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紅樓是場女人戲(二)
“你一直知道?”皇帝紅着眼睛質問道,他自認對薛氏寵愛有加,在南方勢力中最寵愛的就是她與寧嫔,也在不着痕跡的挑撥她們之間的争鬥,而今來都,他做了向着太陽揮手的猴子,自以為是,旁人都在看戲吧!皇帝很憤怒!
“為何不知?妾剛一承寵,陛下不就賜下了絕育藥嗎?”
“你連這都知道?”皇帝的怒氣一下子變成了心虛,對自己的女人下絕育藥,的确不人道。
“為何不知,我以為陛下知道我知道。”薛氏擰着眉不解道:“陛下今日實在奇怪,這不是都心知肚明的嗎?粉飾太平即可,而今天挑出來做什麽?是妾有領會聖意不周到的地方嗎?才讓您這樣攤開來說?”
薛氏的平靜和疑惑,成了壓倒皇帝的最後一根稻草。一個女人失去了做母親的資格,卻如此冷靜的問是不是有什麽沒做好的地方,往日摸着溫軟如玉,卻不知這個女人的血也是冷的。不周到?沒有不周到,太合适了,薛氏做的一切都是他想要的,可不他知道薛氏是這樣的清醒,她知道後果,卻按照他的意圖一步步實現。
“為什麽?”皇帝沙啞着聲音問道。
“什麽?”薛氏不明所以,皺眉道:“陛下與妾是一樣的啊。”
一樣啊!不止雙方态度一致,連處境都相似,一個沉浮于後宮,一個颠簸在朝堂,一樣啊,一樣!
皇帝哈哈大笑,為他們的清醒,也為他們的痛苦。
薛氏為難的看着發瘋的皇帝,叫了大總管扶皇帝去休息,皇帝聽道薛氏點了他安插在她宮中的暗探,其他人都被送入慎行司,果然,她知道的更多。
自此,康嫔失寵,卻突然升為康妃。再等三年,陛下收回南方諸地,薛家依舊不受朝廷轄制的時候,康妃升為貞貴妃。旁人都以為這是對薛家的示好、恩寵,只有薛氏知道,她這一步棋走對了。
自她與皇帝攤牌之後,皇帝就不在濃寵她,不是她失寵了,而是皇帝知道這沒用,薛氏看透了他。薛氏沒有失寵,反而因為和皇帝一樣,在他心中占據一定地位,等到她升貴妃之後,皇帝拿薛家無法,好似也放棄了對薛家的謀劃,把這些交給後來人。
宮中難得有明白人,皇帝信任薛氏,即便他不承認,但他信任薛氏,任何陰謀在薛氏這裏都不起作用,皇帝知道薛氏清醒着,不會做谄媚他、謀害皇嗣、陷害宮妃的事情,薛氏對他沒有情。
這種情況之下,貞貴妃薛氏卻好似複寵了,皇帝在她宮中坐的時間越來越久,他們也有和諧的床上生活,皇帝在薛氏面前從不掩飾自己,只有在薛氏宮中他才能找回自己。
開始還有不服氣的宮妃挑撥,用薛氏身後的薛家勢力暗示皇帝,皇帝啞然失笑,看着這些宮妃的手段,仿佛稚子做戲,自以為巧妙,看在大人眼裏卻是漏洞百出,無趣得很。
不論如何挑撥,貞貴妃都穩穩當當的立在那裏,漸漸就沒有提及薛家了,只知貞貴妃得寵,連皇後都對貞貴妃愛重有加,皇後沒有嫡子,陛下的意志就是她的行為。
Advertisement
人之所以稱為人,是因為人有感情,相處久了,皇帝對通透豁達的薛氏也生出了欣賞之意,對她的陪伴也産生了感情,對薛氏不能生子趕到愧疚,遂道:“你抱養個孩子吧。”
薛氏臨窗看書,聞言放下書卷,轉頭道:“一定要我抱養嗎?”
