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
夙玄坐在菅草編成的圓墊子上,他的背後挂着一幅畫。
畫中的太極,是用黑色的缁布和白色的缟素織成的。夙玄左手托着右邊的袖子,右手執一支羽毛筆,在面前的布帛上作畫。
一個小道童飛也似的跑進來。
“夙玄長老,有位客人叩響了山門前的銅鐘。他說,您若見到他,多半會落淚。”
“哦?”夙玄擡眼,不以為意的輕笑。
“他人呢?”
“現在就在房外,可要弟子喚他進來?”
“請他進來。”
房外的人推門走了進來,一襲白衣出塵,身後是半挂在遠方山頂的夕陽。
夙玄怔愕,瞧着他走近,不能置信的搖頭。
“夙玄,你可還記得我?”
當聞及他漱石般的聲音,夙玄低聲苦笑,眼角滑下一滴淚水。
“你……竟然也活着……”
***
一日前。
幽幽的竹林,沿着湘水流經的地方,長了一叢又一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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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九嶷山上走下來,走到湘水畔,走進竹林裏,青女的笑容似這一江碧波,溫婉多情。
“阿筝,你仔細聽,是不是有人在哭?”
虞筝跟在她的身後,溫靜如玉,淺笑:“怎麽我聽着是叫罵的聲音。”
青女喃喃:“從幾個時辰前,竹林裏就傳來這聲音,你覺得會是誰。”
虞筝道:“去看看就知道了,早些将聲音的源頭找出來,你也好安心些。”
青女和虞筝是朋友,一千多年交情的朋友。
青女被稱為“霜神”,掌管霜降,她的住所就在這九嶷山裏,倚傍湘江,用湘妃竹搭成座幽靜的小屋,逐水而居。
幾個時辰前,虞筝還在青女的竹屋裏美美的睡了一覺,若不是兩人都被那奇怪的聲音驚擾,這會兒便不會出來尋覓。
青女的芊芊五指,輕柔的撥開擋在面前的竹葉,“阿筝,你聽,聲音越來越近了。”
“嗯,應該就在前面,那座山坡之下。”
湘妃竹輕輕搖晃,老猿的啼叫時遠時近。虞筝和青女走到了竹林深處的山坡,她們立在坡頂,朝下望去,下方潮濕的泥地裏苔藓叢生。一只寶葫蘆橫斜的躺在泥地中,她們所聽到的聲音,就是從這寶葫蘆裏傳出的。
“這是什麽法器?”虞筝請教了青女。
論在世的年歲,青女比她還要長,她在天地初分、宇宙鴻蒙的時候,就降生在這片土地。
論見聞,青女也是勝于虞筝的。
她道:“此乃妖道中人的法器,不知道怎麽會到了這裏,有些邪性。”
虞筝不懼這個邪,道:“我下去看看吧。”
她像是片葉子,飄然落在了泥地裏,踩過潮濕的青苔,走到寶葫蘆面前,輕輕拾起,打開了它。
“阿筝,如何?”青女在坡面上不甚放心的詢問。
虞筝正要答話,卻感覺到握着寶葫蘆的手,被一股陰損的暗勁纏住,無法擺脫。她忙對青女說了句“你別下來”,下一刻,便被那股暗勁糾纏住全身,身子似被抽離,眼前一片天旋地轉,瞬間就如拔地而起。再一回神,竟發現自己置身在一處奇妙的環境裏。
不難猜想,她是被這寶葫蘆給吸進去了。
寶葫蘆裏的空間,是冰火兩重天。
虞筝就立在中間處,左手邊是看不到盡頭的洶湧火海,右手邊是冰冷刺骨的茫茫雪原。稍微往左挪一寸,那火就會燒得她炙烤難忍,稍微往右靠一厘,那寒冷就鑽進袖子,凍徹全身。
她又聽到那奇怪的聲音了,又像是哭聲,又像是叫罵。
聲音是從前面傳來的,虞筝朝前走去,終于看到了聲音的源頭。
竟是一只茶隼發出來的。
這茶隼已經奄奄一息,虛弱的躺在地上,左邊翅膀被火燒出一塊塊焦黑,右邊的翅膀上結了層霜花。
虞筝頓時明白,原來這寶葫蘆一直困着茶隼,茶隼被冰火兩重天折磨,日日只能哭喊,也是可憐。只是不知,是誰把寶葫蘆扔在青女的地盤,而這茶隼的來歷,也值得考究。
她俯身,小心捧起茶隼,抱在懷裏,打量冰火兩重天,暗中思量如何出去。
虞筝怕火,從小就怕。
小時候她哥哥曾因為玩火不慎,燒了她最喜歡的一件裙子,害她只能卷着哥哥的粗布衣捂着臉躲回家。
三百年前,她被一個厲害的魔物暗算過,被魔物關在一面火牆後,整整一百年。
她讨厭火。
所以,未及多想,虞筝就選擇右手邊的冰天雪地。她用衣服包裹好茶隼,屏氣,調動全身的神力護體,走上茫茫雪原。
這雪原當真是冷,虞筝一踏上來,就不禁打了個哆嗦。她在寒風中行走,夾雜着霰雪的風打在臉上,和刀割似的。
她低頭看了眼懷裏瑟瑟發抖的茶隼,輕語:“堅持一下,我會帶你出去。”
似是回應虞筝的話,茶隼發出細碎的低叫。虞筝再度看向前方的莽莽雪原,凝神,以神力感知方位,随後朝着某個方向走去。
走了許久,身後的一排足印已經被風雪湮沒。懷裏的茶隼突然咳嗽幾聲,發出年輕男子的聲音:“當心,前面有……”
它的話還沒說完,前方的雪地便猝然震動,緊接着有雪花從地上噴湧而起,噴湧的氣流揚起一大片霰雪灑在虞筝身上。她淡定的後退幾步,看着前方一個龐然大物随着噴湧的雪花,從雪地之下轟的爬了出來。
茶隼的語調立刻變得恐慌,“姑娘,走……快走……它太過厲害……”
“無妨。”虞筝輕聲回道,拍拍茶隼的身子,表示安慰。
她默默看着眼前這龐然大物漸漸清晰,竟然是一只巨大的銀蠍子,足足有一人之高。銀蠍晃動尾巴後的倒鈎,兩只巨大的鉗子耀武揚威,和它的鉗子一比,虞筝就像是羸弱的獵物,仿佛下一刻就能被鉗子碾成兩半。
“哈哈,不自量力之人,就憑你,也想闖出冰火兩重天?”銀蠍狂妄的瞅着虞筝。
“進來這葫蘆裏的,不論是誰,都一輩子也別想出去!趁現在銀将軍我還沒發怒,趕緊滾遠點!否則我就拿你當盤中餐!”
