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銜泥小築
斷送一生憔悴，只消幾個黃昏。
從被送進銜泥小築的那一刻，韓逸希就沉默不語。
莫言細心地為他上好藥，他依舊是沉默不語。
莫言拿來吃的讓他吃，他搖搖頭，又躺下了了，一臉的憂傷。
莫言的好脾氣用到了極點，再也無法忍耐。
“臭小子，你好點了吧？就算是傷心生氣也不至于糟蹋自己吧？”
韓逸希不理。
“臭小子，你聽我說，你都已經出宮來了，別再板着一張臭臉了行麽？”
韓逸希依舊不理，心中滿是委屈。
“臭小子，你啞巴了啊？說句話行麽？”莫言怒吼着，韓逸希置若罔聞。
“臭小子！”莫言趴在他耳邊用最大的聲音吼道。
“叫什麽叫！別叫了！好吵！”韓逸希怒吼着，壞脾氣的一把拽了被子上來。
“臭小子！敢沖我發脾氣，別以為我不是你爹就不敢打你！”莫言一肚子的火氣。
“打吧！打吧！打吧！打死好了！”韓逸希亦是一肚子的火氣，索性壞脾氣的嚷道。
“你……”莫言氣得臉色發青，也不多話，一把扯開他的被子，朝着他的屁股上去就是兩巴掌。
由于隔了中衣，莫言也沒用全力，聲音很是低沉，韓逸希并未感覺到有多痛，但還是一下子就給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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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噌的一下坐了起來，“你，憑什麽打我？”
“我就是打你了你能怎麽着？”莫言一臉的坦然，說着伸手又去按韓逸希的身子，韓逸希拼命掙紮，“你這瘋子，快走……”
奈何他好幾天沒有吃東西，身體軟綿綿的竟一點力氣都沒有。
莫言一手按了他，另一只手飛快的對着他的屁股就是狠狠的兩下，這兩下用了十分的力道，韓逸希疼的拼命掙紮。
“不許打！”韓逸希一邊掙紮一邊大叫道，完全沒有了平日裏那刻意維持的穩重。
莫言亦不管他說什麽，只是按住了就揍。
韓逸希掙紮了幾下，發現完全掙脫不開，看到死死按着自己肩膀的那只大手，心中一急，猛然用力回過頭，毫不猶豫的狠狠咬了下去。
“啊！”莫言随即發出了一聲驚呼，急忙怒聲嚷道：“臭小子，你快松嘴！”
韓逸希只是狠狠咬着，仿佛把自己的委屈把自己內心的痛苦都咬了出來，死活不肯松嘴。
莫言吃痛急忙用另一只手狠狠打他，這一打不要緊，他不但不松嘴反而咬的更狠了。
“我不打了！臭小子，你快松嘴！”莫言最終無奈，只得繳械投降。
韓逸希松開了嘴，血即刻奔湧而現。
莫言寶貝似的看着自己原本白皙的手背上此刻印上了兩排整齊的牙印，心疼萬分，怒吼道：“臭小子你屬狗的啊，咬人咬這麽狠！”
沒有回應的聲音，詫異的擡頭看去，一下子愣住了，剛才還一臉兇惡的臭小子此刻居然會淚如雨下。
“喂，臭小子你沒事吧？”莫言小心翼翼的問。
“別理我！”韓逸希惡狠狠的說着，一下子蜷縮進了床角，将頭深深的埋入了手臂中。
“喂，小子？”莫言無奈了，“臭小子咬人的是你，吃虧的是我，你哭什麽啊？”
床角的小孩沒有說話，但從那不斷顫抖的身體就可以知道他哭得有多厲害。
莫言收起那副玩世不恭的态度，一下子坐到床上，伸出手慢慢将哭泣的小孩攬入懷中。
開始小孩還拒絕，但在被擁入懷中的那一刻，一切便再也無法壓抑，一下子将頭紮進了莫言懷裏，小聲的哭了起來，身子不斷的顫抖。
“想哭就哭出來吧……”莫言溫和的說着，一邊用手輕輕的為小孩順着氣。
這一哭哭了好久，韓逸希哭累了，內心平靜了，此刻方才想起剛才丢人的樣子，臉一下子通紅，将頭埋在莫言懷中裝睡。
