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04
王家村離胡家村有兩個山頭,王家村在山裏頭,胡家村在山外頭,靠近一馬平川的回興鎮。
按照胡家村的嫁娶規矩,有錢的人家嫁女兒都坐八擡大轎,家境一般的坐牛車、驢車出嫁,沒錢的,就自己随便穿身帶紅的衣裳,拎着包裹走進夫家。
肖行風原本是想讓秋竹坐八擡大轎的,但要去王家村的山路,陡峭難以行走,讓人擡轎子實屬危險。
牛、驢車不好爬坡,只能找了只騾子,按照兩個村兒的嫁娶規矩,讓秋竹一個人坐在上面慢慢的往胡家村走。
待到中午時,騾子馱着秋竹走到了胡家村。
有收到風聲的街坊鄰居小孩兒,沿路跟着慢騰騰的騾子,向肖行風讨要喜糖吃,嘴裏還噢噢的叫喊着:“迎新娘子喽,噢噢,肖大叔迎新娘子喽!”
肖行風為人沉默寡言,家住胡家村後的小溪旁,屋子背後大山,面朝村子,離村子集中住人的地方很遠遠,就與村裏人走得不近。
不過,這不妨礙村裏的小孩兒喜歡他。因為他不但會殺豬,還會做弓設陷阱,在山上抓獵物去鎮上賣。
村裏有心人的人家,為了學到他打獵的本領,時常把半大的孩子送到他家裏去玩。
肖行風也不是那起子拿喬之人,該教則教,也不收人學費,有時候還會留孩子們吃頓飯。村裏人感激他,也時常會回贈一些瓜果蔬菜與他。
他雖不時常和村裏人走動,但每次村裏人有什麽事兒找上門,只要在他力所能及的範圍內,他都是能幫則幫。
所以村裏人都敬重他,小孩兒見着他都叫肖大叔,他也時常會備些糖果給小孩兒吃。
聽着那些小孩兒叫的喜慶,肖行風兇神惡煞的臉,也難得的帶了點笑意。伸手從早備好的麻口袋裏,掏出用小油紙包好的拇指大小糖果兒,沿路挨個發給他們,惹來小孩兒一串兒的吉祥話說個不停。
肖行風微笑着聽着,有那些個不懂事兒的小孩兒走到騾子身邊,偏着頭看蓋頭下的秋竹長什麽樣兒,他也不甚在意。
只是聽到一個十一二歲的小孩兒暗自嘀咕,說秋竹長得一般般配不上他。他便正色道:“她是我明媒正娶的妻子,不管她長相如何,都是我看中的。大牛得叫她一聲嬸嬸,以後莫要再說這種話。”
李大牛不服氣的看騎在騾子上的秋竹一眼,也沒答肖行風的話,鼻子裏哼了一聲,扭頭就跑了。
秋竹蓋着蓋頭看不見人,卻是聽見肖行風在旁邊牽着騾子,發出一聲無奈的嘆息。以及周遭似乎有人在議論說:“瞧那李家小子的死樣兒,他姐在人家家裏死纏爛打三年多,人家根本看不上她,反而娶了王家村的老姑娘,可不把他們李家氣死了。”
聲音很小,秋竹卻聽了個一清二楚,心裏頗不是滋味。
她就知道肖行風那樣好的人,不可能沒姑娘對他有意思。當初來提親的媒婆是拍着胸脯保證說,肖行風不是那種招蜂引蝶之人,手頭有錢也不去鎮上那些暗巷招窯姐兒。可她不信他能清水那麽多年。
她娘曾經跟她說過,男兒都是管不住□□那玩意兒的,村裏大多男人都在外面招了窯姐兒,或者跟村裏的劉寡婦有一腿兒。
村裏多少女人跟自家男人鬧過打過哭過,可都不頂用,男人要找還是會找。
所以甭管男人在外頭有多少姘頭,只要男人顧着家,能回家,能給家裏幹活給錢兒就成,其他都無關緊要。
秋竹當時聽了就覺着迷茫,夫妻之間難道不該一心一意,一生一世,一雙人嗎?為什麽男人要偷吃,不能和離再去偷吃嗎?
她娘就瞪她,“你當和離的女人日子好過?婆家不給你田地,娘家你又是潑出去的水,哪都不容忍你。你一個一窮二白的女人家,除了再嫁人,你還能去哪活兒?”
