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回家
鄭峰這個人,其實很招桃花。
他是傳統意義上的硬漢長相,眉目五官,周正剛毅,身材高大,肩寬腿長,平日裏總是皺着眉頭少言寡語,做事時又雷厲風行重情重義。
一個他,一個沈拓,但凡他們倆中有一個泡在店裏喝酒抽煙,陳戎就能點錢點到手軟。
鄭峰招女人,也招男人,盡管他渾身上下都寫滿了“同性勿近”四個大字,但這顯然沒有用。
沈拓倒是其實一直希望鄭峰能重新找一個,男女無所謂,結不結婚也無所謂,他甚至都不期待鄭峰能維持一段長久安穩的戀情,他只是希望鄭峰能把這一步邁出去,至少去嘗試一下。
不過沈拓遠遠沒想到鄭峰居然有這麽大的魅力,他窩在車裏和段以疆感嘆了一路,怎麽都想不到瞧着就像精致小0的喬安會看上半禿不禿的鄭峰。
段以疆則神色複雜的摸了摸沈拓細細軟軟的頭發絲,一度欲言又止。
他和喬安相識數年,當然清楚喬安的脾性,他這個朋友看着斯斯文文人模狗樣,腦子裏卻全都是些黃色廢料,眼下會對鄭峰一見鐘情,絕對是因為做手術插尿管的時候看到了一些不該看的東西。
只是出于男性本能的尊嚴,段以疆猶豫再三,最終還是選擇閉口不談。
從醫院到城區要開半個多小時,這邊人少車少,路上很是暢通。
異國他鄉的街頭別有情調,但沈拓對這些風土人情毫無興趣,他一下車為了兄弟的終身大事辛苦奔波,自己照着導航開着輪椅七扭八拐,目的地十分明确。
隐藏在街邊巷尾的成人用品店遠比國內的品種豐富,沈拓興致勃勃的左挑右選,時不時的還極具求知欲的操着蹩腳的英文和老板進行着雞同鴨講的交流。
無論何時何地,黑發纖瘦的亞洲美人都是搶手貨,更別提沈拓這種坐着輪椅還不忘鑽研情趣的妖孽。
金發碧眼的男老板口幹舌燥的動了下喉結,他也是有些眼力的,知道眼前這個老美人身邊的男人是他惹不起的人物,不然他早就用眼神将沈拓生吞活剝。
“少爺,你跟他說,我聽不懂了,你跟他說,要買潤滑,買套子,就那一套東西,全都要買,就當給鄭哥包個新手大禮包——”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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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以疆打進門起就險些緊張得左腳絆右腳,他遠沒有沈拓那麽活絡開放,偶爾會玩些手段也是直接從網上定制,像這樣堂堂正正的走進情趣用品店,他還是頭一遭。
大姑娘上花轎什麽樣,段以疆就什麽樣。
沈拓笑眯眯的歪着腦袋托起了腮幫子,段以疆正常的時候臉皮比紙還薄,他在床上說個葷話都會被捂嘴教訓,眼下這種情景,可謂是真真的百年難得一遇。
“對了少爺,要不我們也買點,家裏存貨不夠用了,還有那個,我覺得挺好看,你想不想——”
“——不想!”
紅暈從耳尖延去頸側,又從脖子漲到臉頰。
段以疆順着沈拓手指的方向一瞄,立刻眼疾手快的捂住了沈拓的嘴。
“可是挺好看的啊,唔!”
“我不想!你閉嘴!”
