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章
戈少主和陳千金的吉日選得精細,定在七日之後,是月德合的好時候。
戈少主痛定思痛,拿出十二分的誠心再度向她求親,陳瑤兒裝模作樣地考慮了一夜,次晨便答應了。戈老爹見一場家醜重新變成喜事,十分開懷,遂命人再去請了陳親家赴宴。
流華閣上百年的基業,分外財大氣粗,将諸般事宜辦得一等一的煊赫。
數日來段暄嚴格控制着晚吃糖的數量,惹得少女大為不滿,悄悄同陶瑕打個商量:“陶大哥,我拿海淚石和你換一點銀子,成不成?”
陶瑕想也不想,随手摸出一張銀票塞在她手裏:“成啊,怎麽不成?晚兒要多少,只管問陶某取便是。”
晚興高采烈地将一枚海淚石放在他掌心,拿過他手中銀票就跑。
陶瑕見她獨自溜出流華閣,放心不下,随後跟來,眼睜睜看着晚用銀票換了二兩松子百合糖,哼着歌兒轉身便走,留下那掌櫃的舉着那張面值一千兩的銀票,愣成風中顫抖的傻子。
他扶了扶額,覺得賣糖的掌櫃這回便宜占得着實不小,走上前去,和藹可親地喚了一聲:“晚兒。”
少女吓了一跳,下意識地将糖果往身後一藏,結巴道:“陶……陶大哥,你別跟段大哥說。”想了一想,哭喪着臉可憐兮兮地讨饒:“我們滄海之淵都沒有糖吃的。”
陶瑕嘆了口氣,由衷地表示同情:“可憐的孩子。”袖着手在日頭下微微一笑:“明日再要買糖果,只管問我要銀子,只是今日卻不能多吃了,當心牙疼起來,可難受得很。”
晚扯着他的衣袖一聲歡呼:“陶大哥,你真是好人!”
陶瑕莞爾,那枚海淚石在他的掌心中流瀉着美玉似的華彩,隐隐然有滄海的幽意:“難得有人說我陶瑕是個好人,何況晚兒還送我這麽美的海淚石,你放心,這個忙,陶某幫定了。”
晚笑眯眯道:“陶大哥,你怎麽這麽好呀?”
陶瑕伸出三根手指,漫不經心地擡起她的下巴:“你當真覺得我好?”
晚心中一跳,遲疑道:“陶大哥,你……”
陶瑕湊近她耳畔,低低吹了口氣,桃花眼彎如初月:“那晚兒倒是說說,我好在哪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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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有些局促地向後退了一步,心跳加速,有些不知所措地雙手交纏:“陶大哥生得好看,又給我買糖吃,自然是好人。”
陶瑕凝視着她,低低而笑,只笑得她面紅耳赤,心中亂成一團:“陶大哥,你別這麽笑啦,古怪得緊,叫我聽了心慌。”
陶瑕挑眉看了她半晌,眼中閃過不可置信的神色,沉吟道:“聽說你喝了春華濃,莫非段公子竟沒碰你?”
晚迷惑道:“段大哥時時都碰我抱我的,咦,你怎麽知道我喝了那個酒?”
陶瑕眼底漸次冒出濃郁的笑意,挑眉道:“有趣。”
随後幾日,段暄見晚不像之前那麽吵着要糖,頗覺詫異,一問之下,她依着陶瑕教的鬼話,一本正經地表示要聽段大哥的話,段暄大感欣慰,笑吟吟連聲誇贊,頓覺小公主一旦乖起來,分外令人疼惜。
新婚宴席上,張燈結彩,道賀的賓客按捺住心中的調侃,各自再把之前的道喜再訴了一回,流華閣彩燈高懸,紅綢飛舞,端的熱鬧非凡。
一雙新人交拜天地後,戈少主身穿大紅喜服,笑嘻嘻地穿梭于衆賓客之中,談笑甚歡。
三巡酒後,新郎倌兒邁步便向喜房裏走,陳瑤兒早就拿下頭上喜帕,站起來一擰他的耳朵:“這回你再敢逃了,我将你斬成十七八截,再燒成灰,随風一灑。”
戈少主吃痛,心道:“這丫頭當真霸道,剛剛拜堂,便要謀殺親夫。”臉上卻是敢怒不敢言,賠笑道:“瑤兒想斬就斬,只是小心別割傷了你的手,為夫就死而無憾啦。”
陳瑤兒撲哧一笑,低聲啐道:“胡說八道!”
