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往事如煙
天明時分,韓逸希的燒才漸漸退去,韓浩然疲憊的去上朝,周朝派人前來和親,點名請求将若晴公主下嫁,委實令人心煩。
朝堂上依舊是盡力周旋,操勞了一整日,快到晚飯後再次想起小孩,拿着奏章,擡頭看了一眼站在一旁的韓逸遠,随口問道,“逸遠,逸希他怎麽樣了?”問完便低下了頭,又将注意力集中到了奏折之上。
“回父皇的話,逸希他一直在昏睡,但太醫說已無大礙。”
韓浩然微微颔首,擺手讓韓逸遠離去,自己已經很累了,沒必要整的兒子更累。
韓逸遠沒動,低着頭。
“下去吧,好好照顧逸希……”韓浩然不耐煩的說道。
韓逸遠一下子跪了下來,“父皇!父皇整日為國事操勞,兒臣不但不能為父皇分憂反而沒有教育好弟弟讓父親操心……兒臣不孝!”無限的自責湧上心頭,一番話說的紅了眼眶。
韓浩然放下手中奏章,起身來到韓逸遠身邊,輕輕拍拍他的肩膀,“遠兒你起來吧,子不教,父之過,難為你了,你下去早點休息吧,好好教導弟弟妹妹。”
韓逸遠鄭重的點點頭,起身離去。
浩然靜靜地看着門外,心卻再也無法平靜如夜。
夜,很靜;月,很朦胧。
借着琉璃燈那溫柔的光,他手捧着書卷,留下一地的明黃。
恍然間,仿若看到夢嫣然掌燈而立,昏惑的燭光搖曳,照見她明豔的臉。
她總是習慣在鳳瀾殿前執燈而立,她的等待,只為他的歸來。
大紅的衣衫永遠那麽奪目。
時光仿若再次回到了那一天,一身紅裝的她死死抓着他的衣衫,“哥,我可找到你了,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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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己當時說的是什麽呢?哦,原來自己說的是:“姑娘你認錯人了吧……”
浩然不禁淺笑,從認識她起,從那簡單的桂花糕起,她就一直在等他。而自己,竟也在不知不覺中習慣了她的等待。
突然間明白,原來世間真的有一句話叫“人生若只如初見”!
那年的煙花,真的好美。
“小耗子,你看,那朵紅的!哎呀,你快看啊!”她的眼眸明媚如花,而自己卻忘了心動。
那年她幽怨的目光深如幽淵。
“韓浩然,我愛你很久很久了,等你很久很久了,現在我終于決定放手了……”
那年她的美,驚若天人。
那一天,她妝容精致,一步一步走上殿堂,頭上的鳳凰上下輕顫,展翅欲飛。錦绫的裙裾上繡着火紅的鳳凰,金線旁織,像是跳躍着的薄薄火焰。袖口那精致的纏枝蓮反複的交織着亦如他們曾經的愛戀。她緩緩伸出青蔥般的玉手,鄭重的接過鳳印,那般妩媚,那般高貴,從此也不再平凡簡單。
與她對視的瞬間,他竟然看到了淚光,那是屬于夢嫣然的淚光。那是他所認識的最後的夢嫣然。
過了那一瞬,她不再是夢嫣然而是她的皇後,是天下的國母。
那日,亦是如此靜寂的夜。
她,靜靜地躺在床上,床下四個孩子長跪不起。
她緊緊抓着他的手亦如初見。
“陛下,求你,答應我,無論以後發生什麽事,都請饒這四個孩子一命……求你……”
她是預感到了什麽吧?以一個母親最大的能力去最後一次保護自己的孩子。
自古帝王家,幾多殺戮,多少骨肉相殘,多少兄弟相争,這四個孩子又真的能避免麽?
自己又真的能保他們一命麽?
“小耗子,求你……”她用盡所有的力氣吐出這五個字,浩然再也壓抑不住內心的悲痛,瞬間淚流滿面。
他鄭重的點點頭。
她微笑着側過臉,天已經微明了,一只寒鴉突然飛去,相思葉悄然落地。
她閉上眼,一滴碎淚滾落,手,滑落……
亦如那日汐雨的安靜放手。
還記得汐雨笑意盈盈的說:“公子,此雖佳釀,多必傷身……”
還記得那一次她決絕轉身,大紅色的錦袍翻飛,“沒有日後了,你我二人從此恩斷義絕,韓公子。”聲音那般決絕,仿佛和着血淚而下。
還記得那一剎那,她舞動的紅衣像沙漠中盛開的鮮紅玫瑰,燦若明霞,鮮豔欲滴。
還記得她倒下的那一刻,風吹動她三千青絲,自舞淩亂……
假如汐雨未曾離去,自己究竟能給她些什麽呢?
她又能得到些什麽呢?
一個皇後的封號,一群嫉妒的目光。
一個終身□□的處分,一個母儀天下的禁锢……
然後,他們會送她一個“孝賢皇後”或“端莊皇後”的谥號……
亦如今天的嫣然,這真的是她們想要的嗎?
她們要的是一個家,父慈子孝,夫唱婦随,可惜,自己雖貴為天子,坐擁天下,卻委實連這麽簡單的東西都給不起……
時光荏苒,到如今,誰還記得我們曾經愛的那麽洶湧愛的那麽深那麽真?
或許,留下的不過是半點寂寞,和一個雨打芭蕉後的憂傷黃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