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既有小說前面劇情的優秀，也有後面寫炫富生活的異常優秀，在連翹不知道的情況下，《海上歸來記》在蘇州也有了一定名氣。
嘉定本來就是蘇州府下轄的一個重要縣城，兩邊消息互通有無是很正常的。特別是競争激烈的蘇州報業，常有有心的蘇州城編輯會注意下面縣城裏有沒有前途不錯的作者，在他們還沒有發達的時候就挖到自家報館來，這時候成本可比日後要低得多！
當然了，這些編輯也不是閑的沒事做了，一般他們也只看下面縣城最好的報館。在他們看來，連本地都上不了最好的報館，那還有個鬼的前途——不可否認世上總有滄海遺珠，但絕大多數情況下明珠不會蒙塵。
嘉定第一報館有報紙在蘇州城裏銷量都不錯，在整個江南也不算弱了，這家報館旗下的報紙自然足夠資格引起蘇州城裏一些編輯的注意。只可惜《海上歸來記》是在《朝日報》上連載，這種多有地方新聞的日報傳播範圍還是太小。
和所有的報館一樣，蘇州‘三吳報館’的清晨是忙碌的。不過昨天才把新一期的月報《文彙月報》內容送到印刷廠，現在的《文彙月報》編輯組大多都很清閑，編輯宋文靜還能一手端着茶杯四處轉悠，直把日報這邊還在忙碌的同事羨慕的夠嗆。
報館的新人都和這位宋文靜編輯打招呼，言語之間不乏讨好的意思。
宋文靜并不是一般的編輯，他做編輯有十來年，是他那一組的編輯組組長。而且聞說等到如今的《文彙月報》總編換人，他就要上位！這種人就算不巴結，大家也樂意結個善緣。
而宋文靜之所以能有這樣的成就也不是憑空得來的，他這十來年手上發掘經手了不少如今大紅大紫的作者。而且他為人精明之外不乏真誠，這些作者都和他關系極好，也十分信任他。
這些作者哪怕如今有些不在他手上了也都是他的資源，他的人脈撒下去，找這些人約稿也十分容易。這樣的‘人脈王’編輯，哪一家報館不當寶貝？
宋文靜如今手頭上還有十來位作者，除了他看上的明日之星，剩下的都是一時之選。其中最大的明星不是別人，正是如今擁趸甚多，號稱才壓三吳的‘西湖客’許文華！
之前連翹還對這位許文華印象深刻，記得他才華了得，寫文不用大綱，向來興之所至。另外交稿艱難，喜歡和朋友聚會玩樂以及旅游——‘你以為你是許文華啊’，就是那個創造了流行語的男人！
這位許大才子寫寫停停，連載十分懶散。要是換成別的作者，早就被喜新厭舊的讀者給抛棄了！也就是他，小說确實精彩，能夠讓讀者一直惦念。要是哪一日有他的連載刊登，不出半日整個蘇州城都會知道。然後那一期的報紙不用多說，自然是銷量驚人！
有人說報館最是苛刻，作者只要有一點‘不守規矩’就等着被抛棄。這句話說的對，也不對。現在看到寫小說本子能獲得名利，無數人投身于此，報館和書商都不差小說作者，所以這些作者稍有不馴就會被教訓。
但是，每個行業都一樣，頂尖的人才總是缺乏的。最頂尖的作者絕對不是任報館和書商擺弄的木偶，這裏角色會調轉過來，是報館和書商求着這些作者才對！誰讓他們要靠這些作者賺錢呢。
之前《玉堂春》作者，北宋南丁中的‘洛北公子’宋志平，一部《玉堂春》甚至繞過了書商，只出錢讓書商給他打下手印刷和分銷，絕大部分利潤都被他拿走了。斷人錢財如殺人父母，這種事他都做的出來，如今新書發布，書商還不是個個笑臉貼上來。
除了因為事情做了一次之後就收手，也算是服軟之外，就在于書商對頂級作者的縱容！
‘西湖客’許文華就是這樣了，盡管讓他寫稿難于登天，盡管他常常給報館出難題，可是報館還是得哄着他敬着他。不然現在往外發句話，說他許文華要另外找家報館呆着了，全蘇州只要有實力的報館恐怕都會上門——可能還不只蘇州，弄不好京城的報館也會驚動來挖人！
宋文靜知道大家羨慕他手上有一個許文華，他表面上也為此十分自得。只不過這其中的甘苦就只有他自己知道了……許文華的麻煩整個蘇州都知道，他每次和許文華商量交稿就是一場戰争。
但是怎麽辦呢，路是他自己選的，就算是爬也要爬完。何況他不爬，有的是人願意爬。所以也算是痛并快樂着了。
