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叔叔
窗外響起了風吹動老樹的細密的摩挲聲, 細細沙沙地,沒過多久,便無聲地搖落了絮團狀的雪。
今年的冬天來得格外早, 才十一月,就翩翩然的開始下雪。
病房裏安靜得幾乎只有柔軟的呼吸, 平和的心跳聲。
徐承寒的傷病沒有大礙,尾骨也只是輕微挫傷, 很快轉入了普通病房看護, 但他整個人還不能下床,宋深深一有空就來看他。
學校食堂的飯菜很難吃,每次來就從外面買點滋補養生的營養餐,都是高蛋白的食物,口味清淡,徐承寒吃了幾天, 漸漸有點膩了。
他看着正經地給他喂飯的宋深深, 忽然出聲, “深深,我想吃魚。”
“那個、容易卡住, 你傷還沒好, 我怕——”
小姑娘已經風聲鶴唳了, 柔柔的光線底下,她輪廓分明的清麗的小臉,那麽溫軟迷人,那雙清澈的眼睛宛如一縷縷煙波纏繞, 他的心癢癢的。
“深深,親我一下。”
“啊?”
宋深深臉紅,但還是放下了餐盒,撐在他的胳膊兩邊,淺淺地吻了一下。
吻完,臉頰就更燙了。
這幾天病房裏相處得很和諧,但外面已經炒作得翻天覆地。
宋深深在病房外高調宣布,自己是影帝徐承寒的女朋友,同時,她的大學生身份也被曝光,幾乎一夜之間被扒出來不少消息,更有相關人士意有所指,宋深深是網文作家宋昕城的妹妹,且是皖南宋家的小女兒。
師小嘉當時拿着手機,愣愣地過來,“深深嫂子,你真的是皖南宋家的……”
她的臉色有點窘迫,因為知道,父親一定會因為身份曝光的事大發雷霆,甚至會遷怒承寒,她下定決心不願再享受宋家的光環和榮耀,這時,也不知道會被家裏人理解成什麽模樣。
Advertisement
她說:“我是宋冬榮的女兒,宋昕城的妹妹。但是,這是我本人的意願,和我家裏人無關,徐承寒的今天,和我,和宋家沒有半點關系。”
她是不希望別人誤會徐承寒,說他附庸富貴,靠潛規則上位。
可這樣的流言本來就站不住,徐承寒出道的時候,宋深深才豆蔻年紀,那時候她太小了。應該說,不會有人這麽以為。
但師小嘉還是感覺到宋深深對寒哥的體貼。
放心地一笑,“我懂。”
除了輿論,就是學校,宋深深現在走到哪裏,仿佛都是一個焦點人物。
很多人羨慕不已地在她背後說話,或者堂而皇之地觀摩她身上的閃光點。宋深深在期中考試中獲得專業第二,在校聯合辯論賽上獲得“最佳辯手”稱號,在游泳比賽上獲得第一,聽說畫畫也很有天賦……
這些全被扒出來放在了網絡上。
徐承寒也知道了,他望着安靜地為他盛飯的深深,動了動薄唇,“深深,希望,我不是你的困擾。”
她臉頰一紅,放下了小碗。
徐承寒挑了挑眉,只見她溫軟的臉愈來愈近,唇輕輕咬住了他的,一點一點地噬咬。
他何樂而不為地松開齒關,引誘她前進。
宋深深被他教得已經融會貫通了,他是很好的吻技高手,她也并不愚笨,靈巧甜軟的舌宛如甘美的布丁,探訪入他的口腔,兩個人相濡以沫,安靜地靠在一起。宋深深的手捧住了他的臉,眼睛裏仿佛有一片暗流洶湧的星河。
她看到他的臉紅了,有點羞澀,更有些意料之外的得意,“所有人都知道,我是你的女朋友了。”
“感覺怎麽樣?”他還會笑着問。
“不算太好,”宋深深仔細回味,“出入醫院要師小嘉他們陪着,還要開道,如果遇上你那些瘋狂的‘老婆粉’,恐怕還要另一番周旋。”
他輕輕笑了,深邃明亮的眸泛起波光,“深深,你變了。”
“我怎麽變了?”
“你自己能感覺得到。”他下意識盯住她的嫣紅的唇,方才如果不是她撲上來又啃又咬,最後也不會反噬到她自己身上,兩個人的嘴唇都是大朵的紅暈,宋深深的唇膏也胡亂地塗到了嘴唇邊沿。
宋深深臉頰火熱,胸口也滾燙得像沸水。
她羞澀了一下,從身旁端起了飯碗,專注地喂給他吃。
“醫生說,傷筋動骨,要有一百天才能好,人說吃哪補哪,我替你熬了排骨湯,親手做的。”
徐承寒一愣,望着她白皙柔嫩的手,指腹被燙出了一個水泡,才發覺自己粗心了,“深深,我沒什麽大事,你不用那麽緊張,手還疼不疼?”
