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酒吧的燈忽明忽暗,氛圍沉悶而安靜,四周都是端着酒杯看熱鬧的人。
看什麽?
當然是在看那個平時寡言冷語,矜貴疏離的陸少爺正在為一個小姑娘擦頭發。
啧啧,真是人活得久了,
什麽匪夷所思的場景都能見着。
陸骁河擡眼,懶洋洋環視一圈,低冷的語氣:“都挺閑?”
被陸少爺冷冰冰的眼神一掃,所有人好像一下子都回了神,酒吧裏立刻又響起了音樂,朝這邊看的目光也逐漸抽離。
等陸骁河擦完了,滿入夢站直身體:“謝謝小陸爺,我先回去了。”
陸骁河扔下毛巾,朝司機招手下手:“帶衣服來了嗎?”
“帶了帶了。”
今天祝藝可是帶着滿入夢買了好多衣服呢。
王叔忙問:“在車上,要去拿嗎?”
“去拿。”
陸骁河拉着滿入夢進房間:“換身衣服再回去。”
手腕被他拽住,
滿入夢不得不跟在他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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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近安靜的休息室,喧鬧的聲音逐漸抽離遠去,滿入夢看了眼前面的陸骁河,少年背脊寬闊,身形修長,穿的衣服還是那麽随意,一片衣角随随便便紮進褲腰裏,要露不露的。
袖口挽到手肘的位置,手臂上有幾根青綠的血管,路燈下隐隐有些冷白。
他步子邁得慢悠悠,整個人像是沒睡醒似的懶洋洋。
滿入夢的目光又落在他拉着自己的手上,陸骁河掌心的溫度逐漸蒸騰,燥悶的感覺像螞蟻一樣啃噬她的肌膚,滿入夢蹙眉站住腳。
陸骁河有些不耐煩的扭頭,眯起眼睛看她,像是在詢問怎麽了。
滿入夢拽了下自己的手臂:“你放開我,我自己走。”
陸骁河挑眉,似笑非笑:“害羞了?”
“不是。”
她說:“天氣熱,你別拉着我。”
“……”
他反倒越拉越緊了,滿入夢抽也抽不開,平靜的眼裏終于起了幾絲波瀾,有些惱怒的看他。
陸骁河面無表情,琥珀色的眼眸直視她漆黑的瞳孔:“忍着。”
這語氣尤顯陰森。
滿入夢也懶得和他争,就這麽被他拽着進了房間。
這裏應該是他在酒吧留宿時會住的卧室,屋裏幾乎都是他的東西,陳設極盡奢華,闊少氣息非常濃厚。
一進屋,她就坐下不說話,
安靜等着王叔把衣服送來。
陸骁河坐在她對面,盯着她看了幾眼,彎腰拿過桌上的煙盒抽出一根煙含在嘴裏,點煙之前又擡眼看她,咬着煙含糊不清:“介意嗎?”
滿入夢搖頭。
空曠的房間裏響起打火機清脆的聲音,尼古丁的氣味逐漸蔓延開來,滿入夢低頭盯着自己的指甲發呆。
對面忽然傳來一個低啞的嗓音:“你知道你剛剛在做什麽嗎?”
“知道。”
滿入夢面無表情:“欺負人嘛。”
陸骁河勾了下唇角,慵懶的往後靠,他這個方向看過去,只能看見她濃密的睫毛,頭發半幹半濕的,有幾根還沾在鼻尖上。
他指尖的煙灰忘記彈,燒了長長一截黑白的灰,倏然掉在手臂上,一星半點的火星灼燒着肌膚,陸骁河這才回了神,将煙摁滅:“你還挺理直氣壯。”
一擡頭,滿入夢正直勾勾的盯着他。
她說:“小陸爺,其實這件事的起因是因為你。”
陸骁河當然猜得到原因,不然剛才也不會對她說那句話,也算是…補償?
滿入夢輕聲嘀咕:“果然,禍水是不分男女的。”
陸骁河皮笑肉不笑的彎腰看過來:“你說什麽?”