段以疆臊得滿臉通紅,一時驚得連聲音都打顫。
幾米之外的櫥窗裏放着純黑色的情趣服飾,皮質的束縛用具寬窄可調,各處拘束環之間可以用鏈條随意相扣相連,敏感之處的用料是輕薄半透的蕾絲,倘若真的穿戴起來,應該是極襯沈拓這種身形
“.…..哦。”
真不想還是假不想,沈拓一眼就能看出來,只是情趣這種事總要适度适量,外人之前,他得給段以疆這種充滿偶像包袱的正直青年留個面子。
于是他安安靜靜的消停了下來,只悄悄對老板擠了擠眼睛眼睛。
天下奸商,心意相通。
買完東西之後,害臊到手腳順拐的段以疆逃難似的推着沈拓往外跑,收獲頗豐的老板哼着小曲将沈拓看中的衣服封箱打包,順便附贈了一堆亂七八糟的小道具,等着沈拓私下派人來取。
國內還有一攤子破事,偌大的家業在那邊扔着,段以疆不能拖延太久,随着沈拓情況轉好,他們就該啓程回國。
這次分別意味着前塵往事告一段落,鄭峰這個人已經死了,為了保護他的新身份,也為了不牽連喬安,他們之間必須切斷聯系,而再想見面就得等到段以疆忙完公事的時候,并且還得找一個與港城沒有引渡條約的地方。
不過托新手大禮包的福,分別沒有想象中的那麽肝腸寸斷。
沈拓是逃竄出病房的,鄭峰氣得跺腳罵娘,一邊拍着輪椅扶手一邊拿盒裝的套子砸他,他躲去段以疆身後幼稚兮兮的對着鄭峰吐了吐舌頭,而段以疆躲避不及,直接被氣成豬肝色的鄭峰潑了一身潤滑劑。
回程一切順利,航班安全落地,沈拓道貌岸然的理了理被段以疆抓亂的頭發,而後才慢條斯理的拖起塞滿了情趣用品的行李箱。
段以疆紅着耳根緊随其後,沈拓意猶未盡的舔着嘴唇回頭逗他,生性正直得段少爺喉結一梗,血氣上湧,滿腦子都是剛剛的萬米高空之上,沈拓跪在舷窗旁邊給他口的畫面。
“少爺,段總——想什麽呢?臉那麽紅。”
還是那句話,招惹段以疆是一項十分有益身心健康的娛樂活動。
沈拓笑嘻嘻的停下腳步等着段以疆跟過來,方叔将車開進了停機坪,他們周圍沒有外人,所以他也無需佯裝出一副悲痛欲絕的情緒。
“……在想你。”
騷是騷不過的,耍流氓也是耍不過的,段以疆唯一能勝過沈拓的地方就是一本正經的說情話。
段以疆迎着刺眼的陽光抿了抿唇,又伸手摟過了沈拓的窄腰,這種輕松愉快的時候,他并不介意坦白從寬。
“走了,我們回家。”
段以疆從年少時離開港城就再也沒回老宅住過,這是他的心結所在,也是梗在他們父子之間的一道無法逾越的天塹。
沈拓從沒指望過段以疆能夠邁過去,畢竟段霄已經撒手人寰,當年的事情早已無法追究,再糾結這些只是浪費時間。
他的确喜歡老宅,也的确更習慣住在自小長大的地方,但他從未提過,所以當方叔把車開到老宅門口的時候,他還只當段以疆是去取個東西。
“看什麽呢,下車。”
段以疆站在車邊對着沈拓伸出了手,順便矮身護着沈拓的頭頂免得以防他磕到腦袋。
已經有些破敗的宅院被重新清理了出來,肆意生長的花花草草被修剪成了規矩的模樣,門口的欄杆上過了新漆,大門上也按了最先進的密碼鎖和監控。
從車裏到院內,沈拓恍惚得像是在夢中,他挽着段以疆的手臂慢慢往院裏走,段以疆将這裏的一切都最大程度的還原成了舊時的模樣,就連段霄在院裏乘涼用的小石桌都穩穩當當的立在原處。
“時間不夠,只能暫時做到這樣,你比我熟悉,有哪裏沒修好,再叫他們改。”
“少爺……”
