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
此刻橋下竟是沒有人的,遠遠的看去,重重樓閣掩映在青山雲霧之中,風吹竹葉,沙沙作響,乍然好似一派世外仙境。一時間,亦好似這裏只有兩個人。
虞筝心道好巧,輕勾唇角,淺笑如雲,“暮辭公子。”她欠一欠身。
“膝蓋還疼麽?”
他用漱石般的嗓音詢問,又是這麽句讓虞筝意外的話,“跪了那麽久,該是酸疼的。走平路就是了,走這拱橋,會加重你的不适,你該注意些。”
虞筝有點不知該怎麽回答,“我方才在想事情,沒有看路,讓公子笑話了。”
暮辭稍搖搖頭,朝着虞筝走來。
他連走路都是優雅清貴的,那雙白色的布靴,似不會染上人間塵埃。寬衣博帶,随着他的走動微微起伏,他的一舉一動,都像是畫中的仙人。
“來了這裏,可還适應?”他在虞筝身前問。
只消稍擡頭,就能近距離的望進他的眼,虞筝卻目光平視,看着暮辭的領口,說道:“這裏很好,和青女娘娘說的一樣,我很感謝青女娘娘能引薦我和飛穹來此,更要多謝岘山門的收留。”
暮辭擡手,指了下遠處一座小樓,“那是我的住處,你要是平日碰上什麽難事,且來找我就好。”
“虞筝不敢。”
暮辭柔聲笑了笑:“去吧,回去好好休息,明日還有早課。”
“多謝公子提醒,虞筝告退。”
她恭順的施禮,錯身而過,走下拱橋,直到走了很遠,還能感受到暮辭無比溫柔的目光就落在她背後。
有些事,發生一次或許可以稱之為是巧合,但發生兩次,就不得不令人多想了。
虞筝自問和暮辭不熟,以前也未曾認識,他一個岘山的座上賓,大可以不必搭理她這樣的小徒,可為什麽他對她的态度這般溫柔、舉止間充滿體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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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不能……他對誰都這樣吧。
這個問題的答案,虞筝不願多想,因為,她現在有更要緊的事。
那七八名可疑的女弟子,樣貌她都一一記下了,接下來她要做的,是挨個的驗明她們的身份。
拂雲和暮辭都提醒她,好好準備明日的早課。其實,早課內容很簡單——劈竹子,這就是岘山新入門弟子的早課,對虞筝來說,簡直是殺雞用牛刀。
虞筝忽然雙眼一亮,一條計策生上心來。
有了,就利用她劈下的竹子,來試探那些女弟子。
***
次日天剛蒙蒙亮,虞筝就起床梳洗,整理好儀容,去了後山的竹林。
岘山共七座山峰,門派建在主峰,主峰的後山便是新弟子進行早課的地方。
因山上常年溫度低,是以,即便虞筝日日披着馬皮,也不會有人懷疑,只當那是她禦寒的披肩。
飛穹比虞筝到得早,穿着身岘山門的道服,給虞筝打躬。
“阿筝。”
“飛穹真勤快。”虞筝淺笑,走到他面前,突然發現暮辭從竹林中走出,肩頭還落着三兩片竹葉。
虞筝忙行禮,“見過暮辭公子,公子怎麽也……”
“督促你們早課的事,由我來負責。”暮辭柔聲說,“掌門和諸位長老近來繁忙,我作為岘山的賓客,出些力氣也是應當。”
飛穹抱拳,“勞暮辭公子指教。”
眼下早課的時間已經到了,但那祁家貴公子還沒來。虞筝對此一點不覺得意外,那祁家公子看着就是養尊處優的,誰也不指望他能早起。
果然,三人等了許久,祁家公子才匆匆忙忙的過來。
“呃,我來晚了,抱歉、抱歉。”他嘴上說着賠禮的話,卻沒有一點真賠禮的意思。
暮辭如若未聞,請他站到虞筝和飛穹這邊來,耐心的為他們講解劈竹子的方法。
虞筝和飛穹假裝聽得很認真。
祁家公子不停的打瞌睡。
暮辭講完,對三人道:“你們朝後退開些。”
三人照做。
暮辭随即朝着一根粗壯的竹子劈掌,掌風如刀,竹子頓時裂成兩半,發出咯吱一聲響。
祁家公子驚呼:“這麽厲害?!”
暮辭指了指不遠處的一小叢竹子,“今日你們須将那些竹子全部劈罷,方才能結束早課,我會在這裏看着。”
祁家公子一下子就洩氣了,眼珠子轉了圈,又想到什麽,特意往飛穹的身邊靠了下,小聲說:“師兄,小弟都得仰仗你了。”
這聲“師兄”叫的倒是甜,飛穹面不改色,先過去劈竹子了。虞筝接踵而至,看一眼在不遠處觀看的暮辭,便和飛穹交換了眼色。兩人十分默契的扮演出新入門的外行,對着竹子又是比劃、又是使勁,俨然一副很為難的樣子。
祁家公子小跑過來,焦急問道:“你們兩個,到底能不能把竹子都劈完?”
飛穹斜他一眼,“就是要劈,也是我和你。阿筝一屆女子,你倒指望她為你賣力?”
