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皇宮（2）
韓浩然卻并沒有看向他反而只是死死盯着他的背。
蘇少麒不用看就知道自己的後背定是一片惡心的血肉模糊，微微皺眉，“哥，你怎麽不給我包紮好啊？這樣看着多恐怖啊。”
“這樣可以随時上藥。”韓浩然從懷中掏出一個玉瓶，将裏面清亮的液體一點點倒在了蘇少麒已經被清理過的傷口上。
蘇少麒只感覺到背上一片清涼，竟是舒服了好多，不禁笑了，“哥，你的醫術真的是越來越厲害了。”
韓浩然皺眉，以前也不見他總哥啊哥的叫個不停啊，怎麽打了一頓就轉了性子了呢？
“哥，其實你打人挺狠的。”蘇少麒偷偷瞟了韓浩然一眼，見他仍然仔細的為自己上着藥，并沒有什麽情緒上的過大波動，繼續說道，“真的，別咱爹還狠呢。”
韓浩然手上的動作頓了一頓，貌似無意的說道，“你才挨了多少打？怎麽會知道咱爹就不狠呢。”
“感覺。”蘇少麒突然間揚起頭一臉肯定的望向韓浩然。
“別亂動！”韓浩然輕輕按了一下他的頭，“其實爹挺狠的。”
“嗯？”
“打都讓我挨了。”韓浩然忿忿不平的說，樣子卻是少有的孩子氣。
蘇少麒努努嘴，突然像發現了新大陸似的問道，“哥，你怎麽不朕朕的了？”
“你喜歡？”
“不喜歡，那樣讓我覺得你距離我很遠。”蘇少麒由衷的說，“哥，其實這麽多年我挺想你的。”
“我知道。”韓浩然語氣依舊很平靜。
“嗯？”蘇少麒奇怪揚頭，動作太大帶動了身上的傷口，不禁倒吸了一口涼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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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浩然重新将蘇少麒按了回去，“要不那只該死的鹦鹉不可能說皇上說的那麽順溜！”
蘇少麒哈哈大笑，笑的眼淚都流了出來，卻還得拼命抑制着自己的動作以免扯到傷口，“哥，你真逗，還跟一個畜生較勁！”
“……”韓浩然無語。
安靜了一會兒，韓浩然也終于将蘇少麒背上所有的傷口都上好了傷藥。
“哥……”蘇少麒再次開口，這次話語中竟有了猶豫。
“怎麽了？”
“對不起……”蘇少麒的話語中有着少有的正經。
“……”
“哥，真的對不起，曾經我那麽不負責任的逃離，對不起，在地牢中罵你，其實我不是……”
“我知道。”韓浩然轉過了頭，不去看蘇少麒，“其實我真的恨過你。你走了，我昧着良心為你善後，背上一輩子的良心債。後來我初掌大權，那些老奸巨猾的大臣哪有那麽容易就向一個毛頭小子臣服呢，我整天忙得焦頭爛額的，偏偏咱爹又病重，形勢緊張的一觸即發。那時候我整夜整夜的不能安寝，就會偷偷的恨你，恨的咬牙切齒。總想着要是哪天抓到了你，一定将你這個混賬東西打個半死，得好好問問你，國家動亂的時候你在哪裏？爹病危的時候你又在哪裏？”
“哥，對不起……”
韓浩然搖了搖頭，卻忽略了蘇少麒是否能夠看到。
“沒關系了，一切都過去了，你是我韓浩然一輩子的弟弟，寵着你，護着你都是我這個哥哥應該做的。地牢中實在是氣急了……”
“哥……”蘇少麒打斷了韓浩然的話并将頭往韓浩然身上蹭了蹭。
“都三十多的人了，怎麽還跟個孩子似的啊……”韓浩然雖然這麽抱怨着，眼底卻是揮之不去的深深寵溺。
“哥，你別難過好不好。我再也不會離開你了，無論發生什麽我們都一起面對，我們是這個世界上最親的人了……”他怎麽會看不到韓浩然眼底的痛意，他怎麽會看不到韓浩然比上次相見時突然增加的白發，他又怎麽會看不到韓浩然苦苦支撐的疲憊無助。
“別胡思亂想了，好好休息吧。”韓浩然打斷了他的話，眼中閃過一絲不舍，“蘇少麒，你是韓家子弟，無論發生什麽事都必須給我撐下去！”
蘇少麒聽得眉頭一皺，“哥，你是不是有什麽事瞞着我？”
“沒有，無需多心。”韓浩然說完動作輕柔的将蘇少麒放回了床上，“蘇少麒，你在發燒，一會兒記得喝藥，朕還有事晚點再來看你。”韓浩然小心的為蘇少麒搭好錦被，起身離開。
蘇少麒望着他離去的身影，滿心擔憂。
他知道，其實他這個哥哥是願意給他足夠的自由的，如果不是這樣，那麽無論他躲到哪裏都逃不掉的。所以，這次這麽堅決的将他帶了回來，一定是有不得以的苦衷！
偏殿
“遠兒，最近西北邊事怎樣？”韓浩然将一份奏章看完，頭也不擡的詢問。
等了許久，卻無人應。
