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章
衛緋紅裳飛舞,當先向浣雪館裏走去,對那幾個被段暄封住穴道的手下正眼也不瞧上一眼。
晚挽着段暄的手臂,好奇地四下張望,前方一座富麗華貴的館閣躍入眼簾,三兩小屋環繞周圍,設計精巧,頗具匠心,幾只孔雀在沙圃中梳理缤紛羽毛,見三人前來,尖叫聲中,開屏炫耀,登時五光十色,令人眼花缭亂。
晚瞧得有趣,笑盈盈問道:“段大哥,這是什麽鳥兒?長得真好看。”
段暄含笑道:“此乃孔雀,是人間的凡鳥,昆侖山上有仙禽鳳凰,更是華美異常,待此間事了,我便帶你去昆侖瞧瞧。”
晚聽得悠然神往,拍手叫好:“太好啦!咱們一塊兒去瞧鳳凰。”
戈少主神色不愉,對這兩人絮絮說些有的沒的大不耐煩,皺眉道:“這位聖姬,聽說貴館抓了我的未婚妻陳瑤兒,敢問她現在何處?”
衛緋回眸一笑,頓時橫生百媚:“那位陳姑娘一擲千金,向我浣雪館求取殺手去追殺戈公子,卻又不肯當真要你的性命,可我浣雪館中,哪有出手卻不能置人于死命的殺手?那位姑娘十分刁蠻,聽說館主已派人前去取戈公子的首級,竟然對着館主大叫大嚷,說什麽倘若戈公子出了事,便殺了館主,天下豈有這樣的道理?”
戈少主聽得大皺濃眉:“無論如何,你們将陳瑤兒那臭丫頭還我,本少爺不和你們計較便是。”
衛緋冷笑一聲:“戈公子這話說得輕巧,上一個對我們館主無禮的人,墳頭上的樹木已經亭亭如蓋啦!那丫頭不知天高地厚,只道姑蘇陳家豪富一時,便可在江湖上肆意妄為。哼,咱們浣雪館,可不是這麽好說話的。”
戈少主聽她言下之意,竟是不肯放人,不禁有些慌急焦躁起來,喝道:“你們要怎樣才肯罷休?”
衛緋笑道:“聽說流華閣的少主在大婚之前逃婚,想來并不喜歡那位陳姑娘,為何竟對她的安危如此在意?”
戈少主一愣,驀地瞪眼怒道:“本少爺何曾在意過那臭丫頭?只不過,她好歹同我從小一起長大,她的小命兒,本少爺總得保了。”
衛緋似笑非笑地瞥了他一眼,戈少主只覺這女子目光亮如雪刃,心底的秘密盡被她看穿,不由得有些惱羞成怒,進得館內,卻是一呆。
屋內鋪着厚厚的波斯地毯,織金镂銀,陳設精絕,裏面或坐或立,七八個女子各着彩衣,正自嬉笑,見三人進來,均是眼波橫流,剎那之間,問好之聲此起彼伏。
段暄一怔,拱手道:“衛姑娘,段某求見的是浣雪館主。”
衛緋掩唇一笑,鮮紅指甲無端地冒出幾絲血氣:“段公子上次前來,是奉師命拜見館主,遠來是客,我們館主自然相見,今日段公子卻身帶劍氣,随時準備出手,已是浣雪館之敵。公子若要見到館主,便需闖過這天仙子奇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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伴着她嬌媚入骨的聲音,那些女子有意無意之間,環繞出參差的陣型來,彩裳飛揚,令人目為之迷。
段暄嘆了口氣,搖頭道:“段某與諸位姑娘無冤無仇,不便動手。”
一個紫衣女子桃花眼眨巴不停,嫣然道:“公子不必客氣,我們七人鬥你一人,本來勝之不武,但段公子武功太高,若要單打獨鬥,我等自知不是公子三招之敵,只好占這個陣法的便宜啦!”
段暄聽她說得篤定,心念微轉,含笑道:“莫非這陣法如此神奇,諸位姑娘篤定能夠勝過段某?”
衛緋唇角邊流露出一絲古怪的笑意,正要說話,窗外有人冷冷道:“你們要用天仙子奇陣困住段公子,不過是賭他是否真是個謙謙君子,就算勝了,也無顏面。”
清脆冰冷的話語聲中,一個神色孤峭的少女走了進來,正是茶坊裏那呈茶的聖姬韓梅言。
衛緋的笑容凍在臉上,咳嗽一聲:“韓家妹子,我可是奉館主之命阻住段公子……”
韓梅言對她的話毫不理會,淡淡道:“段公子是知茶之人,這天仙子奇陣的妙法,我便說與你聽。她們一邊動武,一邊褪下身上衣衫,段公子,你陡見她們如此行徑,自然非禮勿視,她們周身都是喂了劇毒的暗器,從四面八方發來,一剎之間,你一定防不勝防。”
段暄渾沒料到竟是這般陣法,若論武功,這些女子縱然齊上,他亦全然不放在心上,但她們若是衫褪裳脫,一時倒不好應付,聞言皺眉不語。
韓梅言欲待再說,衛緋妒怒交迸,驀地喝道:“梅言,你忘了當年館主對你的相救之恩?你就算對段公子鐘情,怎敢抖露陣中私隐?”