敲門聲響了。
滿入夢趕緊開了門。
王叔帶了兩袋衣服,她站在原地躊躇,這麽多卧室門,不知道進哪道門。
陸骁河像是看出她的顧慮,随手指了一間,滿入夢笑笑:“謝謝小陸爺。”
她進屋換衣裳,陸骁河坐在客廳也沒打算走,許岚和王叔站立難安的在一旁等待。
滿入夢倒沒有耽擱多久,很快就從屋裏出來,她挑的是一條黑色吊帶短裙,長及大腿,修長白皙的雙腿幾乎都在外頭,腰間兩側是镂空的設計,更顯得腰細如柳。
本是纖瘦的身材,可她胸前飽滿挺立,小屁股又翹又挺,該有的都有了。
別的地方,譬如漂亮的鎖骨和修長的脖子,都格外精致好看,再加上美麗出衆的臉蛋兒,這姑娘,倒很有做尤物的潛質。
陸骁河莫名喉間幹燥,端起桌上的紅酒喝了幾口,辨不出喜怒的語氣:“你穿這個出去?”
這裏可是酒吧,
他皺了下眉。
滿入夢理了下頭發:“有什麽問題?”
祝藝給她買的衣服大多都是這樣的款式,說是這幾天最新上市的,她看街上很多女孩子都這麽穿。
簡單的梳理幾下,滿入夢一心只想離開這裏,對一旁的兩個人說:“我們回去吧。”
陸骁河眯眼看了一下滿入夢腰間的位置,好像有什麽不對勁,他起身走過去:“別動。”
滿入夢倒很聽話。
陸少爺慢悠悠走到她跟前,盯着她腰間看了一會兒,突然輕笑,莫名的四個字:“粗心大意。”
滿入夢迷茫起來。
下一刻,陸骁河突然抱住她腰舉高,她腦中空白,下意識摟住他的脖子。
穩穩的站上矮桌後,滿入夢立刻放開手站直身體,陸骁河冷着臉,猛地又拽過她的腰,修長的手在她腰間纏繞着什麽。
低頭一看,原來腰間镂空的地方是需要綁帶的,她剛才穿衣服的時候沒注意。
陸骁河綁好了一邊,又扶着她的腰轉向另一邊,滿入夢睫毛顫了一下,有些不自在:“小陸爺,我衣服沒穿好你可以告訴我,我可以讓許岚姐姐幫我弄。就算…就算你要幫我弄,幹嘛把我舉上桌。”
前面的問題陸骁河沒回答,後面這個問題他倒是說得很清楚:“你矮,我低着頭,累。”
滿入夢:“……”
腰上的綁帶都系好了,滿入夢準備下桌,誰知陸骁河又突然單手抱住她雙腿,将她放在了地上。
滿入夢站穩後趕緊後退幾步,陸骁河冷笑了聲,沒說話。
許岚和王叔站在一邊等候好半天,總算滿入夢要從這兒出去了,沒成想陸骁河又跟着出來,滿入夢都有些搞不清他到底想幹嘛了:“小陸爺去哪兒?”
陸骁河沒看她,懶洋洋的答:“回家。”
從熱鬧的酒吧走過,自然又吸引不少目光,吧臺的女服務員湊過去問丁凱澤和賀秉翰:“咱們老板和這姑娘什麽關系?”
賀秉翰想了半天:“不知道。”
服務員又問:“老板是不是喜歡這種類型的?”
丁凱澤眼瞅着陸骁河護在滿入夢身後,把她從這虎狼之地送出去,挑了下眉:“誰知道啊。”
女服務員垂頭喪氣:“完了。”
她要是知道這姑娘和老板關系這麽好,她剛才就不應該說那樣的話,更不應該用那樣的态度,沒準哪天這姑娘就成這裏的老板娘了。
……
回陸家的路上,滿入夢顯然很平靜,一點都沒有闖禍後的焦急難安,反觀許岚和王叔,兩個都怕得臉色發白,滿入夢這模樣,不知道是真的不怕,還是沒反應過來。
可等進了屋,陸骁河才知道,她是真的毫不在乎。
見着陸老爺子和陸家夫妻的第一句話,滿入夢說的是:“陸爺爺,我今天欺負人了。”
陸商欣賞滿入夢的誠實,也聽說了原因,只說:“這不怪你,是林可溪先欺負你的。”
見着滿入夢胳膊上隐約還有些淤青,陸商嚴肅的面容立即松懈了,忙招手讓滿入夢坐過來,拿着她的手臂看了看,眼神沉了下去:“這怎麽還受傷了?”