“以後我們搬回來住。別多想,我沒關系,有你在,我住哪都行。”
段以疆及時堵住了沈拓的嘴,他伸手折來門廊前的花枝,小心翼翼的插去沈拓鬓邊。
不知名的白色小花是最好養的那種野花,段霄不會伺候花花草草,在妻子久病的那些年裏,他只能在院裏灑滿這種花種濫竽充數。
段以疆是真的沒有太多抵觸,他摟過沈拓發抖的身子,低下頭來往沈拓泛紅的眼尾落下一吻。
這比他意想之中的輕松多了,沈拓已經等了他十三年,往後餘生,應該輪到他牢牢守在沈拓身邊。
“開心些,沈拓,開心些,你看,我陪你回家了。”
老宅裏基本保持着原貌,段以疆只把老舊的家電重新換了一批。
幹裂的樓梯扶手重新上油打蠟,沈拓踩着吱呀作響的木質樓梯緩步上樓,斜下的陽光透過窗棂拉長了他的影子。
二樓南向的兩間卧房打通了,段以疆是個勤儉節約的,卧房裏擺得家具和裝飾都是從之前那個家裏直接搬過來的。
“你先換身衣服休息,我去做飯。”
“等,等一下,少爺,我,我有個箱子……”
坐去床邊的沈拓難得老臉一紅,他一把抓住要下樓的段以疆,支支吾吾的欲言又止。
從段以疆走後,段以疆的卧室就很少有人入內,他自己偷偷整理了段以疆小時候用過的作業本、寫過的考試卷、還有各種各樣的獎狀獎杯,他不敢觸碰段霄的傷心事,所以只能把所有與段以疆有關的東西全部小心封存。
“在樓上。我把三樓改了,專門給你放東西用。”
像是早就猜到沈拓會問這個,段以疆眉梢一挑,很是意味深長的俯下身來捏了捏沈拓的臉頰。
早在幾天之前,忙着打理老宅方叔的就将那箱子裏的東西全拍給他看了,除了他小時候的東西,那箱子裏還有一張很多年前的機票,寫得是沈拓的名字,而目的地則是他當年讀書的地方。
“裏頭東西一樣沒少,你要不放心,上去看看也行,正好飯前活動活動,別睡着了,上邊還有些別的東西,但是得等你身體好了,我陪你去玩。”
“.…..好,你別笑,少爺!你別笑!”
沈拓這種老流氓,少有青天白日紅着臉冒蒸汽的時候,他無地自容的捂緊臉頰擋開了段以疆的親吻,泛紅的眼尾眉梢盡是羞恥所致的紅潮。
他對段以疆的感情,由忠誠和親情而始,他不知道所謂的轉折點發生在哪,所以現在回頭去想,他總覺得自己是個誘拐兒童的變态。
他現下有多放肆撩人,當年就有多惶惶不安,在他孑然一身獨自向前的那些年裏,他一邊發瘋的思念着段以疆,一邊藏着自己不能見光的小心思。
他是年長懂事的那一方,他明白什麽叫血脈延續,什麽叫違背人倫,他不知道自己該不該拖着段以疆走這條路,更不知道有朝一日事情暴露,段以疆會怎麽看他。
不過現在看來,他這種擔憂完全是杞人憂天。
“別瞎想,我一直都喜歡你。沈拓,拓哥哥,我一直都喜歡你。看到那些東西之後,我很高興。你不知道,十二歲那會,學校裏有人給你寫情書,還讓我遞,我轉頭就把那破信燒了。那天晚上你睡着了之後,我還偷偷親你了,就在這屋裏。”
段以疆忍笑蹲下身來拉過了沈拓的手,他當然知道沈拓在苦惱些什麽,于是他主動仰頭貼去沈拓燒紅的臉頰重溫年少那個偷偷摸摸的初吻,許是怕沈拓不信,他特意揭開了自己當年濫用職權的黑歷史。
“給你寫情書的,就是你當時那個前桌,班裏的班花,你仔細想想,後來她是不是再也沒能跟你坐到一塊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