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薛遜列傳
接下來的事情就順理成章了,打下鄱陽湖,占領南昌城,重新任命官吏,馬上組織春耕。在官吏一事上還有些波折,總有抱着“忠孝節義”牌匾的士大夫出來抗議,薛遜在這上面從不手軟,當然也有這些儒生并不出名的原因,南昌政局迅速平穩下來。
百姓比所謂官吏更加實在,看有官府發下來的春耕種子,有輪流借用的耕牛,土地更是重新核定,若是自家能在這裏耕種五年,按時交稅,做個良民,就能在現在的基礎上,一人再分一畝好田或者兩畝下等田,不斷向上累計,雖說有千畝的限制,可對普通農家來說,千畝,那是夢想中的數字,能有百畝田就能在祭祖的時候告慰祖宗了。
最讓人心動的是,官府授田,也授給女子,這是多少年都沒有的好事了,以後生孩子的時候不用膽戰心驚又生了女兒,都是自家的地。
百姓雖然樸素,但能分田地發種子的官府就是好官府,現在南昌周邊已經興起了歌頌新任知府大人的風潮,就是田壟上瘋跑的農家小子,也能說上一句“薛大人是大大的好官。”
薛遜對戰争不精通,可他意外點亮了民政的技能,南昌趕上了這次春耕,不久就恢複生産。
“大人,按照您說的開門迎客,周邊聽到消息趕來的流民已經全部安置妥當了,現在還沒來的人,要麽太遠,要麽還在觀望。”銀霜回禀道,自從他們正式占據府衙,擔任官職之後,大家又再改了一回稱呼,薛遜堅決不讓他們用“主子”,銀霜等人也喊不出“大哥”來,只能各退一步,用“自命”的官職稱呼。
“再等等吧,等到今年秋收,來投奔的人肯定更多,不着急的。”薛遜沉吟道,世道亂起來就是那麽幾年的時間,在亂世裏能有口飽飯吃是最大的追求,到時候肯定有更多的百姓投奔過來,再也不用擔心人口不足了。
“是。”銀霜應下,再問:“即便人人授田,還是空着大片土地,這些土地怎麽辦?上次大人說可用來軍屯,可現在編入護軍的士兵都忙着掃蕩周邊,押運貨物,沒有空閑啊。”
“我知道了。”薛遜苦惱,怪不得朝廷考核官員政績的時候,人口數量是一項重要指标,這個時候人口實在太少了。經過百年安穩的修養身息,人口還是捉襟見肘,一場大戰打下來,南昌周邊更是地廣人稀,軍屯不現實,他們在南昌并無基礎,不能把士兵束縛在土地上,剩下的大片田地,若是不能處理,只怕日後會并入豪門。薛遜定下了最高千畝的土地限購令,誰知道實行下去成了什麽樣子。
“金獸到哪兒了?”薛遜問道。
“前天的消息,說是還在吉安。”
“二弟呢?”薛遜又問。
“二爺在景德鎮,景德鎮瓷器最為出名,先前饑荒,二爺用一船糧食換了三船精品瓷器,遠銷海外,又帶回了無數糧食布匹和金銀,二爺是樂在其中啊。”銀霜笑道。
“我看他是樂不思蜀才對,他既然愛上了做生意,就讓他去吧。他現在除了瓷器之外,還有什麽大宗買賣嗎?”薛遜問道。
“再有就是絲綢了,絲綢的量一直上不去,江西也不是産絲綢的要地,二爺現在還每天念叨大人不該放棄杭州的,催着金獸趕緊北上打通長江一代,別在吉安逗留呢。”銀霜笑道,現在長江沿岸已安穩,再說還有鐵興霸沿途護送呢,說這話不過是想要催薛遜趕緊打下杭州城。
杭州自古就是絲織業發達的地區,中原王朝在海外最暢銷的商品一是瓷器,二是絲綢,薛越才是典型的薛家子孫,做起生意來頭頭是道,而且興趣只在做生意。打過一仗,知道了內河作戰是什麽滋味,薛越就放下執念一心奔老本行去了。在府衙裏睡着都睡不安穩,總要到搖搖晃晃的船上睡着,他才覺得舒服。可見薛越現在雖然留在內陸,可他的魂還在船上,還在貨值貿易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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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獸自從打下南昌城之後,就帶着良種和耕牛開始了“外交”,他和祁紅搭檔,若是能用種子打動的自然你好我好大家好;若是有冥頑不靈的,祁紅就開始用刀劍講道理。二人搭配着,先打通了北面的九江、鷹潭、上饒、景德鎮,然後有轉戰南面的撫州、新餘、宜春、萍鄉、吉安,現在只差一個贛州,江西全省就都在薛遜的掌控之下了。
