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
虞筝不知道該怎麽形容這個人。
她的腦海中自然而然的浮現出好幾個詞語,但好像無論哪一個,都襯不上這個人。
他穿的很簡單,單薄的交領白衣,幹淨的像是琳琅白雪。墨發半束在腦後,簪發的是一支略有裂痕的竹簪。他的身姿高挑,那三兩分清瘦恰到好處。
虞筝看着他專注的側顏,再看向他雙手溫柔的動作,腦海中,最終總結出兩個勉強能形容他的詞彙:
仙姿玉骨,驚若天人。
男子不避諱虞筝的注視,也自然而然的用法術化去她的傷。他的法術精妙、甄純,用一縷月白色的光束包裹住虞筝受傷的小臂。
虞筝感受到來自他法術的清涼和滋潤,不多時,他便還了她一截藕臂皓腕。
男子這才看向虞筝,宛如天造的五官呈現在她面前,虞筝心裏又免不得一陣驚豔,但她率先注意到的,還是他的眼睛。
這個人,長了雙很溫柔的眼,看着她時,那溫柔像是能滴出水來,無比纏綿。
虞筝悄然壓制住心中的一絲震撼,問道:“你是……”
“還疼麽?”他卻柔聲問着,像是句風馬牛不相及的話。
虞筝感激的說:“公子道行高深、法力深厚,我自然感覺不到疼。”
“以後定要注意,岘山裏有許多這樣的密室,囚禁着長老們自四處收服來的妖魔。萬不要再亂闖了,會受傷的。”
虞筝淺笑:“我會注意的。”又道:“我是青女娘娘引薦來的虞筝,今日正式加入岘山門,不知公子是……”
她在男子唇角看見一抹溫柔的翹起,他沒有回答虞筝的話,卻是雙手輕擡,幫虞筝攏好肩頭的馬皮。
這舉動太過唐突,虞筝亦是一愣,但男子卻是那般自然的姿态,優雅、溫柔、仙姿出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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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道:“你師父馬上就來了,他是個注重儀容和禮節的人,你對他周到些,他火爆嚴厲的脾氣就能收斂些。”
虞筝這方明白,原來男子為她攏好馬皮,是在幫她整理儀容,以應付她的師父。
“謝謝”兩個字溜到嘴邊,虞筝打算道謝的,可男子卻沒等她開口,只朝她溫柔的笑了笑,便化作一縷清煙不見了。
來時無聲無息,去如朝雲暮霭,虞筝不免怔了怔。
這個人,到底是……
“你就是虞筝?”
一道嚴厲的聲音從門外傳來,令虞筝不得不止住思緒。
她面對來人,将頭低下,擡眼皮觑一眼來者,便猜知,這個人就是岘山門分配給她的師父。
“貧道法號‘戒律’,乃岘山門六大長老之一,是你師父。”他快步走到虞筝面前,邊走邊說。
虞筝從容不迫的施跪拜禮,動作極其規範,“徒兒虞筝見過師父,師父在上,請受徒兒一拜。”毫不含糊的拜下去。
“起來。”
虞筝依言起身,這才面對面的看向自己的師父。
戒律長老,岘山門六大長老之一,是個從長相到氣質到性格都透露出嚴肅不好惹的人。一看那雙吊梢濃眉,就知是個脾氣火爆的。
他道:“我收的徒弟都是天資聰穎的,這次要不是掌門分配你來我門下,我又豈會收你!不過既然收了,我必将一視同仁!反倒是你心裏得清楚這裏是岘山,不是青女的九嶷山,不要以為自己是青女引薦來的,就可以失了規矩和謙卑!”
虞筝恭順的答:“師父說的是,虞筝既已被岘山門收留,則必将恪守本分,為師門肝腦塗地。”
戒律打量了番虞筝,哼道:“還算明事理!”
接着就有年輕弟子走來,給虞筝拜師茶。虞筝忙又跪下,給戒律三叩首,接過拜師茶,雙手奉給戒律。
戒律奪來拜師茶就喝,毫不搞那些客套的。如此,他喝下拜師茶,虞筝就算正式記入戒律門下了。
“虞筝,明日卯時,準時到空明殿。你們這一批入門的弟子要一起拜見掌門和諸位長老。好好表現,別丢我戒律的臉!”