“呃……這個……”
飛穹哼了聲,驀地揚手一劈,一根竹子應聲而裂。
這動作來得突然,把祁家公子驚得向後跳了兩步,待看清場面,立刻又笑起來:“太好了太好了,師兄你真厲害,加油啊師兄!”
虞筝便也學着飛穹的樣子,劈斷一根竹子,為了顯得成功不易,她還特別讓自己的動作缺少規範,從而劃破了手指。
“阿筝,你受傷了?”飛穹看到虞筝指頭上的血,眉梢一挑。
虞筝正要說沒事,就聽見暮辭的聲音。
“虞筝,過來。”
虞筝只得走過去。
“你們兩人繼續。”暮辭對飛穹和祁家公子留了命令,一面看着虞筝走到他面前。他自然而然的托起虞筝的手,輕輕一拂,便用法術治好了她的傷。
這樣的場景,就和兩人初次見面的時候一樣。虞筝蹙了蹙眉,不動聲色的抽回手,說:“這樣的小傷不足挂齒,哪還勞煩公子浪費法力。”
“小心一些,別再把自己弄傷了。”暮辭低低囑咐,眼中溫柔如水,虞筝朝着他笑了笑,便又回去飛穹那邊。
磨蹭了一個時辰,三人才“磕磕絆絆”的完成了早課。當然,祁家公子是沒有動手的,竹子全由虞筝和飛穹解決。
暮辭看在眼裏,沒有任何反應,只囑咐他們,回去了好好參悟要領,待哪日能将竹子劈得爐火純青,再開始正式學習岘山的劍法和仙術。
祁家公子一聽要連着劈很多天竹子,想跳崖的心都有,懊惱的走了。
飛穹見虞筝正蹲在地上,挑揀方才被劈下來的枝條和葉子,不由問道:“阿筝,你撿拾這些做什麽?”
虞筝淺笑:“只是突然想用這些枝葉,編一些好玩的東西。你先走吧,不必管我。”
飛穹猶豫了下,才點頭,“好,那我回去了。”
“嗯。”虞筝用笑容送走了飛穹,繼續撥開散亂一地的竹葉,選取狹長翠綠、最适合編小玩意兒的葉子。
暮辭還沒走,他在七步之外靜靜的立着,看虞筝一絲不茍的模樣。看着看着,他悄然靠了過來,在虞筝的身邊蹲下.身。
一雙修長靈動的手,就這般進入虞筝的視野。她只消稍稍扭頭,就能看到暮辭完美的側顏。他薄唇微微抿着,溫柔的眼裏,同樣盛滿了專注。墨色的發絲,有些微因着他的動作,從耳前滑落。他的雙手在滿地竹葉中輕輕拂過,很快就挑出了一片又一片葉子。
“這些,适合用來編東西。”他将挑出的一把竹葉,放在兩人中間,然後繼續挑揀的動作。
虞筝笑着說:“看來,暮辭公子也會編些小玩意兒呢。”
“嗯……這些年,我時常看着一個人編蚱蜢、編蝴蝶、編許多的東西。看多了,自然也學會了。”
他說着,随手拿起一片竹葉,靈活的編起來。繞彎、打結,再添入新的竹葉,不出一炷香的時間,便編出只活靈活現的蚱蜢。
“給。”他只手托着蚱蜢,送到虞筝的面前。
虞筝蹙眉,沉默了一會兒,大方的接下了,“多謝公子。”
她低頭,開始将挑選出來的所有竹葉,放進随身背來的布兜裏。能感覺到暮辭一直在看着她,眼裏的溫柔,像是能把她融化了似的,癡纏而悱恻。
這個人,到底為什麽……
他是存了什麽居心?
***
下了早課,虞筝回到寝房裏,把所有的竹葉倒出來,開始了編織。
本想編些蝴蝶、甲蟲,但不知怎的,暮辭的那只蚱蜢,就像是跳進了她的腦海裏似的,跳來跳去,總也不離開她的腦海。
虞筝索性将剩下的竹葉都編成蚱蜢,她把自己編成的七只蚱蜢排成一排,和暮辭編的那只放在一起,這麽一比較,才發覺不論是精致的程度、還是工藝的細膩,她都比不上暮辭。
他倒真是個無比認真的人。
雖然心裏對暮辭有所懷疑,但是,虞筝感受不到他有什麽惡意。她暫時放下這件事,随手變出個花簍子,将八只蚱蜢都裝進去,提着花簍,去往那幾個可疑女弟子的寝房。
這些蚱蜢,便是她為了昨天的矛盾而送去的賠罪禮物。
眼下那些女弟子正好下了課,虞筝挨個的到她們身前,給她們送竹葉蚱蜢。
她靠近第一個女弟子,貝殼鏈子沒有反應,不是她。
再找上第二個,第三個……依然不是。
拂雲客套的誇贊虞筝:“師妹真是巧手啊。”
“師姐謬贊,是我獻醜了。”虞筝笑言,瞅了眼手腕,貝殼鏈子依舊沒有反應。
她到了第六位女弟子的面前,“這位師姐是叫拂靥吧,我為師姐編了只蚱蜢,師姐看看是不是還稱眼?”
“啊,是……謝謝虞筝師妹。”拂靥接過了蚱蜢。
虞筝的眼底猝然浮起一絲寒意。
就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