晚正捧了一碟蓮子糖,興高采烈地經過此處,只聽到一陣衣裳窸窸窣窣的聲音,戈少主嘻嘻哈哈道:“好瑤兒,咱們既然已經是夫妻了,現在便修一修敦睦夫婦之倫,好不好?”
她腦海裏轉了轉:“修一修敦睦夫婦之倫,那是什麽東西?”
陳瑤兒輕啐一聲,語氣驀地帶了幾分嬌澀,似喜非喜,似怒非怒:“你這輕薄小子!”
戈少主笑得越發放肆起來:“你我本是夫婦,見一見周公,行一回禮,本就是理所當然嘛。”
晚更覺好奇,向喜房走近了幾步,想要聽個明白,不料房中人察覺窗外動靜,厲聲喝道:“誰?”
戈少主急撲到門前推開,廊下月光、花光相雜,絢爛無方,卻哪有半個人影?
晚猝不及防地被人提起,還未來得及驚呼,那人已輕飄飄如紙鳶般翻過圍牆,眨眼間飛出數十丈,一掠溜上房頂,輕輕将她放在琉璃瓦上,臉上的複雜神情化作淡淡一笑:“晚兒,你若是被戈少主逮住,只怕沒有好果子吃罷。”
晚見竟是陶瑕,輕輕拍了拍胸口,笑顏倏展,月色下宛若海棠怒放:“啊,陶大哥,是你,你怎麽來啦?啊喲,你的輕功真好!”
陶瑕背負雙手,笑得一臉悠哉:“巫山雲雨,蝴蝶褪粉,這情景實在不太适合叫晚兒你這樣的小姑娘瞧。”
晚不服氣地睜大眼:“誰是小姑娘?按照人間的說法,我早就是大人了,咦,什麽叫巫山雲雨,蝴蝶褪粉?”
陶瑕饒有興致地上下打量着她,不動聲色地轉移開話題:“是麽?陶某可是聽說,鲛人的壽命遠比人類長,直到三十歲才算成年呢,不知我們晚兒小公主,來到這世上,可曾經歷三十載悠悠歲月?”
晚見他笑得可惡,卻無話反駁,悻悻然一頓足:“我不和你說話了。”秀眉微蹙,坐在琉璃瓦上,脫下絲鞋,小心翼翼地揉了揉雪白的赤足。
陶瑕目光閃爍,凝注在她的纖足上:“晚兒的腳怎麽了?”
晚一頓足,忽覺疼痛難抑,這才揉足,見他相問,驀地反應過來,急忙穿好鞋子,一陣吭吭哧哧:“額……這個……嗯,沒什麽。”
陶瑕笑了一聲,也不說話,晚向他瞥了一眼,只見他雙眼晶然,仿佛自己的一切心事,盡被他一眼看穿,更覺慌亂,站起身來要走,但身處高聳的房頂,無法下去,挺翹的鼻頭微微一皺:“陶大哥,你帶我下去。”
陶瑕似笑非笑,負手道:“你過來抱着我,我就帶你下去。”
晚秀眉微蹙,嗔道:“我幹嘛要抱你?”
陶瑕嘴角彎成風流浪蕩的弧度:“那就不巧得很了,我只會摟着人飛下去的輕功。”
晚雖不明世事,卻也聽出他語氣裏的調笑意味,心下不樂,纖眉緊皺:“段大哥就從不和我說這樣的話。”
陶瑕饒有興致地望着她:“你就這麽顧着段公子?鲛人離開水面,魚尾化為雙腿,本可在人間自由行走,但三日之後,若不回到海裏,每走一步,便如踏在刀山火海之上,其中疼痛難以言狀。晚兒,陶某醫毒雙絕,你腳上傷痕宛然,騙得過不通醫術的段公子,難道還騙得了我麽?”
