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母子生死
幾乎入目便全是令人暈眩的濃稠暗紅色,血腥味比在外間聞到的要濃郁數倍。王氏身下的錦被已然被血給泡透了,那尚未凝固的積血順着紗帳往地上“滴答滴答”的流着,将整個地面都堆積成了鮮紅一片,幾乎無處落腳。
許是發覺了将血接下滿盆便端出去是無用功,王氏那名喚柔兒的貼身丫頭正跌坐在一片血污之中,捂臉輕聲的痛哭了起來。
王氏躺在一堆被浸濕的錦被中,已全然無一絲力氣的半阖了雙眼,面色當真是比漫天寒雪還要白上三分,連半點人樣都沒有了。
坐在她身邊緊緊的握着她的雙手貼在自己的臉頰上,正眉目間盡顯癫狂之色的那位不應出現在産房之中的男子,正是與王氏私通珠胎暗結的齊鳴。
齊念看都不看他一眼,上前來便伸手要取了王氏那沾滿了血污的手腕,替她把脈。
那齊鳴就如同一頭護食的野犬,不僅怒而龇牙且一聲暴喝:“不許你碰她!她是我的!我的、我的蘭兒……蘭兒……”
“她從來都不是你的,不過也沒關系,她很快便能死在你懷裏了。”齊念出口之言便如斯冷漠無情,她向阿瑤使了個眼神。
阿瑤頓時便會意了,上去便想扯開他,卻不曾想他不過是個文弱的少年忽得竟也不知哪來的力氣,就連阿瑤都拉他不開。
阿瑤一皺眉,手中迅速的捏住了他雙臂上的穴道,強行将他拖開了。
齊念湊近了仔細瞧了瞧,王氏的雙瞳都已然渙散,現下不說生孩子的力氣,就連她的生命都已然在漸漸消散了。
齊念不由得輕嘆了口氣。
周氏當真是心思毒辣,在明知王氏胎兒不穩心緒郁結的情況下,就算一切都安排妥當她能母子平安也只有一半的可能,更別提讓她自生自滅,竟連服侍的人都只是個從未生養過的小丫頭。
而最殘忍的是,讓齊鳴來親眼目睹這一切,她當真不怕自己這個心智軟弱的次子受盡這折磨,會精神崩潰麽?
且現在看來,齊鳴也堪堪就在崩潰的邊緣了。
自袖袋中取出銀針,再抹上些提神醒腦的藥膏,齊念便俯身自王氏的額間準确的找到了神庭與印堂兩個穴位,輕撚着銀針刺入其中。
齊鳴在阿瑤的手底下掙紮不休,雖被死死的堵住了口,但喉中發出的嗚咽之聲還是挺讓人心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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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瑤剛想幹脆一個手刀将他劈暈算了,卻只聽齊念淡淡然的聲音傳入了耳中,“別把他打昏,就讓他這麽清醒的看着,看着這個他最愛的女人究竟會落得如何悲慘的下場。”
齊鳴頓時目眦欲裂,狠瞪着的雙眸像是要滴血一般血紅一片。
齊念輕蔑的看了他一眼,繼續将銀針在王氏的穴位間輕撚着探去。
一個不能為自己的行為負責卻只會逮誰咬誰的男人,王氏當真是瞎了眼了,非要拼了命的為他生孩子,平日裏千嬌百媚,如今卻這般凄惶慘烈。
當真都是傻子啊。
王氏本就因懷胎時心思繁雜惶惶不可終日而傷了根本,如今生産又得不到良好的引導和照顧,折騰了這整夜早已筋疲力盡,只怕齊念要再晚來個一時半刻,終将是要母子俱損了。
看了王氏這慘狀,才知道原來一個人的血,會有這麽多,且還在源源不斷的往外流。
催穴過了半晌,本已陷入淺淺昏迷的王氏終于虛弱的蘇醒了過來。
齊念這才松了口氣,緩緩的收了針。
王氏睜眼一見她,面上頓時便露出了欣喜的神情,艱難的張了張口,“四、四小姐……”
“你先別說話,不要浪費力氣。”齊念又執起了她的手腕把了脈,方沉吟道:“你現下這情況實在是不容樂觀,失血過多且力氣耗盡。如今,你與孩兒,只能保得住一個。”
聽了這話,且不說王氏驀地閉上了雙眼,就連齊鳴都暫且放棄了掙紮,只兀自嗚咽着想往這床邊爬來,卻被阿瑤死死的壓制住動彈不得。
齊念難得仁慈的沒有打斷王氏在心中思考着如何取舍,是保全自身呢,還是堅持要為自己心愛的男人留下孩兒。
時間一分一秒的流逝,在這生死之間的掙紮倒顯得如此緩慢。
不過須臾,王氏便頹然睜開了雙眼,輕聲問道:“我這孩兒他……他還好麽?”
齊念以手心緊貼着她高高隆起的腹部,方柔聲道:“他很好。他雖在這數月間老是因你而心情不太好,但他很堅強,努力的讓自己日益強健,就等待着今日能夠睜眼見一見這塵世間的繁華若許,花開花落。”
許是姨母生前曾對這個孩子寄予厚望期盼不已,漸漸的潛移默化,便也觸動了她心底裏最為柔軟的那一塊心腸,竟莫名的對王氏腹中的這個孩兒心生愛憐與歡喜。
“那便請四小姐,替我保全了孩兒吧。”王氏忽得也不知哪來的力氣,竟一把緊緊的抓住了齊念的手,似乎是要把懇切的希望全都寄托于她的身上,方有勇氣做出這個決定。
齊念心中掠過一絲不忍,卻還是尊重了她的意願。
她反手握緊了王氏蒼白纖弱的手,慢慢的放回了床鋪之上。她定定的看着她,微微颔首,“好。”
王氏這才似放下了心,美目流轉間竟有這驚人的光華迸發而出,她深深的看着被阿瑤強按在椅子上的齊鳴,緩緩沖他綻放了一個此生最美的笑容。
齊鳴自胸腔之中發出一聲沉悶的悲鳴,那一雙格外清隽的眼眸,自眼角滑落了兩顆晶瑩的淚珠。
齊念倒也不是不想讓他們二人最後訣別一番,只是依王氏這模樣怕是撐不了太久,如若孩兒還未取出她便已然身亡,那麽便辜負了她這良苦用心,連孩子都無法保住了。
其實依這形勢看來,如若王氏想要自己活下去而不顧孩兒的話,其實能保住的可能性并沒有讓孩子活下去大。
除卻一開始非要執着的将這個孩子留下那糊塗心思之外,王氏倒始終都算是個難得的明白人。
将麻沸散藥包放置在王氏的口鼻之上将她麻醉了,在等待的這段時間內,齊念出去了一趟,使喚了王氏院中的下人們找來了許多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