“爸,你又不是不知道林可溪的德性,名媛裏邊數一數二的嚣張跋扈,今天也難怪滿滿欺負回去,要是我在,非得讓她脫一層皮!”
祝藝也是氣極了,甭說這是陸老爺子十分看重的孫女,刻意千叮鈴萬囑咐要好好照顧,就是她自己也是十分喜歡滿入夢的,知道她受欺負,還是在自己眼皮子底下,當時就黑了臉。
她行走商場這麽多年,被葛雲母女算計了一回,這個梁子也算結下了。
林家也不是什麽省油的燈,自從林可溪跑回家告過狀之後,林家就讓人來請滿入夢過去做客,其實說白了就是鴻門宴。
陸家知道滿入夢在陸骁河那兒也沒打電話催,好在陸骁河也知道輕重,親自把她送回了家。
滿入夢語氣抱歉:“陸爺爺,我知道我不該這麽做,會讓你們為難,可是我爺爺從小教育我,不能惹事,也不能怕事。我當時原本是可以忍下去的,但是我住在陸家,就代表陸家的臉面,如果忍氣吞聲,林家會更加嚣張,別人也會笑話您的。”
陸骁河在心裏啧了聲,這丫頭果然不簡單啊,甚至是很聰明,懂得審時度勢,也懂得裝聾作啞,更懂得在恰當的時候說什麽話。
陸家人以為她滿腦子只有畫畫,沒想到還懂這麽多彎彎繞繞。
陸商眼帶欣賞,
倒不愧是滿耕生教出來的孩子,很不錯。
陸季禮說:“滿滿,沒人怪你,我們都是心疼你,就算你今天不出手,我們誰都不會放過林家。”
“謝謝陸叔叔。”
滿入夢嘿嘿一笑,狡黠的眨眼睛:“其實今天林可溪挺笨的,她選在大街上潑我冰水,當時上流圈人來人往的特別多,所有人都會指責她嚣張霸道,不把陸家放在眼裏。”
她說話的模樣不似平日那麽呆板,十分的靈動:“而我進入酒吧之前又刻意把自己渾身弄濕,大家見我如此狼狽可憐,就算看過林可溪被我欺負之後,也只會覺得林可溪惡有惡報。哪怕有人說我仗勢欺人,也一定會有人站出來說是林可溪先動的手,怎麽着都是林家理虧,這事兒傳出去,他們生意場上多多少少會受影響,得利的就是咱們陸家。”
少女淡笑着分析利弊關系,全然沒發現陸家人愣神的看着她,這哪兒是深山野林不懂生意經的鄉野丫頭,這是無師自通啊!
要不是滿入夢深愛國畫,陸老爺子和祝藝都想把她領進商界大展宏圖了。
滿入夢微笑一笑,又有些呆了:“我說得太多了吧。”
“你說得都對。”
祝藝親昵的拉住她的手:“累不累,要不要先回房睡覺?”
“好。”
滿入夢起身鞠躬:“林家的事就麻煩各位長輩了。”
陸商笑着點頭,
許岚陪着滿入夢回了卧室。
客廳裏,
陸老爺子問:“你們覺得滿滿怎麽樣?”
“很聰明。”
祝藝沉思了一下:“聰明得甚至有些…”
陸季禮補充:“心機?”
祝藝默認不語。
陸老爺子聽後一笑:“我們之前都太小看滿滿了,我就說嘛,老滿教出來的孫女怎麽可能真的呆板。她呀,是想過得安穩平靜一些,所以才收斂鋒芒的,我前幾天接到老滿給我打的電話,你們猜他說什麽?”
“什麽?”
陸骁河一改往日事不關己的模樣,竟然關心起了這事。
陸商神秘的笑笑:“他說,他那孫女不是乖兔,而是猛虎。”
陸骁河挑了下眉,回想起滿入夢,覺得這形容很契合,那丫頭就是一只披着兔子面皮的小老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