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訂婚這一年,滿入夢十九歲,陸骁河二十二歲,青春最好的年紀,他們遇見了想要過一生的人。
那晚的歡聲笑語尤在耳畔,認識的不認識的都在祝福他們,好像那不是訂婚宴,而是結婚。
滿入夢大三這一年,陸骁河已經畢業一年,他遲騁在各個汽車拉力賽的賽場上,贏了各種各樣的比賽,陸骁河這三個字幾乎響徹全國,媒體将他封為最有實力代表中國參加世界拉力錦标賽的頂尖車手。
滿入夢也在這一年報名了世界美展比賽,同時接到了美國分校南慶大學的邀請,準備開始為期半年的交換生生活。
離開永浙的前一個月,她回了趟青岑山陪爺爺小住,每天傍晚再出去溜溜鴨子。離開時,爺爺沒來送她,只告訴她自己的路是要自己走的,不過三只鴨子倒是搖着屁股送她到山下。
陸骁河正靠在車旁抽煙等她,略垂着頭,長長的睫毛蓋住眼簾,腳下扔了好幾根煙頭,看來是來了挺久了。
如今的他已完全褪去初見時的少年氣,時光的打磨讓他變得銳利迫人,當然也有成熟男人的深沉內斂。見滿入夢發呆,他把煙掐了扔得遠一些。
“傻了?”他笑問。
清晨的霧氣中,姑娘仰着頭看他,水盈盈的眸子裏滿是溫柔。
陸骁河也勾唇,把她抱在懷裏:“想我嗎?”
“你說呢?”滿入夢故作生氣的擰他胳膊。
陸骁河最近都在比賽,倆人見面的次數少,不過他每天都會給她打視頻,有時候一天好幾次電話,這次來接她也是跟車隊請了假的。
他現在進了職業車隊,不僅要參加贊助商的活動,還得練車和比賽。擔心會忽略滿入夢,總是竭盡所能的愛她,抓住一點點空隙就來見她。
滿入夢當然是十分理解的,所以從不鬧,只不過偶爾俏皮地撒個嬌,她的懂事讓陸骁河心疼。
“對不起。”
滿入夢笑笑:“幹嘛說對不起,你做得很好,馬上就是錦标賽了,你忙一點也正常,我不會怪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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實際上今年的世界拉力錦标賽在美國舉行,滿入夢也是因為這個原因才接受交換生邀請的。她想,就算見面的時間少一些,但是能距離他近一點的話,她也很高興。
陸骁河幫她把行禮放上車,回了陸家後,不僅所有的長輩都在,好友也都來了。滿入夢明天飛美國,大家今天都來給她踐行,還搞了個小型歡送party。
她要去半年,幾個女孩子舍不得她。
鬧着鬧着就哭了,滿入夢也一直耐心的哄着。
玩了大半夜,熱鬧漸漸褪去。
滿入夢從浴室出來後倒是接到了周婕的電話。
電話接通後是良久的沉默,倆人都不知道說什麽,對方略顯沉重的呼吸通過電話聽筒傳來,滿入夢用浴巾擦頭發:“有什麽事嗎?”
她平靜的聲音沒有多餘的感情,刺得周婕握電話的手微微顫抖,周婕笑笑:“我聽說你明天就去美國了,東西收拾好了嗎?”