現在想來,其實娘說得挺有道理的。世人不公,男尊女卑,女人從來就比男人活得辛苦,活得不易。
她原本就該容忍肖行風和其他女人的,可一想到那個女人三年來,一直在她即将入住的夫家裏徘徊周旋,她心裏就膈應委屈的慌,低頭拽緊騾繩,默然無聲。
或許是她繩子嘞得太緊,騾子不舒服的發出撲哧哼唧聲,肖行風回頭,瞧見秋竹握住繩子的雙手因為用力,指節都翻白了。安撫的摸了摸騾子毛茸茸的腦袋,想了想,對她說:“我和李家妹子沒有任何越矩之事。只是我時常有事外出,拜托李大娘照拂我娘,她便跟着她娘到我家幫忙燒火煮飯。我在家的時候,都是避着她的。”
這是向她解釋,那李家姑娘是一廂情願麽?秋竹了抿了抿嘴,盡管有些不信,心頭不知為何甜滋滋的。手下一放松,騾子便狠狠的喘了幾口氣,邁着粗短小腿,歡快的朝肖家跑去。
肖家院子已經候了不少前來幫忙吃酒的鄰居,在一片鞭炮轟鳴聲中,秋竹被肖行風背在寬厚的背上,踏過火盆兒,走進堂屋,在媒婆的喜喊聲中,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對拜。
肖夫人坐在高堂,一疊聲兒的說了好個好字,那雙渾濁無神的眼睛淚意點點。等他們夫妻行完禮,她當着衆人的面兒,把手裏早準備好的一個厚厚得紅封遞給秋竹,并且摸索着把自己手腕上,一看就值大價錢的翡翠镯子摘下來戴在秋竹手上,引來一衆羨慕嫉妒的抽氣聲。
秋竹第一次收到這麽重的禮物,剛想推辭,就聽見肖行風在她身邊低聲說:“收下吧,這是我娘的一片心意。”
秋竹知道婆媳相處不易,她要再推辭,反而顯得不大氣,也就跟婆婆道了謝,收下了。而後在賓客們的恭喜聲中,被肖行風送進了洞房。
待到院子裏的客人都散去,天兒已經黑了。
肖行風向幫忙收拾殘羹飯菜,桌椅板凳的人家道了謝,給了酬錢。先把老娘扶回屋子裏歇着,這才往自己的屋子裏去。
秋竹坐了一下午,臀和腿都坐麻了,原本她自己偷偷揭了蓋頭在屋裏走動。聽見肖行風那沉穩有力的腳步朝屋裏走來,便趕緊蓋上蓋頭,老實的坐在床上不敢亂動。
房門吱呀一聲打開,聽見肖行風走進來的腳步聲,秋竹一下緊張起來。
關于洞房裏的那事兒,王桃跟她說,女兒第一次都會疼得撕心裂肺,滋味不好受。她不怕疼,只是有些害羞,又有一些害怕。
她個子比一般女子長的高,身形也比別的女子圓潤些。肖行風人高馬大,比她還高上一個個頭,身形更加壯碩。她怕他壓住自己橫沖直撞,自己會疼暈過去。
心裏忐忑不已,秋竹的身子就有忍不住顫抖起來。
肖行風走過來,掀開蓋頭,仔細看了她一眼,道:“累了吧?李大嬸在竈房留了熱水,你等等,我給你打盆洗腳水來,再給你拿些吃的。”
秋竹一聽這話,心說,哪有夫君給娘子打洗腳水的,這不合規矩。
頓時忘了羞澀,搖頭道:“先前娘給我端了吃食來,我已經吃飽了。我不累,倒是你忙了一天,肯定累壞了,我給你打水吧。”
她沒好意思說,婆婆給她端來一盤紅燒肉,一大碗米飯,五個白面饅頭,并一大碗雞蛋湯,全都被她吃個一幹淨。
她實在太餓了,餓到忘記了要在婆家矜持,要少吃一點吃食,給夫君留下一個好印象。可那些飯菜實在太可口,她一個忍不住,就全吃了......
肖行風沉默了一下,問她:“你知道竈房在哪嗎?”
秋竹楞了楞,她是蒙着蓋頭被他背進來,拜完堂後一直呆在屋子裏,哪會知道竈房在哪。
頓時窘迫的臉紅了起來,期期艾艾地說:“給我一個火折子,我轉一圈就能找到。”
肖行風嘆了口氣,按住她蠢蠢欲動的身子,“別忙活了。你我是夫妻,不必遵循那麽多老規矩。你在這裏等着,我給你打水。”
他的手掌溫暖又厚實,秋竹隔着兩身衣裳,都能感覺到那灼熱的溫度,心頭一下熱乎起來。
活了二十年,從來都是她伺候別人,日日給爹娘弟妹打洗腳水,從沒有人想過要給她端次。
原本她心裏自卑,想着肖行風之所以娶她,肯定是因為年紀大不好娶媳婦,他一個大男人照顧老娘總有不方便的時候,娶她來,就是伺候他老娘的。
可她萬萬沒想到,這個男人心地這麽好,該有的聘禮一樣不少,對她也是真心對待。這男人給女人打洗腳水的事兒,不說全村的男人都沒幹過,就算幹過,那也是死死捂住不敢說,這可是一件丢男人臉面的大事兒啊!
等到肖行風把熱氣騰騰的洗腳水端進屋子裏來,并半蹲下身子,要脫她的繡花鞋,給她洗腳時。她又慌又感動,直接光着一只腳兒跳到地上,紅着臉兒對他說:“我自己來就好,你忙自己的事兒吧。”
肖行風也不堅持,瞧見她洗完腳,又把洗腳水端出去。再次進來時,他光着膀子,下身只穿了一條粗布短褲,寬闊的肩膀後背全是水珠,雙臂肌肉虬結鼓鼓,渾身噴發着男人的陽剛之氣,進來就對她說:“娘子,歇息吧。”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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