虞筝忙不疊應下:“是。”
戒律話說完了,這就要走,因走得太過大步流星,虞筝有心想問他岘山門裏有沒有一個法術高強仙姿玉骨的公子,卻都沒能來得及問。
她不禁暗自好笑,這個戒律真人,還真是個火急火燎的性子。
既然拜師也拜過了,頭先那個領虞筝過來的女弟子,便來帶虞筝離開。
女弟子說,要送虞筝去寝房安置。
虞筝有心想多了解些岘山門的架構,便問起這女弟子來。
女弟子告訴虞筝,岘山門是掌門人在二十年前創立的,邀請了六位法力高強的散仙,前來擔任長老。
這六位長老,五男一女,五位男長老裏,除了夙玄長老收徒弟的眼光極高,剩下的四位都還好。而女弟子們則統一分配在那名女長老門下,除去虞筝這個例外,還有另一名女弟子是拜在夙玄長老門下的。
說來也怪,那夙玄長老多年不收徒,偏在十幾年前一眼看中一個小丫頭,便納為唯一的徒弟,傾囊相授。
所以說,如今放眼岘山門,那小丫頭和虞筝,怕是最另類、也最讓人羨慕的兩個了。
亦因為她們兩個特殊,所以,岘山門給虞筝安排的寝房,便是同那小丫頭同住。
“對了,我适才見到一位白衣男子,他驚若天人……”
虞筝想向這女弟子打聽剛才的那個男人,但話才說到一半,她就又望見那人。
遠遠的,那人立在一座白玉拱橋上,面對從山峰上流下的瀑布,背對橋下如晴雪般飛起的浪花。
他身姿颀長,白衣翩然,這麽看去,真像是一幅纖塵不染的山水美人圖。畫中人荦荦孑立,以玉為骨,身似雲端客,仙姿斐然。
大抵便是因為他太過出衆,此刻,那拱橋下聚集了不下二十個女弟子,全都翹首望着他,躍躍欲試的想要與他搭話。
虞筝又問身旁的女弟子:“他是……”
“那是我們岘山門的座上賓。”女弟子望着男人說話,滿眼都是癡迷,“三日前,他敲響山門前的銅鐘,求見夙玄長老。夙玄長老多內斂持重的一個人吶,見了他,竟然沒忍住哭了出來,據說兩人是舊識,已有一千多年沒見。夙玄長老即刻代表掌門,請了他為岘山的座上賓。”
“那他的來歷……”
“他叫暮辭……哎呀!暮辭公子在看我們呢!”
好好的對話,就這樣終止了。女弟子的腳還在向前邁步,眼睛卻始終盯在那位暮辭公子身上。
暮辭正望着她們,虞筝也看過去,因離得太遠,無法看清他的表情,卻是想起方才還沒有向他道謝,便禮貌的朝他點頭淺笑。
她似乎能感受到,那人的那雙眼,此刻盈.滿了無比的溫柔。
這晚,虞筝歇在她的寝房裏。
和她同住一屋的那個姑娘,夙玄長老的唯一弟子,對她态度極差。
虞筝不熟悉環境,偶爾詢問她兩句,就被這姑娘拿下巴對着,手叉腰,頤指氣使的諷刺挖苦,高傲任性的不得了。
很明顯,這姑娘話裏話外,就透着一個意思:
我看不上你們這些走後門的人!
虞筝心想,自己一千二百歲高齡,在她面前稱一聲“老身”都是裝年輕了,又怎會與這凡人女子一般見識。
她不卑不亢、從容淡定,未幾,便歇下。疲累間忽然想起白天的那位暮辭公子,他叫暮辭……
這名字,她怎麽總覺得在哪裏聽過呢?
一夜無夢。
次日卯時,虞筝終于見到飛穹。
飛穹告訴虞筝,他的師父竟然是掌門本人,這令他受寵若驚,當然也引來一群人的關注。
飛穹現在最怕的就是自己的妖身被識破,還好,青女專門用神力替他遮掩,想來這岘山門還沒有比青女修為更高的。
按照岘山門的規矩,新弟子在入門後,當日拜師,次日卯時去空明殿參見掌門和各位長老,聆聽他們的教誨。
當到達空明殿時,不出虞筝所料,這一批被收入門中的弟子,果然只有她、飛穹、還有那個同樣走後門進來的祁家貴公子三人。
三人跪在空明殿中央,飛穹、祁家公子在左,虞筝靠右,他們的面前,是六個依次排開的座位,左三、右三,赫然坐着岘山的六位長老。再上首的主位,是空置的,自然是掌門的位置,顯然掌門還沒到。而在掌門的位置旁邊,還斜斜放着另一個空位,按排位的等級看,那位置應是在掌門之下、長老之上的,想必就是那位暮辭公子了。
不多時,掌門人到來,他雙袖攏在身前,手拈浮塵,亦步亦趨的走進空明殿。
而在他身邊,跟着個仙姿玉骨的男子,正是暮辭。
他随着掌門,從虞筝的身邊走過。虞筝不禁瞄了他一眼,恰好與他睇來的視線在半空中觸到。
虞筝忙收回視線,恭順謙卑,而暮辭也随着掌門,走向上首的那兩個座位。
早在兩人進來時,六位長老就已經起身,施禮迎接。
兩人從夙玄的身邊走過,夙玄笑着說:“暮辭怎麽也來這麽晚,莫不是昨晚上貧道給你的那張劍譜,害得你一夜沒能睡好?”
低頭跪着的虞筝,在聽到“劍譜”二字時,猝然間想起了什麽,心湖如掉入塊大石,驚起波瀾萬千。
暮辭,怪不得她會覺得聽過這個名字。早在一千兩百年前,她還是凡人的時候,就聽過暮辭的盛名。
這個人,比她早降生三百年,是那時赫赫有名的大鑄劍師,與另一個叫“望闕”的人齊名,兩人亦是摯友。
據說,他們鑄劍的技藝登峰造極,三百年下來,無人能出其右。現在再想想,何止三百年,就是此後這一千二百年,人世間的鑄劍技藝,也依舊未能超越他們兩個前人。
只可惜,天妒英才,望闕二十餘歲便身死,臨死前的最後一件作品、也是他絕命的作品,不是劍,卻是一把鐮刀,名為“葬情”。
而暮辭,也在望闕慘死之日,不知所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