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窗外的雨不知是什麽時候下起來的, 傾盆大雨, 下了一夜。
顧成悅翻個身，被子從肩膀滑落, 露出青紫的指印。昨晚……到最後她都哭不出來了，高、潮還是那樣誠實, 她覺得自己一定是個受虐狂。
趙闊從背後抱住她，輕柔地卻堅定不容她拒絕, “我說過，等這個案子結束，告訴你所有事。你也說我是執法人員，有紀律要遵守。你問我, 去健身房是因為你嗎？不是, 是因為左池。”溫言軟語, 白天和晚上, 像是兩個人。
顧成悅閉着眼睛不動，也不回應他。
趙闊親親她肩膀, 帶着心疼, 早上他才看見自己下手有多重, 懊悔于事無補。
“關于左池，是我太敏感, 我只希望你随時保持警惕。”
“我……”顧成悅一出聲, 嗓子比昨天還啞，“我今天還會去醫院，看左池的父親……如果他們要告你, 你怎麽辦？”
趙闊抱緊她，有些人注定是永遠要虧欠的，從他選擇忠于職守的那一刻就知道。
我宣誓：服從領導，全心全意為人民服務，服從命令，嚴守紀律，英勇頑強，不怕犧牲……
有些犧牲，不是他，總會有別人，比如鄭方行，比如蔡丹，比如王發……他們也有家人，也有愛人。
他什麽都不能說，因為他這條命不止屬于家人、愛人，他這條命是三年前老吳用命換回來的，是宣過誓随時可以為國捐軀的。
顧成悅艱難翻身，面對他，看着趙闊眼睛，霧蒙蒙的一片迷茫，“你愛我嗎？是不是一開始就是我一廂情願活在自己編織的愛情裏？而你不過是同情我，不願拆穿？”
趙闊像被鈍刀紮入心髒，死不了，卻痛徹心肺，所有聲音都堵在喉嚨。
“我知道了。”顧成悅推開他，坐起來，很傷心很傷心，眼淚撲籁撲籁止不住。
趙闊手臂橫在她胸前，臉埋進她頸窩，“向國旗起誓，趙闊愛顧成悅，願意用生命守護她一輩子。”
可是，他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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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成悅坐在空蕩蕩的房間，明明說用生命守護她的，下一刻就走了。
要趙闊怎麽說，現在，他愛她的方式就是暫時遠離她。
如果沒有亞布力的重逢，他們都會在自己的軌道，好好生活，無悲無喜，偶爾想起，永遠思念。
顧成悅沒有去成醫院，昨晚下雨受涼有點感冒，懶懶的不想動。給左池發了短信致歉，表示只要老人沒事願意承擔所有費用，現在，只要是能用錢解決的都不算事。
下午，顧成悅還是決定出門，一個人待着容易胡思亂想。她挑衣服化妝花了幾個小時，也沒想好能去哪兒，最後，還是去了錄音室，那兒，估計現在已經落滿了灰塵。
從第一次比賽到現在其實也不過十來天，俞菲菲走了十多天，她感覺有十個月那麽久。她每天堅持給俞菲菲發一條短信，總有一天她會消氣。其實有時候，友情比愛情更長久。愛情會讓人患得患失，迷失自己；友情更寬容，比愛情來得純粹。
下過雨的天，氣溫陡降，顧成悅攏緊衣領，沖進地下室避風。她才下幾步臺階，隐隐聽見有貝斯聲，好像還有鼓聲從錄音室傳出來……顧成悅第一反應，見鬼了？
她加快腳步，心跳好快，太急切連錄音室的門沒鎖都沒發現，推開門，白熾燈有些晃眼，眼前的景象有些失真。