“收好了。”
“我也沒去過美國,不知道那邊是個什麽情況,你一個人在那裏一定要小心些。”
滿入夢愣了一下,淡聲回:“知道了,謝謝。”
周婕怕她挂電話,連忙道:“滿滿,媽媽會想你的。”
電話裏有對方壓抑的哭聲。
莫名的,滿入夢眼睛一熱。
她說:“嗯。”
沒有多餘的話。
周婕漸漸失落,又強打精神:“我聽你的話,最近都有在關心齊卓和齊柯,她們的成績都有些進步了。你學習那麽好,不知道回國以後能不能…能不能幫他們補補…”
滿入夢沒出聲。
周婕等了幾秒,忙笑:“你不願意也沒關系,是我唐突了。其實你根本沒有理由管他們,滿滿,你別生齊卓的氣,她就是這個性格,其實心腸不壞。”
這個滿入夢還是知道的。
聽說繼父是個憨厚老實的生意人,周婕又向來溫婉,這樣的父母生出來的孩子也不會差到哪裏去。
好好管束,齊卓和齊柯還是能有好前途。
滿入夢的話也一直不多,大多都是周婕說什麽,她就嗯一聲,呆板又平靜。
一來二去,周婕也不好意思再打擾她了:“那…那你忙吧…”
她舍不得挂電話,就等着滿入夢切斷,滿入夢也遲遲沒有動靜,一時間電話兩邊都安靜下來。周婕知道她還在聽電話,心裏升起一抹希望,期盼着滿入夢能說什麽。
說會給她電話。
說聲謝謝。
或者說個嗯字。
不管什麽,周婕都很高興。
良久,滿入夢說:“……好。”
“什…什麽好?”
“我回國後有空會給齊卓和齊柯補課的。”
“真的嗎!”
滿入夢嗯了聲:“我挂電話了,你…注意身體。”
電話切斷,周婕怔愣良久,
耳旁的手機一直沒放下,她忽然用力捂嘴壓抑哭聲。齊卓和齊柯進屋送水果就看見這場景,女人背脊纖瘦,壓抑哭聲的模樣脆弱無比。
齊柯悄悄戳齊卓:“咱媽跟誰打電話呢?不會是那個姐姐吧。”
齊卓瞪了眼齊柯,轉身出去。
她拿出數學試卷,握着筆埋頭做題。
滿入夢,我一定會考上大學!
不會被你瞧不起!
……
第二天中午左右,滿入夢在國際機場準備登機,所有人都來送她,搞得她心中也有些傷感:“就是去比賽,又不是不回來了,大家開心一些。”
朋友們扯出一個難看的笑容,反觀陸骁河卻是一臉嚴肅:“那邊我已經全部安排好了,下飛機就會有人去接你,住的地方她會帶你去,下飛機就要給我打電話,知道嗎?”
滿入夢笑眯眯的看他:“知道了,你從昨天就開始念叨了,說不膩呀。”
他在國內還有一場比賽,因此不能跟她一起過去。陸骁河為此自責愧疚了一晚上,小姑娘還有心思跟他打趣,他眉心擰起,把她拉入懷。
同伴們見此情景,
以各種各樣的理由撤了場。
人來人往的機場大廳,英挺俊朗的男人抱着個嬌軟美麗的姑娘,總會惹人多看幾眼。
滿入夢有些不好意思,躲進他懷中。
陸骁河笑道:“怎麽了?”
她擡頭,漆黑的瞳孔裏都是他的模樣:“小陸爺,你要快點過來找我。”
“好。”他也看她。
滿入夢已經二十歲,他猶記得第一次見她的場景。
風把她的裙子和頭發吹起來,她擡眼時的溫柔全部落進他眼中,其實那時的他已經心動。
姑娘現在完全張開了,少女的青春氣息依然還在,只是多了些女兒家特有的風情。陸骁河不知想到了什麽,摁在她腰上的手越發沉:“到了國外,不準跟男人說話。”
滿入夢笑彎了眼:“好。”
陸骁河臉色更沉:“不準對別人笑得這麽好看。”
“好。”她笑得月牙眼兒彎,仿佛他說什麽她都要答一個好字,乖乖軟軟的模樣,叫他的心腸再也硬不起來。
陸骁河幾乎沉溺的吻她:“一定要萬事小心,我很快就會過去。”
“知道啦,我要登機了。”
陸骁河卻抱得更緊了。