虞筝平靜的說:“我不打算退。”
銀蠍瞪眼,覺得虞筝的話簡直是笑話,狂言大笑:“哈哈!還真有不怕死的!就你還敢跟我銀将軍鬥?也不看看自己有沒有這個能耐?”
虞筝默默的望着它。
“小女娃,讓你走你不走!那就別怪我拿你當下酒菜了!你說是我用尾巴鈎子毒死你,還是用鉗子把你夾成兩半?我保證會讓你死的痛快點,哈哈哈……”
銀蠍擺出一副要吃大餐的樣子,腦袋朝天大笑起來。
可它萬萬沒想到,眼前這根本感覺不到有什麽修為的女子,竟忽然間揚手一揮,只見虛空一道亮光浮現,頭頂上一道巨大的鐮刀朝自己劈來。
銀蠍連反應的時間都沒有,還處于狂妄大笑的狀态,就這麽被巨鐮攔腰砍下,頓時斬作兩半。這逆轉就發生在電光火石之間,銀蠍完全懵了,直到龐大的軀體摔在雪地裏,它才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麽。
“你……”
銀蠍還沒死透,強撐着最後一口氣,看着虞筝淡定的将鐮刀化為虛無。
它發出垂死的哀嚎:“巨鐮‘葬情’……你是、是……蠶……”話沒能說完就力氣耗盡,死了。
銀蠍一死,虞筝便感受到這寶葫蘆的空間開始瓦解。她抱緊茶隼,随着空間的崩塌,仿佛身子被抽離,一眨眼的功夫就回到了葫蘆外面。
剛一站定,就見青女立在她的面前,關切的問:“阿筝,你出來了?沒事吧?”
“沒什麽事,不過是一只魔物在裏面看守,解決了就是了。”虞筝說罷,想把懷裏的茶隼給青女看看,卻一低頭,發現懷裏空空如也,再一轉眸,竟瞧見自己身邊多了個衣衫褴褛的英俊男子。
男子很年輕,也很憔悴,俨然就是方才的那只茶隼。
他的動作毫不拖泥帶水,對着虞筝就跪了下去,抱拳呼道:“飛穹拜見九天神嫔蠶女娘娘!謝蠶女娘娘搭救之恩!”
九天神嫔蠶女娘娘。
虞筝因着這稱謂,微微怔了怔。
她想起來了,一千二百年前,她被天帝冊封為蠶神的時候,的确被冠了“九天神嫔蠶女娘娘”這個封號。
只是,此後這許多年,除了各地的蠶神廟在祭祀她時,會這樣稱呼她,平日裏鮮少有面對面這麽呼她的。如今乍然這麽一聽,倒有些不适應了。
“你叫飛穹?”虞筝問道。
“是。”男子答:“在下是只道行三百年的隼妖,二十年前去岘山一代游歷,接着好像是遇到什麽人,便昏過去了,醒來時頭昏腦漲,居然就身處在那葫蘆之中,卻是對發生了什麽忘得一幹二淨!這二十年來,在下生不如死,今日要不是娘娘搭救,只怕魂飛魄散也不遠矣。娘娘大恩大德,在下銘感五內,願追随娘娘、聽任差遣,以報救命之恩!”
“好。”虞筝似是不加思索,就輕快的應下。
青女不解,朝她投去反對的眼神。
阿筝,你連他的底細都不知道,為何這般輕率就允他跟在身邊?
(注:上古時期“妃嫔”指女神,九天神嫔可翻譯為九天神女,不是指天帝的嫔妃。“娘娘”二字,這裏同樣是對女神的敬稱。)
作者有話要說: 小劇場:
銀蠍:我擦,勞資就這麽死了?
子姮:這就是裝逼的下場。
虞筝:我就靜靜的看着你裝逼,然後一刀秒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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