韓梅言身子微微一震,神色迷茫,不知是想到了什麽,不則一聲地退了開去。
戈少主哼了一聲:“不就是脫衣服麽,哼,來來來,本少爺接你們這一陣,你們只管脫,本少爺可不像段兄,一定不會眨眼……”
衆女齊聲笑道:“戈公子,你雖然不眨眼,但我們姐妹七人要打倒你,卻有百分百的把握。”戈少主一呆,悻悻然拂袖不答。
晚眼波流轉,對場上的情形盡都明白,軟語道:“段大哥,我有個法子。”自袖中取出一方長長的絲帕,蒙在段暄的雙眼上,随即咯咯一笑。
段暄心頭如電光一閃,驀地雪亮,笑道:“阿晚真聰明。”接過她手中的絲帕,戈少主聞言也反應過來,大喜過望:“晚丫頭,沒想到你看着傻乎乎的,腦子轉得倒挺快。”
段暄含笑拱手:“諸位姑娘,段某不才,想向各位讨教。”
衛緋臉色一暗,和諸女對視一眼,面面相觑,韓梅言獨立角落之中,目光倏然亮如匹練,凝視着晚,眨也不眨,目光中流露出奇異的神色。
風動翠簾,一個聲音穿過回廊,輕嘆傳來:“段公子雖要讨教,但你們實在不是他的對手,還是退下吧。”
這人的聲音頗為輕緩,但諸女對那人的話奉如聖旨佛音,應聲退下,默不作聲地立在一旁。
晚忙問:“段大哥,咱們這一關算過了嗎?”段暄撫了撫她的秀發,微笑道:“諸位姑娘手下留情,段某承讓。”
那聲音笑着嘆道:“段公子處處給別人留足面子,如此溫文人物,怪不得天下這許多女子都為你動心,卻不知段公子流水之意,至今可有稍改麽?”
随着聲音,車輪滾動作響,一個坐在輪椅上的黑袍人緩緩自廊下轉了出來,身上衣袍暗沉如墨,泛着如煙似霧的幽光。
晚看清楚那人的面容,“啊”的一聲叫了出來,段暄只道她害怕,急握她纖纖素手,擋在她身前。
晚鼓足勇氣,從他身後鑽出半張臉兒來,向那人一望,心頭仍是猛震。
那張臉并不醜惡,卻如此蒼白而慘淡,仿佛亘古以來,從來不曾沾染半分別的顏色,眼光遙遙望了過來,殊無半分溫度。
衛緋、韓梅言等屋內諸女一齊跪倒,叫道:“屬下參見館主!”
段暄拱手道:“昆侖弟子段暄,見過越館主,相別兩年,館主風采依舊。”
戈少主聽見“越館主”三個字,臉色大變,不由自主地退後數步,凝目向那人望去,心下驚疑:“傳聞中越不空心機叵測,難纏得緊,怎麽卻是個坐在輪椅上的瘸子?”
那黑袍人淡如輕煙的兩道眉毛向上一挑,那張蒼白枯燥的臉頓時變得生動起來,宛若一張雪白的宣紙,驀地被畫匠勾勒出幾筆缭繞的煙雲:“段公子客氣了,祝長老歸來時說段公子要登門,不知有何見教?”
段暄沉聲道:“當年晚輩便曾與越館主約定,浣雪館不再做收錢殺人的生意,以免攪擾江湖,興起無數恩仇。但近日段某卻曾遇到貴館的祝飛長老追殺流華閣的這位公子,豈非越館主言而無信?”
越不空挑眉笑道:“段公子誤會了,戈少主抛棄未婚妻子,背婚私逃,陳瑤兒羞憤難當,跳崖自盡……”
戈少主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失聲道:“什麽?”
越不空嘴角勾着一絲森冷的笑意:“怎麽,戈少主如今倒關懷起自己的未婚妻了?那陳姑娘大難不死,被我浣雪館的韓聖姬救了起來,安頓在館中。”
戈少主聽得這話,臉色稍和。
越不空冷冷續道:“她對戈少主你抛棄她之事氣憤不過,苦求越某,要我為她報仇。嘿嘿,越某雖然不是什麽好人,但抛妻之舉,江湖上人人不齒,越某派人為她複仇,似乎也沒什麽不對。”
這人口齒功夫了得,一番說辭,将自己收金殺人之事說得天花亂墜,倒似是一時義憤,為之報仇一般。
戈少主聽得怒火難抑,啐道:“本少爺逃不逃婚,關你姓越的什麽事?你說瑤兒在你手上,便快将她交出來。”
越不空目光閃動,淡淡道:“怎麽,戈少主惱怒陳姑娘派人刺殺你,要找她的麻煩麽?”
戈少主瞠目結舌,說不出話來。
段暄臉上微笑不減,和聲道:“越館主,你将那位陳姑娘請出來一敘,如何?”
越不空頓了一頓,未及回答,晚秀眉一揚,脆聲道:“越館主,你方才那番說辭,無人佐證,不如叫出陳姑娘,當面問個清楚,對不對?”
她雖不谙人世百态,但心思玲珑,料想陳瑤兒對戈少主情意頗深,定會出言維護,這位館主一番出于義憤的鬼話自是不攻而破。
越不空仿佛才看見她一般,凝視她片刻,笑道:“好美的小姑娘,人又聰敏,瞬間破去咱們的天仙子奇陣,不知你高姓大名?”
晚見他言辭間和藹可親,心想這人似乎并非像戈少主口中那麽可怖,答道:“我叫晚。”
越不空笑道:“晚?好名字,姑娘姓什麽?”
晚略一遲疑,鲛人并無姓氏,從來只取一個名字而已,見這位館主追問自己姓什麽,想了一想,說道:“我姓段好啦。”