莫言看着他的小動作，無奈的笑笑，“韓逸希，如果你再不起來吃飯的話我就……”莫言說着用手抹了一下眼睛做了個哭的動作。
假寐的韓逸希從半閉的眼縫了中看到了他的動作，瞬間睜開了眼睛，只是臉更紅了。
莫言自顧的站起，一臉得意的笑，“臭小子，還愣着幹嗎？穿衣服不會嗎？”
“哦……”此時臉紅紅的韓逸希就像是個乖巧的孩子，聽話的緊。
穿好衣服坐在桌前，看着桌子上那些叫不出名字的家常小菜，這才感覺到腹中饑餓。
咽了口口水，見莫言沒有動筷也不敢放肆，只能在那呆坐着，大飽眼福。
莫言望了他一眼，嘴角噙笑，“臭小子，你幹嘛不吃？”
“哦……前輩先請，我……不餓！”從小受到的良好教育讓他不敢越禮。
莫言贊許的看了一眼韓逸希，故意捉弄道：“那好，那你回去睡吧，既然不餓那就不用吃了……”
“啊？”韓逸希詫異的看了一眼莫言，見莫言不像是說笑的樣子，低下了頭，一臉委屈的說：“嗯，前輩請慢用！”說着戀戀不舍得看了一眼桌上的飯菜起身就要離去。
莫言好笑的一把揪住了韓逸希，“臭小子，我跟你鬧着玩的，快坐下吃吧！這又不是在宮中不用拘束！”一提到宮中，莫言細心的發現韓逸希眼中閃過一絲傷痛，但轉瞬即逝。不禁在心中喟嘆，皇宮還真不是人呆的地方！
韓逸希規矩的坐下了，莫言為他夾過一塊魚，韓逸希受寵若驚地說：“謝謝前輩！”
莫言臉色一冷，“什麽前輩前輩的！叫我言叔好了！”
“哦，言叔！吃菜！”韓逸希為莫言夾過一筷子菜，乖巧的叫道，一臉溫和。此時的他又成為了那個風度翩翩進退有度的二皇子，但又夾雜着些許抹不掉的孩子氣。
莫言一臉的得意，并沒有看到韓逸希那隐忍的笑，言叔……鼹鼠……
莫言并不知道韓逸希幾日沒有吃東西，準備的亦都是些平日的飯菜。
韓逸希吃了幾口就發現胃裏像翻江倒海一般，但謹遵着“長者賜，不敢辭”的教誨，依舊強忍着反胃微笑着将食物悉數咽下。
吃過飯，已經是午夜了，這銜泥小築平日裏也只住着莫言、未淇的妻子慕容漪和他八歲的幼子未長夏和一個奶媽，此時慕容漪早攜着孩子睡了，兩人自己動手收拾好東西，莫言讓他好好休息就走了出去。
韓逸希微笑着将莫言送到了門外，見莫言離去，轉過身來，那強擠的微笑瞬間不見，轉而是一張痛苦的有些吓人的臉。
胃中的食物再也無法壓抑，一張嘴，全部吐了出來，接着是胃液，一直吐，最後一直吐到了什麽都吐不出來……
一杯茶遞了過來，韓逸希無意識的接過，“謝謝……”
恍然間覺得有什麽地方不對，一擡頭，果然對上了莫言那張挂滿了憤怒的臉。
韓逸希愣在了那裏不知道該說什麽。
莫言冷冷道：“快點漱口！然後到我房裏去！”說完翩然離去。
韓逸希不敢耽擱，胡亂的漱了一下口，急忙跟上，來不及想該如何解釋。
進得屋來，發現屋內擺設簡單卻優雅，徐徐燃起的檀香散發着淡淡香氣。有一種寧靜豁達的氣氛。
但此時莫言的神色卻一點也讓人寧靜不起來，此時的莫言正一臉冰冷的坐在桌旁。
“言叔……”韓逸希低着頭小聲的叫道。
莫言沒有搭理，依舊冷着臉。
“言叔我錯了！”韓逸希小聲的說。
“錯哪了？”莫言冷冷地問。
“錯……”韓逸希一下子愣住了，是啊，自己究竟錯哪了？不該痛苦？不該強顏歡笑？還是不該奢求那點點的溫馨？
“你不知道嗎？好，那我來告訴你好了。你有三不該，一不該，不該不拿自己的身體當回事，拿不吃不喝來賭氣。二不該，不該在明明吃不下的情況下為了讓我高興而強忍。三不該，不該和你言叔如此生分！”莫言語重心長的說着，比起年輕時多了許多穩重和平和。
韓逸希眼中充淚了，張了張嘴卻什麽都說不出。其實他想說，剛才他吃的真的很開心，剛才那頓飯讓他第一次有了家的感覺……