“不疼了。”
喂他吃了幾口,宋深深想到了那天,在醫院病房門口站着的中年男人,看着此刻寧靜的男人的俊臉,她用紙巾替他擦去唇角的水漬,試探地問:“承寒,你家裏,除了伯母,還是其他親人嗎?”
“為什麽問這個?”他的目光有點猶豫、搖擺不定。
“我,遇見了一個人。”
他突然有點諷刺地笑了起來,“我家裏除了我和我媽,沒有別人了,未來,會有一個女主人。至于其他人,我這些年有了名氣,上門攀親戚的越來越多了,你不用管他。”
他越是這樣越是反常,宋深深幾乎脫口而出,“你知道,我見的是誰?”
“嗯。”徐承寒提到這人,神色有些不快,他陰冷地抿着唇,“一個,麻煩的沒良心的人。”
真巧,那個人也是這麽說自己的。
他還說,他是徐承寒的叔叔。
暮色漸湧,絢麗的霞宛如流火傾瀉,被黯淡的暮雲逐落西天。
宋深深從病房裏出來,正好看見那個溫和善目的中年人,他正往電梯口去,宋深深忽然疾走兩步,在他身後叫住他,“叔叔。”
男人微愣,見是宋深深,便浮出一朵笑,“是你,他睡了?”
“嗯。”宋深深拎着餐盒,好奇地打量着他,身高腿長,和徐承寒的面目有些相似,看得出年輕的時候,也是風華絕代的,要是混娛樂圈,應該不輸給承寒。
她輕聲說:“我看見你幾次了,很好奇,你為什麽一次次來看承寒,卻不告訴他。”
“你想知道?”男人笑了,“我們到下面說。”
傍晚,清澈的池塘泛起了銀光,水中殘葉委頓,輕浮的白雪幾點,還沒有融化。
天冷得讓宋深深在坐上長椅的那一瞬間,打了個寒噤。
男人側過目光,淡淡地說,“我是他的叔叔,他爸的弟弟。”
“那你……”
“我和他們一家,以前是住在一起的,後來承寒大了,需要單獨的房間,那個家裏太小了,嫂子偶爾抱怨,我只是個窮修理廠的員工,自己養活自己都成困難,我聽得多了,明白住在哥哥家裏,是種打擾。後來,我搬走了。”
男人的眉目凝着一股郁結不散的惆悵,“那時候,我年輕氣盛,發誓要在大城市裏闖出來,有一番作為。于是把自己在修理廠打工攢下的錢,全拿去做了投資,沒想到第一筆便小賺了二十萬,後來我自己憑借這些錢,在市裏開了一家蛋糕店。”
“生意好了,就多雇幾個人,後來陸陸續續發展成連鎖店了。”
男人低下頭,自失地笑,“可惜好景并不長,我離開徐家沒幾年,大哥被檢查出來癌症。那時他們家裏急需用錢,承寒甚至坐火車到G市找我,要問我借一百萬。”
宋深深已經猜到了,“你沒借給他。”
“嗯,”他的神情看起來有些愧疚,“那時候我的生意才剛剛起步,一百萬的巨額無異于要架空我的資産,而且癌症本來挽回的幾率就不大,我猶豫了很久,最後沒有答應。”
“我忘不了,那也是個雪天,他就跪在家的窗戶外邊,一動都不動,像個雪娃娃。”男人吐氣一口氣,“我讓他進來,他說如果我不答應,他就不進門。承寒,是個固執任性的孩子,他以為我已經足夠富有,也認為,我足夠冷血,是因為她媽媽說了一些不好聽的話,于是記恨他們一家。那天的雪,下了很久,我睡不着,就在窗戶裏邊,借着燈光看他。”
宋深深能想象那個場景,還很單薄幼澀的少年,絕望地跪在雪地裏,風雪落滿頭,那畫面荒涼得讓她胸口澀痛。
男人的笑容有點自嘲,“後來我還是迷迷糊糊睡過去了,醒來時,窗外已經沒有人,雪地上有兩個膝蓋印還沒有被淹沒,他應該走了不久。但從那以後,他們家的電話,從此不再對我開放。我也是後來才知道,哥去世了,他出道去做了演員。”
宋深深平靜地說:“其實承寒那時候已經賺到錢了,只是很可惜,還是沒能救回伯父。叔叔,你也不用太自責,就算當年你拿出所有的積蓄,也只是多了一個人的悲劇。”
“我知道,小姑娘,是你不懂,我日夜活在愧疚和悔恨當中,今天的我有了十幾個一百萬,卻比以前,要孤獨很多。一個人久了,難免就會後悔,自己是不是做錯過,又錯過什麽。”他望了望天,神色平靜,“我錯過的東西,可能,這輩子不再有了。”
他安靜地仰着頭。
但宋深深知道,他看的不是那方灰暗下去的夜色,而是徐承寒病房裏那盞明亮的燈火。
作者有話要說: 木有評論了,泥萌都不愛我了,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