游九斤打鼓喜歡耍帥，一耍帥就跟不上拍子，高傑（GG）開始抱怨：“游九斤，你能不能一個人安靜的裝逼，跟你說多少遍了！再說了，這裏就幾個大老爺們，又沒妞，你裝逼給誰看？”
游九斤：“尼瑪老紙哪兒裝逼了，老紙帥是天生自帶的。”
“你們倆有這吵架的功夫，這個Key早磨合好了。”柯楊（小K）從裏間鍵盤架起身出來，顧成悅捂住嘴，幾乎屏住呼吸，怕驚擾了這幻象。
“再說了，誰說我們這兒沒妞？”小K繼續說，“菲姐和悅姐不是女的嗎。”
GG和游九斤不約而同便秘臉，“她倆只限于是姓別女，不能叫‘妞’。”
“是啊是啊，你說得我們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你們仨兒，找死是吧！”俞菲菲的聲音在顧成悅身後響起。顧成悅驟然回身，眼睛已經模糊，手掌還捂着嘴。俞菲菲瞪她一眼，“傻站着幹嘛，你又不是不知道這仨兒兩天不教訓能上房揭瓦。”
“悅姐！”
“悅姐！”
“悅姐！”
鍵盤小K柯揚，貝斯GG高傑，鼓手游九斤站成一排，齊齊喊顧成悅。小K上前一步，“報告悅姐，鍵盤手柯揚申請歸隊，請領導批示！”
“還傻站着！”俞菲菲推顧成悅進去，“吶吶吶，小K能不能歸隊，悅姐說了算。”
顧成悅一個字也說不出來，鼻子酸得厲害。
小K故意道：“哇，悅姐，我回來你激動成這樣，都哭了，你該不是對我……我對我老婆可是從一而終，忠貞不二，至死不渝，你可千萬別對我動心思。”
“滾！”顧成悅忍不住噗他。
“笑了笑了，笑了就是答應啦。”小K也學會了游九斤油嘴滑舌那一套。
“都改口叫老婆了，你小子可以啊。”俞菲菲朝小K胸口打一拳。
小K臉上笑成一朵花，“過年回老家領的證。”
“哇，恭喜恭喜，什麽時候要娃？”GG和游九斤最雞婆。
小K撓撓後腦，“已經有三個月了。”
“你牛逼！”游九斤朝小K豎大拇指。
小K眼底的喜悅滿得要溢出來。
“你……歸隊，家裏人知道嗎？”顧成悅終于找到聲音，問柯揚。
小K鄭重點頭，“我家裏人都同意我歸隊，特別是我老婆，她相信我一定會成為寶寶的驕傲。我，我們，也相信你，悅姐。”
顧成悅低一低頭，熱湧直沖淚腺，“……對不起。”
“誰還沒個走彎路的時候，我還差點掉隊呢，大家不都原諒我了。”小K舉手表态，“我不管你們，我柯楊從今兒開始，唯悅姐馬首是瞻。”
“悅姐文成武德，千秋萬載，一統江湖！”GG和游九斤皮一皮，一下就喜劇走向了。
“行了行了，小K剛回來，你們仨兒有一段日子沒合音了，找找感覺磨合下。”俞菲菲還是大管家。
各自回自己位置，顧成悅還傻傻站在原地，俞菲菲從包裏抽出保溫杯，遞給她，“氣溫陡降，你穿這麽少感冒了怎麽比賽！”菲姐特有的責備的關心。
“菲姐……”顧成悅鼻子很酸。
俞菲菲一把将保溫杯塞她懷裏，“這是藥湯，對嗓子有奇效，我特地找老中醫尋的方子。”
兩人終于心平氣和坐下來好好說話，中間隔着廢棄輪胎架起的茶幾。
顧成悅喝一口藥湯，草藥帶着甘甜味，流過喉嚨瞬間覺得清爽不少。
“菲姐，對不起……還有小K，是你找回來吧。”
俞菲菲不抽煙了，改嚼口香糖，她吹個泡泡，“不是我。”
顧成悅眨眨眼，“不是你？”
俞菲菲嘴上的泡泡破了，舌頭卷進去，“你也不用跟我道歉，有人已經給我們低頭斟茶認過錯了。”俞菲菲到這會兒還覺得不可思議，趙闊那樣冷血硬氣的人，只怕是面對死亡也不會有半分膽怯低頭的人，為了顧成悅，向她折腰低頭斟茶認錯。一米九的男人那樣在她面前，俞菲菲當時慌得一批。
