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謎城(三)
不知不覺已經越過六分之一的歸雁城,他們來到一幢府邸前。
銅門高牆,富麗堂皇,構造宏偉,極其氣派。
銅門半開,而門口已經排起長龍,每人手裏牽着一個孩子。大人帶着小孩進門,不多時走出府邸,口袋鼓出一個包,卻不見同行的孩子。
冷如霜叫住一個路過的大叔,“請問這是哪裏?”
那大叔道:“九千歲的府邸!”
這九千歲也不知什麽來頭,看這架勢,應是光天化日之下買賣孩子。
她又指着隊伍問,“這是怎麽回事?”
大叔心下了然,道:“說是宮裏缺人手,買走了不少窮苦人家的孩子。他們開出的價高,有些不舍得賣,咬一咬牙,也就賣了。”
這個年代,買賣人口是稀松尋常的事。只是她從未見過這麽大陣仗地買賣孩子,粗略一數,約莫有百來個。
那大叔忽然放低音量,湊近她,神神秘秘道:“可是啊——”
“我們沒見過一個孩子走出來。”
冷如霜皺起眉頭,問:“他們要買多大年紀的孩子?”
“周歲到7歲不等。”
她詫異地問:“年紀這麽小,他們懂得伺候人麽?”
大叔聳聳肩,“我們小老百姓哪裏曉得這些權貴心裏想什麽,再說了,國君都是個傻——”
“糟老頭子,你瞎說什麽呢?喝酒喝多了又開始發酒瘋是不是?”
Advertisement
他的話還未說完,便從旁邊蹿出一個膀大腰圓的大嬸,一把揪住他的耳朵,罵罵咧咧地将他拽走了。
冷如霜望着銅門,皺着眉頭看了半晌,直覺告訴她府中有異,但冷去塵的安危似乎更為重要。
藍橋賤兮兮地問:“你是不是在想該不該多管閑事?如果要管這件閑事,又該如何混進府中?”
冷如霜看他一眼,笑了笑。
“疼疼疼——姑奶奶,輕點兒!耳朵被你揪掉了,我怎麽娶媳婦?”
冷如霜拎着他的耳朵,将他拎到了牆角的弄堂,“你也不照照鏡子,哪個姑娘會嫁給你這麽不男不女的娘娘腔?”她自然是表達對他衣衫不整的不滿。
藍橋只挑了挑眉毛,并未反駁她。他從袖子裏摸出一個白瓷瓶,倒出兩粒赤紅色藥丸,遞給冷如霜一粒。
她拈起藥丸,放在鼻子下嗅了嗅,腥臭之味撲鼻,腹中浪起雲湧,差點吐了出來。她将藥丸放回後者掌心,神色嫌棄,“這是什麽?”
藍橋氣定神閑,“仙丹。”
冷如霜退後三丈,打算觀望,“你先吃。”
藍橋嘴一張,仰頭嗑藥,面色不改。
冷如霜仔細觀察他的神态,異變陡生。
只見他的身軀四肢漸漸縮小,最後竟然成了一個6、7歲的稚齡兒童。
她對藍橋高看幾分,沒想到這輕薄浮浪的同行倒真有幾分本事。冷如霜問:“還能長大嗎?”
藍橋道“只有四個時辰的藥效。在那之前,我們必須從府裏出來。”
她只想盡快解決這些娃娃的事,随後便去尋師弟,是以拿起他手中的藥丸,強忍着惡心塞入嘴裏。
咕咚一聲。她腹中燃起一團如刀烈火,筋脈似乎全部逆轉,痛不欲生。
藍橋道:“忘記說了,藥性有些烈,可能會痛。”
冷如霜:姑奶奶信了你的邪!
這劇痛來得快,去得也快。
她拭去額頭冷汗,直起身來,向府邸行去,“走吧。”
兩人乖巧地排在隊伍後頭。隊伍漸漸縮小,約莫半個時辰之後,他們與銅門只差一步之遙。
正在此時,排在前頭的孩子哇哇大哭起來,雙手抱住門柱子,任憑父親如何好言相慰,也不肯進去。
那父親衣衫褴褛,雙目通紅,抹了一把眼淚,“到處都在打仗,好不容易躲到歸雁城來。是陽安君不計前嫌接納我們這些難民,可是家裏人口實在太多,嘴一張都要吃飯,娃,你別怪爹,爹也是迫不得已......”他說着眼淚又掉了下來。
“哇......我不去......我不去......裏面......裏面有......”
那孩子指着銅門裏頭,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冷如霜問:“陽安君是誰?”
藍橋道:“歸雁城所有待嫁閨中的姑娘心目中的郎君候選人。”
冷如霜見他沒個正經,擡頭欲打,後者急忙舉起手作投降狀,“怕了你!”
他道:“陽安君是歸雁城太守。據傳他年少聰慧,七歲便能作詩,容貌俊雅。每駕車出門,街道兩旁的婦人皆将籃中花卉瓜果擲向馬車,是以滿載而歸。”
“花有百種,嬌态不同,陽安君獨愛臘梅。每處理一件民間糾紛,便種下一株臘梅。滿城灼灼,萬裏紅梅似血。遠近笑稱陽安君為‘歸雁一枝花’,是謂政治清明,盛世太平,一時傳為美談。”
閑話間從銅門裏快步而出一個娘裏娘氣的太監,他在孩子脖頸上輕輕拍了拍,嗓音陰柔,“乖寶寶,不哭,不哭。”
那孩子頓時止住了哭聲,神情柔順地被他抱在懷裏。
冷如霜注意到那太監手上有一根銀針,紮在了孩子後頸的穴道上。
藍橋湊近她小聲道:“這是鬼門十三針。看來這府裏頭也有同行。”
太監紮的穴道正是陰陽兩脈相交之處。七周歲以下的孩子尚未形成健全人格,自身力量弱小,無法抵抗外界磁場,是以魂魄不定。
因此民間經常發生小孩子掉魂的事。
鬼門十三針,其中一針能夠定魂,也能夠封魂。
修為越高,持續的時間越長,若是修為不夠,便只能封住幼兒的魂魄,修為再次,只能封住孩子的五感,令他感覺不到疼痛,快樂,舒服,冷熱,亦無法思考,只知聽從命令,宛若傀儡。
走出一個瘦削的管事,将一袋沉甸甸的錢幣交給老父,和顏悅色地說了幾句,無非是我們會照顧好他,以後不愁吃穿之類的言辭。
那老父懷裏揣着銀子,唉聲嘆氣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