韓浩然擡頭，望向自己的大兒子，只見韓逸遠無意的握緊了拳頭，眼神迷離。
“遠兒！”韓浩然喚道。
韓逸遠身子抖了一下，慌忙答道，“父皇，近來無事。”
韓浩然蹙眉，“你到底在想什麽？”
“沒有，兒臣沒有想什麽。”韓逸遠恭敬低着頭，一臉的順從。
“下去吧。”韓浩然擺擺手。
韓逸遠猶豫了一下，“兒臣告退。”
韓浩然望着他那副心事重重的樣子，只感覺心中越發的不安，不知道為什麽，他總覺得這次回來，韓逸遠跟變了個人似的，只要是跟自己相處就會惶恐不安，處理起朝政來也是錯漏百出。
韓浩然搖了搖頭，他實在是無力再去操心了，他放下手中的筆，打算先去看看蘇少麒，經過這兩日蘇少麒的傷已無大礙，只是為了避人口舌，還将他關在龍華殿內殿之中，委實委屈他了。
他一邊想着一邊走出了偏殿，卻一眼看到了本該離去的韓逸遠，韓逸遠怔怔的望着這所宮殿的殿門，卻不知在想些什麽。
見到韓浩然他也是明顯得一怔，然後急忙行禮，“兒臣見過父皇！”
韓浩然擺擺手示意他不要太過拘禮，“遠兒，你可是有什麽心事？”韓浩然平日裏是無暇關心這些瑣事的，但是韓逸希的下落不明徹底打擊了他，讓他覺得自己似乎是對子女關懷太少了點。
“回父皇的話，兒臣只是怕自己做的不好。”韓逸遠猶豫着開口。
韓浩然溫和的一笑，伸手輕輕拍了拍韓逸遠的肩膀，“放心吧，你做的一直很好。”
韓逸遠一愣，擡起頭來，原本清明的眼睛裏已經積了濃濃水汽。
韓浩然不禁自嘲，看來自己平日裏是對他們要求太高了，一句肯定也能把他感動成這樣。
“好了，被愣着了，早點下去休息吧。”韓浩然一臉的溫和，就像是尋常人家的慈父一般。
“兒臣告退。”韓逸遠原本還有話想說，但是看韓浩然的樣子只得告退。
韓逸遠一走，韓浩然就立刻咳個不停，臉憋得通紅。他急忙從懷中掏出一個黃色的帕子，壓住嘴，再次拿開時上面竟是一縷淡淡的嫣紅。
韓浩然望着那縷嫣紅無奈的苦笑。
“少主！”一個熟悉的聲音弱弱的想起，裏面充滿了恐懼。
韓浩然擡頭，是未淇。
未淇臉色蒼白，“少主您怎麽了？”
“朕并不大礙，無需憂心。”韓浩然淡然的說。
“少主！”未淇有些焦急，他不會看不出這些日子韓浩然身體的變化，那原本年輕充滿活力的身體正以一個不可思議的速度迅速衰竭着。
韓浩然見瞞不住了，只得是笑道，“未淇，朕可是天下最厲害的神醫呢。”
“那少主您的身子……”未淇猶豫着開口。
韓浩然無奈的搖了搖頭，“未淇，要不你以為朕為什麽會那麽匆忙的抛下萬裏江山跑到天祎鎮？”
未淇怔住了。
一瞬間，他只感覺天崩地裂。
倒是韓浩然先轉移了話題，“未淇，朕讓你查的事情怎麽樣了？”
未淇這才如夢方醒，急忙靠近韓浩然在韓浩然耳邊小聲耳語。
聽罷，韓浩然微蹙了一下眉頭，“無妨，其實朕大致也猜到了。這件事你先不用管了。”
“是！”未淇應道，“少主您……”他還是想再問問韓浩然身體的事。
韓浩然擺擺頭，“朕想安靜安靜。你先下去吧。”
未淇猶豫了一下還是無奈的離開了。
韓浩然頹然的坐在了宮殿的臺階上，他不喜歡伺候的下人所以龍華殿這個偏殿除了暗影是沒有其他下人的。
在得知自己身體虧損到那種藥石無靈的那一刻不是不難過的，只是那時候腦海裏有一根弦緊繃着，不容許他脆弱，不容許他難過。
今天被未淇問起，腦海中的那根弦竟像是突然之間就斷了一般，那種痛徹心扉的感覺一下子便如同潮水一般湧向心頭。
他想起了那年，在靖安王府一起看煙花的那年那天。
那些煙花朵朵絢麗無比，偏偏被風吹起飄落滿地。那時候父親還在，慕容宇軒也在，林如雪也在，嫣然也在。
相遇總是那麽的美麗啊，他們笑得那麽燦爛那麽無憂無慮。
可惜，煙花盛開了又凋零，一切太美也都會飄去。時光就那麽匆匆而去，剩下的回憶點點滴滴，所有的一切都褪去，幸福過後只剩下無邊孤寂。到如今，當初的那些人也剩下自己。
煙花凋零，時光遠去。
春來冬去，流水無期。
而自己，也終将遠去。
韓浩然将頭埋入了膝蓋中，無聲的哭泣。
“哥……”一個聲音柔柔的響在耳際。
“蘇少麒……我不想離開……遠兒還不能完全擔當起國家達人，希兒還不知道是死是活，羽兒晴兒還小……”韓浩然哽咽着開口，完全不像是那個強勢強大的皇帝。
蘇少麒輕輕将自己的哥哥攬入懷裏，輕聲安慰道，“哥，沒事，他們都将長大，一切都會好起來的，放心，一切都會好起來的……”到最後，他也不知道自己是在安慰韓浩然還是在安慰自己了，他只知道自己臉上的淚濕了幹又幹了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