
而祁明夷那邊卻效率低了許多,四天下來,連五十遍都沒能抄完。
祁明夷受不了了。
想他祁明夷是含着金湯勺出生的貴族,在來岘山前,就沒受過什麽苦。抄書這事,又累又沒趣,他抄不下去,便跑出望山樓了。
該去哪裏呢?祁明夷心浮氣躁,就想涼快涼快,突地想起後山有個湖,便一路跑去湖邊。
這座湖在兩座山坳之間,是祁明夷在不久前發現的。那日他在空明殿聆聽掌門的教誨時,心不在焉,又借口早退,所以不知道這鏡湖是危險禁地。
他甚至納悶的想,這裏湖水清澈、湖景也好,可岘山門的弟子都不來這裏是怎麽回事?
眼下,也懶得想那麽多了,反正就是想洗澡。
祁明夷索性脫了衣服,在湖裏蹦跶起來。
嗯——真舒服啊,一掃這幾天的勞苦。
祁明夷洗着洗着,覺得神清氣爽,萬分得意,開始游泳了。
他在湖面上像個梭子似的,游過來、游過去,越游就膽子越大、游得越深,漸漸的到了湖心。
就在這時,他感覺到身體好像受到了什麽阻礙,水下面似有一個硬殼子似的,阻擋他繼續往前游。
祁明夷覺得費解,腳在水下踹了踹,還真踹到什麽硬東西。他嘴上“咦”了一聲,想也不想,就狠狠一腳踢上去,結果,把那硬東西給踹開了!
這到底是個什麽玩意兒?祁明夷倍感驚奇。
仗着自己水性好,他把頭潛進水裏,想看看是怎麽回事。可誰想,他入水後,竟好似看見一個黑不溜秋的龐然大物從水底盤旋而上,朝着自己游過來,接着,他對上一雙妖綠妖綠的大眼睛……
“哇!!”
祁明夷在驚叫聲中,被一張血盆大口給叼出了水。
祁明夷嗆了好幾口水,此刻一.絲.不.挂的被這龐然大物叼着。他就被叼在它上下牙齒之間,能看見那些尖利的、粗壯的牙齒。這是條妖龍,龐大又恐怖,只要稍稍張嘴,就能把祁明夷咬成肉餡!
“你、你你你……別吃我!求你別吃我!”祁明夷哇的一聲哭了出來。
他聽見妖龍發出肖似男人的聲音:“二十年了!終于出來了!還要謝謝你小子破壞了封印,讓我重獲自由!”
“封、封印?”祁明夷這才意識到,剛才他踢壞的,是封印這妖龍的封印。怪不得這麽好看的湖卻沒幾個岘山門弟子過來,原來是大家都知道這塊封印了妖怪啊!
妖龍笑道:“哈哈,為了報答你的釋放之恩,我就先吃了你吧!”
“別別,求求你別吃我啊!你想要什麽我都給你!我家財大勢大!你要真想吃人,我可以讓我爹給你弄三十個奴隸過來!求求你別吃我!”祁明夷不斷喊叫。
妖龍一聽,倒是聽出幾分興致來,随即改變了主意,“讓我不吃你也行,你也不用送什麽奴隸來了,等你送到,都不知道是幾個月後。這樣吧,你替我做一件事,只要做成了,就能換你的命。要是做不成……”
“做成做成!我一定做成!”祁明夷連忙大喊,就是不能做成也得做成啊。
妖龍嘿嘿的壞笑起來:“好,你給我聽着,我要你去……”
***
當虞筝再見到祁明夷的時候,竟是在她自己的房間裏。
原本虞筝只是去外面走走的,卻不想回來時,察覺到自己的房間裏有人。
眼底一瞬間警惕起來,她推開門走進,發現在她房裏的人竟然是祁明夷。
祁明夷正在翻看虞筝抄好的經書,聽到背後的聲音,忙回過頭來說道:“虞筝師妹,你……你這麽快就抄好了啊!早知道你這麽快,幹脆也幫我抄點算了!”
虞筝不接話,反是走向祁明夷,問道:“我房門上了鎖,祁師兄是怎麽進來的?”
“呃……這個……”
“你會開鎖?”
“呃……是。”
虞筝倍感好笑。還真是個養尊處優的公子哥,平日裏怕是沒什麽事做吧,竟還學了這雞鳴狗盜之術。
她不鹹不淡道:“祁師兄找我,可是有什麽事?”
祁明夷忙道:“有事有事!是師父!你師父和我師父,喊我們倆過去!我敲你門半天也沒見人,怕你睡着了,就找了根銅絲把鎖撬開的。”
虞筝失笑:“若我真是睡着了,祁師兄便要這麽闖進女兒家的閨房嗎?”
“呃……事出緊急!虞筝師妹你就別怪我了,快和我去吧!你師父和我師父在後山的湖邊等我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