莫言看他那副可憐兮兮的樣子，知道他心中已然不好過，也不忍再多加責怪，用手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好了，別難過了，知道錯了就行了。以後要學着好好照顧自己……”
韓逸希鄭重的點了點頭。
“好，你先回房間喝點熱茶，好好休息一會，言叔去為你煮碗粥回來……”
韓逸希一臉惶恐，“不用了，言叔我不餓……”
“不餓？剛吃的東西全部都吐了出來你還不餓？”莫言有些愠怒。
韓逸希嗫嚅道：“那我自己去煮吧……”
莫言微微一笑，“你會麽？”
韓逸希的臉瞬間通紅。
“那和我一起去吧！我教你！”莫言說完頭也不回的離去。
韓逸希小媳婦似的跟在後面。
折騰了好久，一鍋散發着淡淡幽香的荷葉粥終于煮好了，兩個人迫不及待的品嘗。
“怎麽樣？”莫言緊張的望着韓逸希，說實話，他也很少下廚，廚藝什麽的也沒什麽保證。
韓逸希微微皺了一下眉，轉而一笑，“好吃！”
“真的麽？”莫言懷疑的問，他總覺得有點怪異。
“真的，不信，你自己嘗嘗啊！”韓逸希說的一臉坦然，無比堅定。
莫言半信半疑的舀起一勺粥送入了嘴中，一下子吐了出來，“臭小子！咳……咳咳……你膽大了啊，敢唬你言叔！鹹死我了……”
韓逸希急忙送過來一碗清水，莫言一飲而盡，遞回碗時還不忘狠狠地瞪了韓逸希一眼。
韓逸希淺笑。
“從新做吧，咱把鹽當糖使了！”莫言無奈的說。
“不用了，我覺得挺好吃的，加點水就好了！”韓逸希說着往裏面加了些許熱水，然後自得的吃了起來。
莫言微微一笑，無奈的搖搖頭，“這臭小子……”
一眨眼，韓逸希已經在銜泥小築住了七天了，這七天他開心的時間要比過去十多年加在一起還要多。
“哥哥，哥哥一會兒教小夏練劍好嗎？”未長夏輕輕拉了拉韓逸希的衣角，忽閃忽閃的大眼睛中挂滿了單純的期盼。
韓逸希微微一笑，“好啊，小夏等會昂，哥哥先帶你去給大伯請安，然後咱就去練劍好嗎？”
“好……”長夏天真的笑着。
韓逸希牽着長夏的小手，走到了莫言的門口剛想推門，卻聽到了一個熟悉的聲音。
“哼，說的好聽，朕派來的人都被你打發走了！今天朕一定要将他接回皇宮！”話雖說的狠了點，但卻沒有一點火氣。
是自己的父皇親自來接自己了麽？“親自……”韓逸希默念着這兩個字，心中有着小小的期許，無限忐忑。
“哦，小王爺，哦不，是皇上，您都把未淇打成那樣了，就不許我虐待一下您那寶貝兒子啊……”莫言的話語中滿是笑意。
“莫言，未淇那是公事！”
“公事？好吧，您是他爹，他身上的傷也無大礙了，您執意要帶走就帶走吧。只是不知道他願不願跟你這個爹走……”
“哼，他敢不走！朕根本不在乎他在哪裏，要不是三天後是皇後的壽誕，朕才不會來接他！”話語冷冷的，令窗外之人無比心寒。
“哥哥，你怎麽了？”長夏疑惑地問道，任他僅是個八歲的頑童也注意到了面前之人臉色的蒼白。
“噓……”韓逸希做了個噤聲的手勢，“大伯今天有事咱們先去別處玩吧。”說完抱起長夏離開了。
莫言微微一笑，“你也就是嘴硬心軟，要是單單為了那個什麽皇後的壽辰至于三番五次來我這銜泥小築麽？這才七天，我這小築的門檻都快被你的人踏平了。”
浩然不好意思的輕笑，“其實他畢竟是朕的兒子，哪有父母不愛自己子女的道理呢……”
“還說呢，你兒子是不是屬狗的啊，看看把我的手咬的，都七天了還沒好……”莫言一臉的委屈。
浩然看了一眼那清晰的牙印，不禁笑了，“那定是你為老不尊……”
“你這皇帝護犢子……”
“沒錯，朕就是護犢子！”
作者有話要說： 竹子的文啊……~~~~(>_<)~~~~
心痛……
舍不得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