滿入夢嘆氣:“小陸爺,我真的要走了。”
“舍不得你。”
他眼眶有些泛紅,滿入夢一愣,踮着腳吻他:“我會乖乖等你來接我的。”
“嗯。”
滿入夢走進登機口,在門快要關上之際對他招手,陸骁河目送飛機起飛。
他盯着空空如也的滑行道出神,其他人也不便打擾,直到丁凱澤接到一個電話後跟陸骁河說了什麽,陸骁河才略擡眼:“去辦吧。”
丁凱澤嗯了聲,跟賀秉翰先離開機場。
陸骁河出了機場點燃一支煙,
煙霧抽離,模糊了他的視線。
一根煙結束,陸骁河開車離開,
等把這些事辦完,就再也沒有任何人和事能阻礙他和滿滿在一起了。
是時候來個了斷了。
……
這次的飛行時間比上次去澳大利亞多了幾個小時,而且美國和中國的時差相差十幾個小時,滿入夢下飛機時,美國正在下雨,她又累又困。
機場果然有陸骁河事先安排好的人,是兩個幹練的中國女性,她們幫滿入夢取了行禮,開車送她到陸骁河事先準備好的房子住下,離開時還檢查了有沒有安全隐患,一切無礙之後,才離去。
滿入夢本想給陸骁河打電話報平安,只是看了下時間,決定還是不打擾他睡覺。她洗了個澡準備倒時差,只是睡得格外不踏實,睡夢中總是醒過來。
記不清第幾次醒來後,美國已天黑。滿入夢起床喝水,卻在黑沉的窗簾那兒看到個人影。倆人對視的一剎那,人影突然撲了過來。
砰的一聲,滿入夢的水杯砸在地上摔得粉碎。
……
陸骁河沒睡覺,美國方面的人回複已經接到滿入夢,把她安全送進別墅安頓好了,陸骁河略略放心。不過還是沒有接到滿入夢的電話,這小丫頭八成是怕打擾他睡覺沒打過來。她現在應該在倒時差,陸骁河也沒給她打過去。
他忙得腳不沾地,不僅要比賽,還要暗中尋找聞衾和林可溪,聽說聞衾也會參加這次錦标賽。林可溪跟他狼狽為奸,陸骁河因此找過林氏,對方把關系撇得清清楚楚,只說對這事一概不清楚。
陸骁河了解聞衾這個人,他做事一向不擇手段,上次畫展盯上了滿入夢,之後就一定會找機會下手。陸骁河必須保證聞衾和林可溪無法去找滿入夢的麻煩。
比賽結束後,賀秉翰找到陸骁河:“林可溪我們找到了。”
“哪兒找到的。”
“酒吧。”
賀秉翰跟上陸骁河步伐:“我們到的時候她在酒吧喝了個爛醉。”
“弄醒了嗎?”陸骁河可不想浪費時間等一個酒醉的女人清醒。
“還用你說,我們用了點手段,你去了可以直接問話。”
陸骁河到的時候,酒吧已經撤空了場子,林可溪被人五花大綁在地上,渾身已濕透,身上還有些傷痕。看來賀秉翰這個“手段”的确還行。昔日的千金小姐林可溪如今狼狽的倒在地上,一臉不可思議的看着陸骁河。
冷冰的男人在她面前坐下,慢條斯理的點燃一根煙,陸骁河的眼神那般輕賤,仿佛在看一只蝼蟻。
林可溪忽然笑了,突然之間醒悟過來,不管是昔日的陸骁河還是現在的他,根本不會多看自己一眼。只是她還是恨!明明她做了那麽多努力,為什麽就是得不到?
陸骁河擡手彈煙灰:“聞衾在哪兒?”
林可溪冷笑:“想知道?求我啊。”
陸骁河也笑,不動聲色的挑眉。
身旁的人突然狠狠踹林可溪的肚子,她咬牙忍着,不打算說。
陸骁河拿起桌上的水果刀走過去,刀尖兒擡起林可溪的下巴。她盯着那刀,有些不敢動了,疼可以忍,死了就太不值了。
那刀從她下巴滑下,戳在她脖子上,陸骁河用了些力道,霎時戳破一個口子。
林可溪悶哼一聲,溫熱的液體從傷口湧出,血液流到刀上,鮮紅的顏色詭異妖豔。
那血液沾上陸骁河的手指,他似乎厭惡,手上又用了幾分力道,傷口深了一些,林可溪吓得渾身發抖,原來,他是真的會殺了她!
