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閑聊
“好吧。”薛延超淚目,默默地接受了這個排列順序。
季子铮覺得他倆這個沙堡堆得挺不錯的,還拿手機過來咔咔拍了好幾張,發到了他萬年空白的朋友圈裏,頓時炸出不少潛水的朋友。
方雨琴:季導您不是一個跑去度假的吧??
孫進:老板你到底被哪個小妖精勾走了!!!!公司需要你啊老板!!!!
蘇霆:這麽有童心,太不像你風格了吧?你這是拐了個未成年嗎?
呂鵬:季導您有這時間堆沙堡嗅蜜,怎麽就沒時間上節目了啊!人家綜藝組邀我們劇組邀那麽老半天了!
季子铮補了條回複:奧利堆的。
嗅到一絲八卦味道的群衆們為這感天動地的舅甥情沉默。
薛延超看完朋友圈也是無語凝噎,心中猛吼:“是我是我!就是我啊!傳說中的小妖精就是我啊!兔叽就不配有姓名的嗎!”
奧利小朋友對薛延超的糾結一無所知,照常拉着他在海邊到處撒歡。
可惜夏天的暴風雨說來就來。奧利還沒玩夠,就因為突如其來的暴雨不得不轉移陣地,回到別墅憋屈地待着。
奧利站在落地窗前,看着黑沉沉的雨幕嘆了起碼得有百八十次氣。
季子铮揉了揉他頭發:“嘆什麽氣,跟個小老頭似的。”
奧利:“這雨得下到什麽時候啊。”
“不好說,”季子铮說,“至少得下個一兩天吧。”
奧利頓時蔫了,很不高興地拽着季子铮的袖子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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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子铮問:“你箱子裏帶了什麽?模型車帶了?”
“帶了,”奧利說,“但我不想玩那個。”
季子铮:“那給你放個電影看好不好?”
奧利點了點頭。
季子铮給他拿了個VR眼鏡,讓他自己玩去。
“別看久了,”季子铮說,“我先上樓了。”
季子铮上樓,神奇地發現薛延超居然待在畫室。
他所有住處都習慣性地留了間房當畫室,這間別墅的弄得尤其很大,不過裏面挺亂的,雕刀、磨盤、鋸條、畫布、瓶瓶罐罐的顏料、沒用完的石料等等各種亂七八糟的東西堆了滿地。做保潔的鐘點工也不敢随便進畫室動他東西,所以這裏依然保持着淩亂不堪的舊觀。
北面的牆上靠着一大塊石雕壁畫的半成品,是季子铮上次一時興起随手玩的。
薛延超正在認真地看。
雖然是半成品,還有不少細節部分沒有雕琢,但內容已經非常分明,動物形象衆多,最雄偉的是一艘巨大的方舟,沉浮在驚濤海浪中,非常有動感。
“這是……諾亞方舟?”薛延超問。
“這确實是洪水故事,不過不是《創世紀》裏的,”季子铮笑了笑,走到他身側,“美索不達米亞神話要比《聖經》寫成時間早一千多年吶。”
薛延超不知道這個故事,讓季子铮給他解釋。
“這是《吉爾伽美什》裏提到的:諸神一時沖動放出了洪水毀滅了世界,結果卻因為無人供奉他們而感到痛苦和饑餓,”季子铮說,“好在水神恩基提前安排了信徒烏特納比西丁帶着他的親人和各種動物躲進了方舟中,等到洪水消退,他們就又現身了。确實和諾亞方舟的故事很像。”
薛延超:“也許……人類歷史真的有過一場這樣的洪水?”
“可能吧,這個由歷史學家去操心,”季子铮笑道,“我取材的時候倒沒有想這些。”
薛延超順着雕刻的紋路輕輕地撫摸着邊緣:“那你當時在想什麽呢?”
季子铮:“在想農業交易,在想自然的階/層結構。”
“嗯,”薛延超說,“耶和華認為人類罪孽深重,卻理所當然地将一切飛禽走獸也抹殺了。似乎它們生來的意義就是附庸人類,因為人類有罪,它們也不用存在了。”
季子铮:“宇宙力量給予了人類權利,允許他們主宰。人對神負責,卻不用對動物負責。這不是自然秩序,是我們自己塑造的思想。”
“你這個诠釋不符合傳統吶,”薛延超笑了起來,“諾亞方舟明明可以改編成現代的環保故事,告誡大家要善待生态系統,不要給它招來禍端。”
“這也恰恰反應了我們內心還是自認為掌握了整個生态系統乃至宇宙的主權,”季子铮說,“時而生殺予奪,時而以保護者自居。人們以為農業已經是造物主賦予自己的巅峰權利,殊不知科學出現後,神就已經隕落,此時的智人隐然成為智神。”
薛延超笑了起來:“太尖銳了,你是打算轉行去當動物倫理學家嗎?”
“暫時沒這個想法,”季子铮也笑了笑,“我對人與動物間的關系感到好奇,本身的出發點還是想研究人類本質,說到底還是處于工作上的考量,畢竟文學就是人學。”
薛延超這幾天也聽他說過創作瓶頸的問題:“你找到突破口了?”
“只能說是有點想法吧,”季子铮說,“我原來的導師其實也提醒過我,只是我一直沒去重視。”
薛延超很感興趣:“他怎麽評價你的?”
“他說我的鏡頭不能打動人,”季子铮說,“不是故事、不是技巧的問題,是我本身沒有把情感去融入創作。”
薛延超有點不懂了:“怎麽會呢,我覺得你的作品很吸引人啊?”
“這不一樣,人們被吸引很有可能是因為新奇、獵奇,體驗感豐富,”季子铮笑了笑,“單純的炫技當然可以做到視覺效果上震撼,但這種情感和刺激是很淺層的。”
“嗯,”薛延超說,“他是想要你返璞歸真,不要過多在意技巧,而是回歸思想感情本身。”
季子铮:“我理解的大概也是這個意思。”
薛延超感慨:“我還一直以為美帝的主流觀點都是在不斷追求電影和各種酷炫工業科技融合。”
“嗯,可能大家都有點被好萊塢大片洗腦了,”季子铮說,“美國搞電影的人自己都說,除了少量藝術精品,好萊塢就是在生産垃圾。”
季子铮笑笑:“其實大環境都是一樣的,垃圾能賺錢,精品沒人買賬。”
薛延超:“哎呀,藝術家們不要在批評我們普通群衆了,生活已經如此殘酷,我們就是想享受點低級趣味嘛。”
“嗯,我也覺得,大家看電影本身就是用來娛樂的,不用給他擡高到多高的藝術境界,”季子铮說,“炮制俗套當然是可以的,也需要有人這麽做。不過我現在是不太想就這麽一直機械地重複下去了。”
薛延超:“喔,那你是想要去發掘藝術性嗎?增加電影的深刻內涵和思想?”
“是有這個想法,我覺得我是該好好去刻畫人,側重于人的內在和永恒不變的特質,而不是去一味追求感官上的刺激,”季子铮笑了笑,“但是我很快發現,我自己對于人類特質都不夠了解,又怎麽去展現給大家看呢。所以我覺得,是時候該收手,不再悶頭造車,而是該出去轉轉好好學習。”
薛延超愣了愣:“你是想?”
“我要離開長安。長安上市滿一年後我就會轉讓掉我在長安所有的股份,”季子铮說,“然後我回去跟一個拍紀錄片的攝制組,在野外待幾年。”
季子铮說:“理解了我們與其他動物的關系,也能更容易理解人類的本質和未來。我們對于所謂低智動物越來越感興趣,也大概是因為,在強大的算法和程序面前,我們也快渺小如同低智動物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