自從上回醉酒後不小心被段暄發覺雙足的傷痕,晚一直謹慎地不讓他瞧自己的腳,幸而他謙謙君子,再也不曾看過她的裸足。
此刻忽然被陶瑕說破這件一直以來極力隐瞞的大秘密,剎那間耳邊轟轟雷響,手心裏全是冷汗,顫聲道:“你……你要告訴段大哥嗎?他若是知道此事,一定立刻送我回家,阿晚……阿晚就再也不能待在段大哥身邊啦!”
她想到段暄要送自己回歸滄海,從此不得相見,心裏冷了大半截,幽藍雙眸裏登時起了一層薄薄的霧氣。
對面男子卻嘴角上揚,微微笑了起來,那笑意由淡至濃,漸至春水東流也似的無窮:“我本來還在疑惑,一個空有美貌,卻傻乎乎不通風情的姑娘,為何竟會讓段暄如此傾心……你放心,這個秘密,陶某定為晚兒保守。”
晚聽得驚喜交集:“真的嗎?陶大哥,多謝你,你……你真好!”
他慢慢走上前來,手指在她的秀發上一拂而過,半邊臉染上月色,半邊臉卻隐藏在暗影之中,難辨喜怒哀樂:“讓我替晚兒想個法子,叫你走在路上,雙足不再疼痛,可好?”
晚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怔了好半晌,方才在他含笑的雙眸裏醒過神來,大喜過望,真心實意地握住他的雙手,嫣然道:“陶大哥,你說的是真的?太好啦!”
陶瑕微微一愣,順勢将她向身側扯近了兩步,低聲笑道:“在你心裏,是我好看,還是段公子好看?”
晚聞言一愣,一個清朗的聲音随風飄來:“陶兄風流俊美,天下知名,自然遠勝在下。”
冷霜似的月光灑落下來,映照在他英挺的臉龐上,溫暖俊雅,一如初見。
晚俏臉一紅,松開陶瑕的手掌,讷讷道:“段……段大哥……”
陶瑕的臉皮較之小公主,明顯厚了百倍有餘,若無其事地抱了她,飄然掠下房頂來,笑得從容坦蕩,極有可信度:“啊喲,晚兒偷偷找我要糖吃,被段兄逮住了,這可怪不得陶某。”
沖她眨眨眼,一拂袖,潇潇灑灑地轉身便走。
晚見段暄神色複雜地凝視着自己,一陣心虛,眼珠一轉,笑盈盈撒嬌:“段大哥,好冷呀,你抱一抱我嘛。”
段暄眉凝如重重遠山,語聲清沉:“站好,不抱!下次若再偷偷躲着吃糖,還找鳳閻羅要,便三日不要和我說話。”
晚聽得心中一沉,蔫蔫兒如經霜的水果,沒了半點精神:“啊?那麽糖果和段大哥,誰更重要呢?唔,若是下回我偷偷吃糖,段大哥可不可以只是一天不理我啊?”
段暄難得地噎了噎,見她兀自為了糖果和段大哥誰更重要而發愁,擡頭望了望天上一輪皓月,謹慎地考慮要不要當真管教這丫頭一頓。
晚見勢不妙,讨好地鑽入他懷裏,蹭了蹭,臉現堅毅的犧牲之色:“段大哥,當然還是你更重要啦,不吃糖就不吃吧。”
段暄見她嬌聲軟語,可憐巴巴地求饒,心下一軟,摸了摸她柔嫩如脂的小臉兒:“你要吃什麽,自然是問我要,怎麽卻去向鳳閻羅讨?還口口聲聲叫什麽陶大哥,叫……叫得那麽親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