人在死亡面前總是能抛棄所有的,
無論是誰都如此。
“我說!”
她不敢亂動,怕陸骁河一個不小心就刺了進去:“聞衾現在美國,說不定已經找上滿入夢了。”
陸骁河一瞬晴天霹靂。
他扔下刀沖出去,賀秉翰也打電話:“趕緊訂一張去美國的機票,要最近的時間。”
地上的林可溪四肢被捆住,脖子上的傷沒法止血,她驚惶的看賀秉翰:“救我!看在我們相識一場的份上!”
“救你?”
賀秉翰淡笑:“我們會連夜把你送回林家,看看林家會不會救你了。”
林家…
林可溪有些出神。
林家的生意早就不如之前了,他父親母親為了巴結陸家,早就跟她斷絕關系了。之前家裏面寵着她,是因為她和陸骁河的緋聞。現在失去這個傍身,她的父母根本不把自己當回事,回去是能活下來,可是再也不能指望得到什麽了。
賀秉翰讓人把她丢進車,臨走前吩咐:“她那傷死不了,不過到了林家記得告訴林家老頭子,要想以後生意發達,好好看着這個女兒,別讓她再出來興風作浪了。”
林可溪在車裏喊:“我不回去!!不要送我回去!”
她好不容易逃出來,好不容易和聞衾達成協議,不能就這樣輕易的回去,回去之後的日子她都能想象,無異于被她那勢利眼的父母天天指着鼻子罵,而且他們還會因為陸骁河的原因對她嚴加管束,她會徹底變成一只被關進籠子裏的鳥,再無自由!
林可溪咆哮大喊,
賀秉翰和丁凱澤根本不理。
“你說骁河這會兒到機場了嗎?”
“他那個飙車速度,又事關滿滿,肯定不要命的開車,早到了。”
“幾點的機票。”丁凱澤問。
“最早的,希望他能快點趕到美國,也希望滿滿沒事。”
“放心吧,小滿妹妹沒那麽容易被挾持。”
賀秉翰扔了煙:“不一定啊,聞衾可不是什麽好人。”
……
陸骁河下飛機後就給滿入夢打電話,提示是無人接聽,再打,還是無人接聽,電話裏長長的連線聲壓榨着他崩潰前的最後一根神經,緊接着,電話突然提示已關機,他不安的心瞬時墜進深淵。
機場外已經有賀秉翰事先安排的人,連同陸骁河的車也開了過來,他們見陸骁河從機場飛奔出來,臉色慘白,兇神惡煞,還沒來得及說什麽就被這位爺一把推開。他拉開車門坐上去,扭動鑰匙起火,迅速轉動方向盤,車子在機場外打了個彎,飛馳而出。
美國這邊的房子是陸骁河老早就看好的,選址清幽雅靜,周圍還有一個花園可以散步和寫生,一切都是按照滿入夢的喜好置辦的。
汽車輪胎摩擦地面的聲音有些尖銳,陸骁河很快把車停好,進屋後就沖進滿入夢的卧室,裏面空空如也,就連打鬥的痕跡也沒有。
他又把房子裏面所有的房間找了一遍,每間屋子都空得像是從來沒有人來過。
陸骁河腦中緊繃的弦一下子斷了,他像是被人抽空了所有的力氣,慢慢彎下腰,手臂撐着膝蓋喘粗氣。
他是把她弄丢了嗎…
陸骁河的心一點一點往下沉…
“嗚嗚…嗚嗚…”有聲音從閣樓裏傳來。
陸骁河眼眸緊縮,快步過去。
嗚嗚的聲音越來越清晰,陸骁河看向櫃子,聲音是從裏面傳來的。
他沖過去打開,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