舒舒服服地逛了一圈，然後才坐回了自己的書案。趁着這幾天有空，他要把助手搜集來的底下縣城還不錯的小說讀一讀。一方面是消遣娛樂，當初他進入這一行除了養家糊口，也是因為真喜歡讀小說本子。
另一方面就是為了搜尋好的作者，趁他們還沒有引起競争對手注意的時候收入帳中。話說他有如今的地位，除了眼光精準外，也是他自己認真努力，永遠不會因為手上現有資源豐富就放棄尋找新的金礦。
這些下面縣城反響不錯的報紙連載小說都被做成了簡報，釘成一冊一冊的，方便宋文靜查看。
宋文靜打起精神看最上面的一本——這也是助理們的習慣了，知道編輯看到後面就會懈怠，所以都把看好的放在前面。雖然助理們的眼光不一定總是正确，可是一般來說前面的都要精彩一些。
“《海上歸來記》？這名字有些……”想不明白到底怎麽的怪異，宋文靜幹脆不想了，只認真讀小說就是。
宋文靜讀書速度早就被訓練出來了，就算比不上連翹這個有特殊經歷的，秒殺普通人還是綽綽有餘。不一會兒第一回 的六千多字就閱讀完畢，心裏寫了一個大大的‘可’。
此時報紙連載小說的水平如何？
頂尖的那一批自然不錯，要是太爛，也無法有如今的成就。但是除開這一小撮人，剩下的水準就不好說了。就猶如連翹原來世界的後世，只看四大名著這些當然都是好書，但是就這樣以為古人寫小說水平很高，那未免太想當然了。
每個時代都有爛書，而且這才是衆多書籍中占比重最多的那一種。
就好比《紅樓夢》其實有不少續作，只不過高鹗這一版相較而言最為優秀所以被‘官方’認定了。高鹗的續作被後世不少讀者噴的狗血淋頭，但是對比其他的續作，也足夠笑傲群雄了。
這些續作中還有滿清第一才女這樣的人當作者呢，一看內容還是稀爛。抛開古文行文不看，只看故事梗概，和後世的紅樓夢腦殘同人如出一轍！
所以只是第一回 宋文靜就點頭了，無他，連翹的小說文筆在業內平均水準以上，甚至屬于不錯那一批裏面。另外就是描寫到位，要熱鬧就能寫出熱鬧，要家常也能寫出家常，各個角色粉墨登場也各有特色，不會讓讀者出戲，反而很順暢地就看完了第一回。
這樣就夠了！以為這樣很容易嗎？換成一個從沒寫小說的來寫，能平鋪直敘到死！沒有一點可看！
讀者的要求也不高，其實他們就是圖個消遣而已。能輕輕松松消遣一回，他們就會覺得錢沒有白花。至于那些名家名作，那屬于意料之外的驚喜，用錢來衡量就是‘賺了’。
簡而言之《海上歸來記》一眼被宋文靜認可不在于它有多優秀，而是‘同行襯托的好’。地方報館的水平本就差着蘇州城裏一截，助理們往往送來的都是新人作品，像《海上歸來記》這種成熟的作品已經算是很不錯了。
然而宋文靜不知道，這只不過是一個開始！
越看這本書就越是被迷住，拿茶杯的一只手被放下了，等到茶冷了，竟是一口也沒有再動。
直到要吃中飯的時候助理小聲道：“宋編輯，要吃午飯了，讓帶點兒什麽嗎？”
三吳報館坐落在蘇州城郊——也是為了節省辦報館的成本，而且實際上蘇州很多報館都集中在這一處。
這麽多報館集中在一起吃飯就是一個問題，畢竟工作這麽繁忙，總不能中午還回家一趟吧！
精明的蘇州商人沒有放過這個商機，于是這一片周圍開始辦起館子來。有錢的就去飯莊酒樓，手頭緊一些的也有各種各樣的小食攤，物美價廉頗能飽肚。
他們這些報館做事的，要是空閑一點就會在外面吃完了再慢悠悠地回來。要是忙碌起來，讓助理從外面捎帶，然後一面吃飯一面做事也很常見。
“嗯嗯——嗯？要吃飯了？”宋文靜不解地摸了摸肚子，又看看挂在屋子最前面的大挂鐘。驚奇地發現，原來不知不覺中他看一本書看到了中午！
這可不多見，這種下面縣城精選出來的小說他們也是按照平常審稿的習慣來的，看個三章也就到頭了。要是全部看完，遇到個大部頭……那別的事情也就不用做了！然而這本書厲害，翻了一頁就想翻下一頁，迫切地想要知道接下來的劇情如何發展。
宋文靜笑着搖搖頭：“人家都說手不釋卷，果然如此——不好的小說本子看上半刻鐘也覺得難熬，好的小說本子看上一整日恐怕都不知道時間過去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