皇帝看她的神态就知道,薛氏誤會自己又有什麽謀劃,皇帝想否認,可想起以前的往事,又響起今日抱養的話題的确不單純,解釋的話說不出口。皇帝突然自我厭棄起來,他果然沒有做好丈夫的天分,他的一舉一動都帶着謀算,不刻意提醒,連他自己都發現不了。
皇帝幹脆破罐子破摔道:“我打算給薛蟠賜婚,公主的人選還沒定,但你教養出來的公主,肯定更合薛家的意。”皇帝毫不掩飾薛家現在可以挑剔公主的地位,而他之所以下嫁公主,就是為了拉攏,為何不培養一個薛蟠喜愛的類型。
“蟠兒今年九歲,兄長素來主張男子二十歲左右成婚,适齡的公主與蟠兒的年齡相差最好不要大過三歲,兄長這一脈只有蟠兒一個,子嗣為重。”薛氏不介意透露些機密但無關緊要的消息,繼續反洗道:“适齡的公主有九、十、十二、十三、十四這五位,陛下選一個吧。”
“你選吧,誰都行。”皇帝不置可否,這幾位公主都是低階妃嫔所出,一出生就抱到了公主所養育,身後的勢力都不打,誰都一樣。
“那請諸位公主到我宮中來一趟吧,往日也沒留意這些。”薛氏為了避嫌,從不與皇子公主親近,宮中人人皆知貞貴妃是雪山上高冷的雪蓮。
皇帝輕聲道:“是朕對不住你,你連個伴兒都沒有。”
“陛下不必介意,你我都身不由己,妾不怪。而且妾也有伴兒的,長壽不是陪着妾嗎?”薛氏指了指養在大缸中的烏龜,薛氏聽兄長的故事,貓貓狗狗鹦鹉之流都是禍端,等她坐穩貞貴妃的位置,實在寂寞的時候,養寵物選的也是絕不會出錯的烏龜。
烏龜長壽啊,這輩子相比不用換寵物了,比兒女還能陪她更久,薛氏笑了。
“你笑什麽?”皇帝不客氣問道。
“想到一個笑話,關于烏龜的。”薛氏指了指缸中的大龜道:“話說有一買主在攤前買烏龜,又擔心攤販黑心,烏龜養不活,因此問道:‘烏龜能活多久?’攤販笑道:‘好好養的話,送走三代不成問題’。”
“哈哈哈哈……”皇帝哈哈大笑,好一個送走三代不成問題,烏龜的确比人長壽多了,不過這攤販這麽不會說話,一定會被揍的吧。
“長壽如此長壽,送走三代成不成不知道,送走我應該沒問題,再不必換寵物了。”薛氏跟着打趣道。
皇帝的小聲戛然而止,薛氏如此笑談生死,她越是坦然,皇帝就越是愧疚。當初薛氏身上不知有絕育藥,還有其他傷身的,為宮妃所下,皇帝知道,但沒有阻止。
“讓太醫給你診診脈吧。”
薛氏不知道皇帝又聯想到哪裏去了,笑道:“沒頭沒腦的診脈做什麽,宮中集天下之貴于一體,‘好好養’不成問題,連只野生的烏龜都養得好,更何況我呢。”
皇帝狼狽敗退,不再試圖打動薛氏,薛氏一直那麽清醒,比他更加不耽于情愛。
貞貴妃召見公主,人人都知道陛下有意讓她抱養一位,公主們興高采烈,只盼能攀上貞貴妃,公主是生母則是又忐忑又期盼,想女兒更尊貴,又怕母子分離。最後貞貴妃選了九公主,今年已經十歲,在此時看來已經是半個大人了,她沒有母妃。
出乎皇帝的預料,薛氏教養九公主,并不是一問灌輸薛家的好,讓公主附小做低讨好薛家。薛氏教授九公主史書,然她熟讀那些青史留名的公主後妃事跡,從中汲取經驗。琴棋書畫針線女紅禮儀規矩不必說,宮中只有女官教導,薛氏教九公主的是眼界、是心胸,常拿前朝政事在後宮的投影舉例,分析後宅。等公主長大一些,又拿她的宮殿給九公主練手,教她管家。薛氏難得騎術精湛,每年移居行宮避暑的時候,都會帶着九公主去騎馬。等到公主十五及笄之後,還出私房給公主買了跑馬場,讓她練習騎術,親身女兒也不會比這麽更用心教導了。
最讓皇帝滿意的是,薛氏教導的是九公主,而不是薛氏婦,薛氏常對九公主說:“你是公主,你的父親是皇帝,你的母親是我,你的身份就是你的保障,無論日後境遇為何,都不要失了你的尊貴。身份、尊嚴、地位,等你明白這些的時候,你已經在薛家站穩腳跟了。”
九公主一直知道自己會嫁給薛蟠,她也在薛蟠進宮觐見的時候見過她,雖然是薛氏教養的孩子,可終究是小女兒心腸,對未來夫君又怎會沒有期盼。
“女兒将來是薛家婦,母妃為何還讓我擺公主架子?”九公主忍不住問道,她更想問的是為什麽要這麽用心教導她,讓她跟傻子一樣,一心為薛家着想不好嗎?
“不是擺公主架子,而是讓你自矜身份,薛家勢力再大,終究是臣,你是公主,不必太過遷就。”
九公主瞪大眼睛,這和旁人說的不一樣,父皇都說讓她不要耍小性子,多體貼夫君呢!
“薛家與皇族,有時站在對立面,但薛家的海軍又是朝廷的屏障,薛家的改革對朝廷也頗具啓發,兩者相互争鬥又相依相存,這與你和薛家的關系一樣,你把這關系理清楚,定好自己的位置,此生無憂。”
“如同母妃與父皇嗎?”自從九公主記事,貞貴妃十分得寵,在宮中獨領風騷。
“比我們更好,母妃和你父皇也是經過多年磨砺才到如今的。”薛氏摸着九公主的頭,輕聲道。如果皇帝鄉勇親情羁絆她,薛氏想皇帝成功了,她的确渴望把自己的心得傳授下去,她對九公主的确動了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