讓薛越憤憤不平的杭州城與其說是薛遜放棄的,不如說王叔奴從來就沒有打算交給薛遜。他們剛到南昌的時候就接到消息,原來準備赴任的知府死在路上,雲湖郡主在皇帝面前美言,杭州知府換成了王蘊。王蘊和王叔奴是表兄弟,兩人配合無間,他們現在“被迫”和薛遜還保持着良好的關系,貨船過境十分順暢。
“放棄不放棄的有什麽關系,反正二弟的貨船過境不受影響。”薛遜不在意道。
“那是船上配了火炮和士兵,還有慈溪、嘉興做後盾呢。”銀霜忍不住反駁道,他也覺得他們當初放棄杭州太可惜了。
留守慈溪的人真正能幹,他們只給了少量的幫助,就聯合原本在嘉興的商業據點、通政司暗樁掌控住了嘉興,杭州灣的南北兩岸都控制住了,這才讓他們的船只過境不受杭州王氏兩兄弟的掣肘。
薛遜苦笑,他難道不想一鼓作氣嗎?當初的情景的确不容他再分兵,現在能占據江西,薛遜都覺得是老天保佑了。
“哎呀,你們就是貪心,慢慢來就是,當初從金陵離開的時候,誰又能想到我們如今能占據一省之地呢。”薛遜只能這樣安慰懊悔的大家,屬下都在惋惜,他就更不能後悔了。
“贛州幅員廣闊,金獸、祁紅他們不知什麽時候才能掌控。”銀霜看薛遜不想再說杭州的話題,識趣說起其他。
薛遜沉吟半響,道:“讓興霸過去吧。”
“興霸正護送二爺的貨船過境呢。”
鐵興霸是薛家護軍的總統領,名義上是跟着薛越保衛貨船,實際上在打通贛江、鄱陽湖、長江沿線的通道,現在他們過境的時候還要士兵護衛,等到鐵興霸這沿岸地區全部收服,水路上的所有上船都能暢通無阻。
“他也不是次次都跟着船走,先調人過來吧。贛州是最後一個,秦亡六國的時候,最後一個秦國不也是不戰而降嗎?”薛遜笑道,齊國是被王贲打下來的,可最為最後一個諸侯國,被秦國強大的威勢所壓迫,其他地區不戰而降才是真的。
“是。”銀霜反應過來,薛遜這是準備迫之以勢了。現在全江西就只差一個贛州了,又有贛江作為天然通道,薛家水軍已經闖出了諾大的名聲,又有金獸的良種、銀子開路,贛州現在孤立無援,原本就十分渴望薛家手中的金銀、良種,現在把鐵興霸調過來,做出一副強攻的姿态,贛州自然知道輕重,望風而降不是虛言。
“再給一個月,我希望到時候真個江西已盡在掌握。”薛遜笑道。
“屬下馬上給興霸傳信。”銀霜興奮得往外跑去。
薛遜揉着眉頭,轉到牆根下,定定看着地圖,到南昌不過兩個月,世界卻像翻天覆地一樣。掌控江西指日可待,長江水運也全面打通,外面還有慈溪和嘉興做接應。貨船一路行來,已經在長江沿岸便撒良種,只要官府願意出面,或者能拿出土地憑證,薛家都發良種。多少人都在笑薛家人傻錢多,薛家也查出來很多冒領的,可依舊沒有停止這項工作。
薛遜不是錢多沒地方花,只是想着若有一人念及薛家的恩惠,薛家的貨船就安穩一分。事實上,現在在江上航行,只要打着薛家的旗幟就不敢有人騷擾,這也是薛遜敢調鐵興霸回來的原因。可薛遜要的不止是這樣,他想要人人航行在長江上,都放心大膽。
情勢這樣好,可薛遜依然心裏空落落的,他大敗小白龍王、打下南昌城,兩方積累的財富現在都堆在他的私庫裏,打仗是最賺錢的生意。現在人人都知道薛家是有錢人,可薛遜發了這筆戰争財還沒有用到三分之一。薛遜說不出這種感覺,他最愛財的一個人,卻想趕緊把這筆錢花出去,花在百姓身上。
也許薛遜只是個僞善的道德販子,可他依舊不準備改變。
薛遜正在書房沉思,突然響起了通禀聲:“大人,夫人求見。”
“請進來。”薛遜拉上推拉門,擋住地圖,推拉門上畫的牡丹圖,鑲嵌在牆壁上,不知道的人只以為那是裝飾。
“你怎麽來了?”薛遜快走兩步迎接。
“你在這書房一天了,午飯都沒用好吧,我炖了雞湯過來,你嘗嘗。”薛王氏示意提着食盒的丫頭上前,把湯盅端出來。
薛王氏輕輕柔柔姿态優美的舀了一碗雞湯遞給薛遜,薛遜沉默端起來喝着,夫妻之間并不二話。
薛遜知道他們夫妻疏遠了,顯而易見不是嗎?若是以往,薛王氏進書房哪裏需要通禀。
薛遜有時候也懷疑自己做錯了,他不應該教會薛王氏那些東西,現在她是典型的半瓶子水。前幾次處理後勤內務出錯,險些連累在外大軍,薛遜就再也不敢拿外面的事情給她練手了。
薛王氏已經意識到權利的重要性,可她沒本事掌控住,反而圖添煩惱。
“浩哥,二弟何時回來啊?”薛王氏柔聲問道。
又來了,薛遜不耐煩的揉了揉眉心,放下湯碗,叮得一聲,書房頓時寂靜無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