生氣歸生氣，知道緣由之後，俞菲菲還是試着從顧成悅的角度想問題。誰年輕時還沒做過幾件蠢事，知錯能改就行，人家勞改犯不是還給改過自新的機會麽。
其實俞菲菲離開這段日子也沒閑着，維護舊人脈，發展新人脈，找贊助人。因為顧成悅第二場的表現，加上小妮子小露了一把背景，現在根本不用俞菲菲到處求人，大把贊助送門，她現在是挑都挑不過來。
“我終于知道，你為什麽可以為了趙闊做那麽多‘蠢’事。”俞菲菲望着顧成悅，“值得的人，死也值得。”趙闊也是抱着這樣的執念吧。
“小K也是……？”顧成悅還在震驚當中，趙闊，真的幫她把他們找回來，一個不落。
俞菲菲點點頭，其實小K更簡單，只要向他的家人證明，音樂這條路完全可以養活妻兒就可以了。講夢想有煽情的方法，講現實更容易，能用錢解決的事都不是事。
何況現在，顧成悅名聲大噪，不管青歌賽能不能繼續參加，顧成悅的商業價值已經閃着金光。
就在樂隊團圓的第二天，顧成悅收到節目組的郵件，導演、制片人、幾個評委一致決定，保留她的參賽資格。
顧成悅終于有種雨過天晴的感覺。
她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解除和滾石的合約，都說分手才能看出前任的人品，滾石公司對高佳薇不遺餘力的落井下石，顧成悅真的不屑為伍。
俞菲菲全副武裝去總部談解約，以為會是一場耗時耗力的持久戰。沒想到，顧成悅和俞菲菲到那兒才剛說明來意，劉至嘉解約合同都準備好了。
“悅姐在這兒簽個字，以後您和您的樂隊就是自由人。”
顧成悅和俞菲菲大眼瞪小眼，“就這麽，容易？”
趙大公子可是賠了天價解約金，能不容易嘛。
劉至嘉還恭敬遞上筆，顧成悅和俞菲菲來來回回前前後後看了幾遍合約，清晰明了，沒有坑。
俞菲菲點點頭，“可以簽。”
顧成悅刷刷簽上名，一式兩份。
劉至嘉起身，“悅姐，菲姐，以後要是有什麽合作的機會，敝公司榮幸之至。”
“好說好說。”俞菲菲寒喧着，心裏讨厭，場面話還是要的。
顧成悅和俞菲菲從辦公室出來，遇到米貝，米貝一直在門口等着。
“我先下去。”俞菲菲先走一步。
顧成悅點頭，朝米貝走過去，玩笑道：“幾天不見，胖了。”
米貝緊張摸着自己的臉，“真的嗎？眼睛看着都胖了，上鏡不是要胖兩倍。都怪趙峥，他騙我，說是找的最好營養師，保證只長寶寶不長肉，騙子騙子！”
米貝真的還是小女孩心性，顧成悅不逗她了，“我開玩笑的啦，你還是又瘦又美，皮膚好得發光，趙峥沒騙你。”
“噓——”米貝拉顧成悅去她的私人休息間，她現在算是滾石一姐了，各種優待不在話下。加上她有趙峥撐腰，有事公司也不敢對她落井下石。
“悅姐，你真的要走嗎？我舍不得你。”
“我只是離開公司，咱們以後還當朋友處。”
米貝拉着顧成悅的手，“好羨慕你，一直可以做自己想做的自己。”米貝低低頭，“我參加完這次比賽，就要放棄音樂這條路了。”
“為什麽？”顧成悅輕聲問她。
“我已經決定生下這個孩子。”米貝擡起頭的時候目光堅定。
顧成悅握一握她的手，“其實，該羨慕的人是我，你很幸福，要一直這樣幸福下去哦。”
你羨慕我，一身潇灑，我卻羨慕你，有家，有他，有人風裏雨裏等你回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