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慕氏回府
齊君良不由得嘆了口氣,微皺了眉頭悵然道:“這都是怪我太過貪心了。你娘親過世前将你托付與我,她唯一的心願便是讓你能夠幸福快樂的長大,将來再許配個好人家,便這般衣食無憂簡簡單單的過完這一生也就罷了。但另一方面,婉霜又因一直都不得見到親人而郁郁寡歡,我瞞着她十三年不曾讓你們見面,我又何嘗不時時心有愧疚,寝食難安?”
“娘親希望我此生無憂,爹爹你便認為讓我一無所知才算是待我最好。但這世間之險惡并不是我十分良善便能躲得過去的。”齊念緊盯着他的雙眼,定聲道:“爹爹你想想,歸來齊府的這半載時光我究竟是如何度過的,便是你費盡了心思百般照拂也依然有着顧及不到的漏洞,如若我當真只是娘親心中所希望的那種天真單純的女兒,恐怕你如今回府便是連我的骨灰都見不着了。”
齊君良不禁失聲道:“念兒……你這是在怪責為父麽?”
“女兒豈敢。”齊念離了坐榻微曲了雙膝向齊君良行了一禮,垂眸安靜地道:“父親的養育之恩已然重如山,女兒怎敢有半分怨怼之意。但我只是想讓你看清楚這一點,自從你将我接回齊府,我便已然是不可能再那像從前那般,在你和秦姑的庇護之下安然度日了。如今我既能獨擋一面,便也不想做個糊塗的人,還望爹爹不要對我有半分隐瞞,因為您這不是保護,已經是累贅了。”
她這話說的十分直白,卻也刺心。
但于她那隐晦複雜的身世而言,便是如今已然重生她都不甚了解,如若此時不下狠藥便不得良方,恐怕這其中曲折便是很難再得知了。
“你說的對,我既讓你與婉霜相見,便已是不打算再隐瞞這些事了。”齊君良沉吟了片刻,方緩緩道:“你外祖家本是長樂城中的顯赫世家,與我齊府世代交好。只是後因家道中落人丁散盡,便只餘下了你母親與你姨母二人。齊府自你祖父那一輩起便遷離了長樂城來到這天陰城落戶,是而這遠在千裏之外,也不能為你外祖家施以援手,實在是無能為力。當年你祖母偶然将你流落在外的姨母帶回了齊府,為了庇護她一介弱質女流,便讓我接了她入府為妾室,做了這有名無實的夫妻。再往後我便遇見了你的母親,但那時我并不知道她們是親姐妹,你母親又是最不願惹是生非的,我便将她安頓在了那偏僻山野的行山村之中,便有了你……眼看着你日益長大,相貌不僅愈加與你母親相似,神色之間也似是有幾分像你姨母,我便心中深感疑惑。後來我問了你姨母,得知她确實有一胞妹,年紀姓名也與你母親甚是符合,便這才知曉,你們原是嫡親的血緣關系。”
這一番話合情合理,似是怎麽也挑不出一絲毛病來。
但齊念又怎會不知他不過是挑了些無關緊要的話來說了,其中的疑點簡直數不勝數。
比如說外祖家因何會突然家道中落直至一敗塗地竟只剩兩名孤女?齊府又為何千裏迢迢自長樂城遷來天陰城落戶?便是想要庇護姨母,又為何非要納作妾室?
且就算這些問題都不重要,但父親終究有一句話還是說謊了。
他雖待她勝過親生那般疼惜,但她确實不是他的親生女兒。
她真正的父親,應是那天子腳下長樂城中的國相,華章。
前世齊姝奪了她的身份替她做了國相千金,嫁給四皇子李錦玉為四皇子妃,那副高高在上将她狠狠踩進地獄的嘴臉,她可是記得清晰的很。
“念兒,因着這其中曲折牽涉太廣,我本是不願讓你知曉這些的。但也如你所說,你既已有自保的能力,便應有知道一切的權利。”齊君良面目認真的看着她,嘆息道:“我再三思索了許久,女兒終究是會長大的,不是我想讓你往後如何,你便會如何。你自己的人生,還是掌握在自己的手中更加妥帖些。”
齊念良久都不曾言語,只靜靜的聽着并未做任何反應,低垂着雙眸十分的沉靜溫柔,仿佛這些話與自己無關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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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默了這半晌時候,她終于擡起了頭微微一笑,輕聲道:“多謝爹爹,女兒明白了。”
回到齊府之時已然時近黃昏,在門外下了馬車換乘了一座輕便溫暖的小轎,自莊院帶來的四個高大健壯的婆子便輕手輕腳的将一直都沉睡不醒的慕氏擡入了她往年常住的那座小院中安頓了下來。
應是日前得了老爺的吩咐,慕氏的這院子中全然不似常年無人居住的荒涼模樣,裏裏外外倒也整潔幹淨,只是略顯簡單素淨,便是連府中其他兩位姨娘的院子都比不上。
但思及她在莊院中常住的那座精致小巧的竹屋來看,這般素雅倒似挺符合她那一貫的習性。
屋內的炭盆倒燒得足足的,打起了那厚實嶄新的門簾不過往裏一瞧,那裏邊的和暖之氣倒立馬便能熏人一跟頭。
齊念日間替她把過脈,知她這般深入骨髓的弱症也正是因為寒氣入侵大傷了身子,最難熬的便是寒冷的冬日了。
齊君良年年接她回府過年應是也有着避寒暖身的意思,畢竟那莊院之中的溫泉雖好,卻也比不上四處都燃燒着的炭盆來的實在。
一回到府裏将人穩妥的送到院中,齊君良便帶着齊伯自行去了前院處置即将要過年的一切大小事宜,只留下齊念叫她好好陪伴着慕氏。
齊念送走了他,回過身來便于慕氏的床前又替她把了把脈,察看了她的面色與體溫,便向身邊吩咐道:“去煎一劑濃濃的紅棗枸杞湯放在爐竈間溫着,姨母醒來時先奉上喝一碗。然後再添兩盆炭火放置在窗下,使個機靈點兒的丫頭好好看着,在夜間可千萬別點了什麽着了火。”
本守候在床榻邊的容姑似是有些怔愣,她還從未聽過除了慕氏之外旁人的差遣,更何況這還只是個未曾及笄、面容上還稚氣未脫的小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