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城牆之外
“你沒殺皇上，我沒必要抓你。”燕雲明顯是怔了一下，随後甩開我的手，轉身逃離了我的視線
我輕笑了一聲，聽見身後侍衛的腳步聲漸進，此時縱然再多不甘也只能迅速逃離了，臨走前回頭看了一眼，正對上燕雲的眼睛
燕雲的眼睛裏有一種煞氣，可是配上他略顯溫和的容貌，卻最多只能給人留下一個剛正不阿的印象，然而倘若仔細看他的眼，便能看出藏在平和下的戾氣和殺意，令人生畏……
可是這時我看到了他眼裏的悲憐，是憐憫我麽，真可笑，真正可憐的不是我，是你和你所謂的皇上
我笑了，微微眯起眼睛差一點就擠出了淚水，我說，“燕雲，希望今生永不相會。”
我曾經一度有想過帶燕雲走，我也不知道為什麽會忽然有這種奇怪而且荒謬的念頭，可是我看他渾身上下流露出的，是一種孤單，一種缺少歸宿的孤單
他就這樣死守着這個王朝，或者說不算一個王朝，甚至他連自己在做什麽為什麽都不知道，每天的生活，除了命令，還是命令，只有遵守，沒有自己的任何情感，我不知道促使這一切的是什麽，畏懼？還是真的如人們所說，是忠誠
我知道他不會跟任何人走，我知道，即便是我，也帶不走他……
可是他對我來說實在是太特殊，他不會像阿三或者段長興一樣阻止我，他縱容我的一切，像是冷眼看一個陌生人
謝謝你為我做錯的這一切，謝謝你三番兩次放走我，我希望這不是你平生做的唯一一件出自你內心的事情，雖然看起來的确如此
……
我認為自己應該死心了，親眼見證劉承佑的确就是阿三，調戲完了侍衛的頭頭，殺了夠多的人，掙了夠多的錢，只差最後一點什麽來完結我的生命了
好像突然一下我所以的活下去的理由都沒有了，曾經我有阿三，有丐幫，有段長興，有紅花落，可是我現在什麽也沒有了，哪怕是一點點期待，都沒舍得給我留下
我逃離皇城的第二天，就在城裏各個能粘住紙的地方發現了我的畫像——畫得還不賴，顯然還有美化在裏面，我真想扯一張下來收藏
仔細看上面寫了些啥…恩恩…懸賞價高到我覺得我可以買下一個城…之後，啊，還有必須毫發無傷，否則抄全家…懸賞捉拿段長安——
很好，我自己真的很想去自首了，這明顯是讓全民參與捉拿我啊，劉承佑，你夠狠
随後的日子我想我只能與紗巾為伴了，反正我不會出城不用摘下來檢查，然而即使做了防禦措施，追捕我的人還是絡繹不絕——
後來我知道，畢竟當時的潮流不是每個妹紙都蒙個紗巾的，很顯然這樣打扮的人都有點什麽難言之隐，或者說有點什麽歷史，于是在引了人注目後反而更容易發現是我了……索性有一天我扯了臉上蒙着的東西，我想死就死吧……可是居然追殺我的人也沒有多，也沒有如想象中的一樣在吃飯或者走在街上的時候被人認出來打上一架……
這一刻我終于明白了海報和現實的區別……同時也明白了那些大明星是怎麽活下去的……但是世界上總有眼尖的人的……
基本上都是那些武藝高強的，而且還都是那些傳說中已經超脫塵世的了大俠，對此我表示很無奈，塵世原來就只值一個城的錢，同時我也表示很郁悶，遇見這些人基本上都是針上塗滿迷藥暗中管他怎樣先戳到他們讓他們昏迷過去再逃
如果武藝高強到一開始就難以出手的…這些就很困難了，我只能拿暗器抵着自己的脖子，告訴他你過來一步，我立馬紮下去見血封喉，勞資讓你全家被抄！通常沒人想自己被抄家吧，所以溜掉的人占多數……少數不溜掉的也會直接性地可憐我的一條小命不計較那些小錢了
當然我不否認這個世界說有沒品到一上去直接把你手制住的人，這個時候咬舌自盡變得尤其重要，但是我怕吓走人的效果不好，一般會嘴裏含點随便什麽東西，告訴他這是毒藥，要是執意帶走我我就吞下去，有幾次真的吞下去了…然後發作起來吓走人…幸好毒藥吃得多，抗藥可能還行，找解藥也快…
總之我命保住了，人也沒被抓走，日子就這樣過，有驚無險，很有趣，我差點就不想死了……
閑着沒事的時候偶爾我會幻想一下我在宮中的生活，無非就是另一種不見血的勾心鬥角，她們會留你一個完整的軀殼，但是會把你的所有自尊和希望甚至內心全都挖空，最後她們還會把你的醜惡撕裂了給劉承佑看笑話——而我一點反抗的能力都沒有，我不能以死相逼，畢竟我沒有什麽資格值得他流連，我終于是他生命最冷清時間裏的一抹揮之不去的陰影，我沒有什麽資格恃寵而驕，就算我有，他也不會在我被逼死的馬嵬坡留下一滴淚……
無論身在何處，我都只是數不清的敵人——在外面，我只有追殺我的人是敵人，倘若在宮裏，則是那些女人和那些人臣……
我無比慶幸我的選擇……
……
曾經有好幾次在城外街上和燕雲擦肩而過，是真正地擦到肩了——然而在我目光所及的視野裏，他沒有看我一眼
我不願回頭也不敢回頭，我怕再遇上那雙夾雜了悲憐的眼睛，生生地剜出我生命裏的所有可悲
我想他有回頭，有遲疑，可是這些不過是我的自作多情，我想或許他已經忘掉了我這樣毫無辨識力的樣子
“希望今生永不相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